王詠寧詫異道:“咦?這木瓜燕窩這樣好?看你的臉色,跟抹了桃花粉似的,輕白紅香,比我這雪蛤血燕還要好呢。”


    上官瀅瀅隻好訕訕地道:“伯母府上的甜湯味道太好了。”


    “你喜歡吃?我讓廚娘把方子給你,你在家就可以做來吃了。”司徒煬傾忙道,一邊叫了廚娘過來,把方子問了,寫與上官瀅瀅。


    上官瀅瀅尷尬得手都抖了,她強行按捺住心神,把司徒煬傾寫的湯譜折好放回袖袋。


    終於吃完晚飯,上官瀅瀅和上官景辰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辭。


    上官景辰眼淚汪汪地道:“小貂……小貂……”


    王詠寧愕然看了他一眼,將小貂送回到他懷裏,笑著道:“小辰不哭,小貂還給你了。”說著,戀戀不舍地撫了撫小雪貂背上的柔毛。


    ……


    司徒煬傾送了他們姐弟出去。


    來到永興侯府的大門口,上官瀅瀅和上官景辰上了朱大丞相府的大車。


    司徒煬傾回身去牽馬過來,要送他們一程。


    結果一個門子氣喘籲籲跑來道:“世子爺,侯爺讓您去外書房,說有話要問您。”


    司徒煬傾猶豫了一下。


    上官瀅瀅忙道:“我們自己回去就行了。這天還早,還沒宵禁呢。你不用送我們了。”


    司徒煬傾點點頭,“讓我的小廝跟著你們的車回去。我也好放心。”


    上官瀅瀅笑著應了,放下車簾,對車夫道:“咱們回去吧。”


    兩輛大車很快離開了永興侯府,走上回朱大丞相府的路。


    雖然還沒到宵禁的時候,但是天已經黑了。


    上官瀅瀅攬著弟弟的肩膀,坐在搖搖晃晃的車裏,想著心事,一路沒有說話。


    上官景辰忙著跟終於回到他懷抱的小貂玩,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一聲,才抬頭對上官瀅瀅道:“姐姐,我餓。”


    上官瀅瀅笑道:“誰讓你剛才在司徒府吃得那麽少。姐姐我可做不了那麽好吃的菜。”


    “姐姐做的好吃,更好吃。”上官景辰把小腦袋點得如同小雞啄米。


    上官瀅瀅莞爾,“別拍馬屁了。回去我看看有沒有法子給你拿幾個肉包子吃。”


    上官瀅瀅衝她笑了笑,正要說話,噌地一聲,大車一下子停住了。


    上官瀅瀅和上官景辰差一點被摔出車去。


    她一手拉住上官景辰,一手攀著車門,惱道:“怎麽趕車的這是?!”


    “大……大小姐,外麵……外麵有一夥黑衣人圍上來……啊——!”外麵的車夫沒有說完話,就聽見一聲慘叫。


    車簾外明晃晃的刀光一閃,一蓬血如同箭一樣飆到車簾上!


    車簾上瞬間染上大片的血跡,映著街邊昏暗的夜燈,看上去黑黢黢的,如同一團亂麻,瞬間讓他們連呼吸都不敢。


    上官瀅瀅馬上鬆開車門,一隻手回身抱住小辰,往後急退,避開那道閃亮的刀光,同時用另一隻手捂住小辰的嘴。


    小辰瞪大眼睛看著她,眼神裏滿是恐懼和慌亂。


    上官瀅瀅衝他微微搖頭,護著他緊緊縮在車後廂。


    “吱……”小辰懷裏的小雪貂突然急躁地叫了一聲。


    在這殺戮的暗夜裏,這聲細微的叫聲如此詭異,如同扔到火藥桶的一根引線,很快引爆了另一場喧囂。


    上官瀅瀅從車簾縫隙裏明明看見一隻明晃晃的長刀就要挑開車簾,斜刺裏卻突然出現另一柄長劍,唰地一聲往那長刀中縫刺去!


    “呃——”有人悶哼一聲,從車轅上摔了下去。


    一聲呼哨聲響起,上官瀅瀅聽見又有腳步聲從四麵八方奔過來。


    是歹徒來了幫手,還是救他們的人來了?


    上官瀅瀅側耳聽了一會兒,見外麵的打鬥似乎更加激烈,但是沒有一個人,能靠近他們的大車。


    真的是有人在來救他們了嗎?


    畢竟他們坐的是丞相府的大車,應該有人專門保護吧?


    上官瀅瀅這樣想著,膽子大了些,低頭將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對小辰做了噓聲的手勢,然後往車窗邊挪了挪,悄悄挑起窗簾的一角,往車窗外看去。


    他們這一次從朱相府去永興侯府,坐了兩輛大車。


    一輛是她和小辰坐,另一輛車拉著禮物。


    深藍的夜空。一輪明月灑下萬千月輝。


    兩輛大車孤零零停在長街之上。


    兩輛車上的車夫都已經滾落在車下。


    街邊的民居剛剛還有燈光,聽見外麵的廝殺聲,很快就一一熄滅了。


    上官瀅瀅苦笑著轉過頭,看向大車前方。


    隻見昏暗的長街上,有兩撥黑衣人正在打來打去。


    明顯一撥是先前襲擊他們大車的人,而另一撥,就是來救他們的人。


    真的是來救星了!


