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奇瑾和姚乳娘聽了這話,一齊打個寒戰,難以置信地瞪著馮嘉靖,心裏隱隱覺得。


    他們是不是錯了……他們就不該橫生枝節,惹到馮嘉靖!


    如果目標隻是對準上官府就好多了……但是到現在,吃後悔藥也晚了。


    姚氏主仆一咬牙,一齊往身邊押著他們的衙差手上的刀撲過去!


    衙差下意識錯開一步,挪開手中的刀。


    而姚乳娘和姚奇瑾兩人已經軟軟地倒在地上。


    “……他們服毒了!”衙差上前,將他們翻了過來,隻看見他們的嘴角流出黑血,臉上很快變得烏青一片。


    馮嘉靖負手而立,瞥了一眼,道:“也好,省得麻煩。”說著,轉身就走。


    他上了馮家大車,吩咐道:“去朱相府。”


    來到朱家,大丞相朱友琮在書房見了馮嘉靖,聽說了剛才的事,歎息道:“你太心急了,完全可以先留著他們,然後一網打盡,這樣才能知道他們背後的人是誰。”


    馮嘉靖搖搖頭,“他們背後的人,我已經調查得八九不離十,不用再姑息他們了。”


    “是誰?”朱友琮不免好奇問道。


    馮嘉靖往東麵的天空看了一眼。


    “……真的是東臨?”朱友琮的臉色嚴肅起來,“皇後娘娘的鳳駕明天就要啟程回東臨了。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今天就對這假冒的姚氏主仆動手的嗎?”


    馮嘉靖眼眸輕閃:“……嗯,當然。”


    朱友琮撫須沉吟半晌,對馮嘉靖指了書案麵前的位置,“坐。”


    馮嘉靖撣撣長袍,坐了下來,道:“這兩人功夫奇高,來做這件事,也不算屈才。”


    “功夫很高?這樣說來,那邊這次下的本錢不少呢。”朱友琮眯著眼睛搖頭。


    馮嘉靖那一次從戶州回來,就跟朱友琮說了姚氏主仆是假的事情。他們商議了方案,要放長線釣大魚。沒想到馮嘉靖卻中途就變卦,將她們主仆趕出了馮家。


    “你這麽快就直接把他們揭穿了,實在是不像你的性子啊。”


    馮嘉靖的涵養極深,耐性也是一向有口皆碑的,無論何種境地,大家好像沒有見過他方寸大亂的時候。


    在新一代公侯將相的年輕人中,馮嘉靖一向是最沉穩持重的。


    馮嘉靖搭在長袍上的手指尖輕輕抖了抖,垂眸說道:“在皇後娘娘回鄉省親之前,對那邊一個震懾,也是好的。況且這兩人已經暴露出來他們在西昌國的據點。”


    說著,馮嘉靖拱手:“嘉靖想向大丞相提議,掃平雲山寺。”


    “雲山寺?他們的據點是雲山寺?!”朱友琮的眉毛高高挑起,“那還真是處心積慮,不知籌謀了多少年了。”


    雲山寺是西昌國最古老的寺廟,跟西昌國的千層塔大獄幾乎是同時出現的。


    馮嘉靖暗暗鬆了一口氣,頷首道:“正是,這一次東臨錦衣衛精銳盡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東臨錦衣衛雖然和我們西昌的精燕衛齊名,但是說實話,我們的精燕衛,比西昌的錦衣衛差遠了。”


    “看來,東臨還是對我們西昌虎視眈眈啊……”朱大丞相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他背著手,在書房裏來回踱步,臉上的神情很是嚴峻。


    “……華夏創朝幾代兩千餘載,後上位者殘暴,戰亂不斷,狼煙四起,之後西昌、東臨和南疆才趁勢崛起,各自建國,有了如今三足鼎立的局麵,到現在已