    上官瀅瀅眼裏一熱,忙仰頭,將眼底剛要流出的熱淚咽了下去。


    嗖!


    一支長箭突然從遠處射了過來,正好射在上官瀅瀅探頭的車窗旁邊。


    上官瀅瀅嚇了一跳,再也顧不得感動欣喜。猛地往後一躲,眼角的餘光瞥著那顫動不休的箭尾,胸脯不斷激越起伏,大口大口喘著氣。全身發抖。


    小辰抱著小雪貂挪了過來,伸出小手,握住了上官瀅瀅的手。


    小辰的小手冰冷,也在輕輕顫抖。


    但是卻給了上官瀅瀅無窮的力量。


    上官瀅瀅低頭看著小辰。——這是她這一世要守護的弟弟。


    上一世,他用他的命,換了她一命。


    這一世,她也會用她的命,換他一命……


    上官瀅瀅拉過小辰,低聲道:“這車裏不能待了。咱們悄悄下去吧。”


    小辰點點頭,很是乖巧信賴地看著上官瀅瀅。


    外麵無聲的廝殺還在繼續。有人不斷倒下,也有人不斷補充上來。


    而遠處的火光越來越明亮。


    上官瀅瀅心裏有個不祥的預感。


    如果這些人真的是衝著他們姐弟來的,如果他們隻想他們死,那麽,在無法攻到車裏殺死他們的情況下,對方會怎麽做呢?


    肯定要射火箭燒車。


    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們姐弟走投無路。


    不下車,就要被火燒死。


    下了車,沒有大車的護持,那麽多的殺手,總有一個能要了他們姐弟的命……


    而那些來救他們姐弟的人,肯定會因此付出更大的代價。


    上官瀅瀅咬了咬牙,抓起車上的鬥篷,披在身上,一邊彎腰抱起小辰,掩在鬥篷裏麵,在他耳邊道:“抱住姐姐,無論怎樣,不要鬆手。”


    小辰點點頭,用力抱住她的脖頸。


    小雪貂又“吱”的一聲叫,先躍了下去。每次一遇到刺激,它的叫聲就會變得尖銳刺耳。


    它肥胖的小身子行動出乎意料的靈活,從車簾底下穿過,跳出大車。


    上官瀅瀅一手抱著小辰,一手攀著車轅,小心翼翼掀開車簾,正好看見一群黑衣人擋在他們大車前麵,和另一撥黑衣人打得不亦樂乎。


    趁著這些人擋在他們前麵,上官瀅瀅抱著小辰忙跳了下去。


    小雪貂在前麵翹著黑黑的尾巴,走入黑暗的夜色中,和夜色融為一體,很快就看不見了。


    上官瀅瀅低低地對背對著他們正在打鬥的人說了一句:“多謝。”然後轉身奔逃,朝著小貂消失的地方奔去。


    上官瀅瀅對京城的街道一點都不陌生。


    她知道小貂消失的方向,正是逃命的好去處。


    這邊的民居臨近東邊海灣。


    隻要能逃到那片海灣,這些人就不可能再找到他們了。


    背後傳來嗖嗖的箭聲。——有人追過來了!


    很快火光大盛,照亮了她四周的景象。


    頭頂月明星稀,深藍的夜空如同大幕,正襲襲開啟。


    她身邊狹窄的巷道七彎八拐,通向遠方未知的領地。


    地上鋪著鵝卵石,奔跑的時候顛簸不平,她的腳上隻穿著一雙織錦緞的繡鞋,好在她習慣穿厚實的鞋底,雖然是繡鞋,也不妨礙她走遠路。


    隻是小辰雖然不胖,但也是八歲大的孩子,上官瀅瀅雖然身量高挑,也隻十二歲,要抱著小辰狂奔,還是很費力的。


    但是大難當頭,人往往能爆發潛力,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


    手沒勁了,上官瀅瀅變換姿勢把他馱在背上,疾步狂奔。


    上官瀅瀅在拐最後一個彎的時候回頭瞥了一眼。


    隻見那片火光大盛的地方,正是他們剛才坐的大車被點燃了!


    上官瀅瀅抿著唇,迅速轉身,奔向她熟悉的海灣……


    ……


    “世子!世子!朱相府的大車在前邊街上遇襲!”


    “什麽?!——叫人,點上三百軍士,跟我走!”司徒煬傾沉著臉站起來,看著司徒集盛,“爹,我要去救瀅瀅和小辰!”


    司徒集盛也很驚訝,忙點頭:“快去快回,救了人就回來,就不要拖延!”


    司徒煬傾點點頭,衝出司徒集盛的外書房。


    他的小廝灰頭土臉地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支長戩遞了過來,“世子,您真要去?!”


    “當然要去!”司徒煬傾踢了他一腳,“快帶路!”


    ……


    永興侯府駟馬院的側門大開,三百健騎如同遊龍般魚貫而出,隆隆的馬蹄聲劃破長夜,往上官瀅瀅他們的大車處奔馳而去!


    司徒煬傾騎在最前麵,心急如焚地看向不遠處火光熊熊。


    這個時候,除了永興侯府出動兵馬,京兆尹也派了三百衙差衝了過來。


    他剛剛得到消息,京城的街上有黑衣人劫殺丞相府的大車,頓時嚇得腳都軟了,他一邊命人去圍剿那些黑衣人,一邊寫了急奏入宮,向陛下稟明此事。


    ……


    “官府來人了!撤!”


    一陣呼哨聲響起,第一撥襲擊上官瀅瀅他們大車的黑衣人頓時如潮水般退去,甚至連他們同夥的屍首都帶走了。


    而另一撥趕來救援的黑衣人也沒有戀戰,更沒有跟官府打照麵的意思,也呼哨一聲,往另一個方向退去。


    等司徒煬傾騎著馬趕過來,兩邊人馬已經退得幹幹淨淨。


    街上隻留下兩輛快要燒成灰燼的大車,燃著熊熊大火,照得司徒煬傾麵色一片慘白!


    “瀅瀅!瀅瀅!!”司徒煬傾心裏一片混亂,難以相信剛剛才跟他分手離開,言笑盈盈的女子已經成了車裏的一抔白灰……


    大車不遠處,兩個車夫和三個粗使婆子躺在血泊裏,展示著剛剛發生過的殺戮。


    “世子!您不能過去!”他的小廝一把拽住正要往前衝的司徒煬傾。


    “瀅瀅和小辰在裏麵!”司徒煬傾吼道,“快滅火!滅火啊!”


    京兆尹派來的衙差罵罵咧咧叫喊附近的民居,吆喝他們拿水桶打水過來救火。


    住在周圍的人聽見衙差來了,才敢拉開門瞧了瞧。


    見那些黑衣人確實走了,他們才忙從屋裏擔著水桶出來,一桶桶澆過去。


    很快大車上的火被撲滅了,當然,大車也燒得隻剩個架子。


    裏麵卻沒有人在車裏被燒死的痕跡。


    “瀅瀅和小辰都不在裏麵!”司徒煬傾隻覺得剛剛沉到穀底的心,又高高飛揚起來。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挺看重這個從小訂婚的未婚妻……


    “應該是逃走了。”一個比較老到的衙差過來查看,回頭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指著那些剛剛四門緊閉的民居道:“剛才那些門都關得死死的,肯定沒人敢插手救他們。”說著,看向附近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口,“看,那邊地上有幾隻箭!他們會不會往那邊去了?”


    司徒煬傾等不及了,翻身上馬,往那小巷子奔去。


    永興侯府的軍士跟著驅馬,追了上去。


    這小巷子很是狹窄,一次隻能容納一匹馬通過。


    三百騎軍士從這小巷子裏跑過。馬蹄聲聲震屋宇,踏碎夜晚的沉寂。


    ……


    上官瀅瀅抱著小辰,用鬥篷蒙著頭臉,不顧一切往前奔跑。


    她記得這條小巷子,知道它通往前方一個小小的港灣。


    那港灣是京城的兩條小河出海的地方,因此近岸處並不是海水,還長有大片的蘆葦。正是藏身的好去處。


    “吱吱……”小雪貂的聲音若隱若現從前方傳來,像是在給他們指引路的方向。


    上官瀅瀅咬著牙,一鼓作氣,抱著上官景辰從巷子裏衝出來,往岸邊的蘆葦叢撲過去。


    身後箭矢的聲音不絕於耳,嗖嗖從她耳邊掠過,她陡然想起上一世跟著夏家逃亡的下人曾說過的一句話。


    “……如果遇到箭雨,不用怕,先跑之字形,再臥倒趴伏就可以了。”


    上官瀅瀅很快變換了方向。在岸邊跑出之字形,一頭跑入蘆葦叢中!


    蘆葦叢不遠的地方就是港灣。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


    上官瀅瀅急中生智,絞了兩段蘆葦,一支塞到小辰嘴裏,一支自己含著,抱著他一頭紮進水裏。


    雖然他們水性不好,但有了這蘆葦管,就能潛下水了。


    小辰在身邊,上官瀅瀅不敢大意,老老實實抱著小辰潛在長滿水草的水裏。


    小辰含著蘆葦,開始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後來在水裏憋急了吸了一口,才明白是做什麽用的。


    上官瀅瀅緊張地盯著水麵的動靜。


    天色太黑,連月色似乎都被烏雲遮擋住了,水麵的情形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隻聽見有人似乎在附近說話。


    “……跑哪兒去了?這邊?還是那邊?”


    “不對。應該是跳到水裏了。”


    嗖嗖嗖嗖!


    又有數支羽箭從水麵射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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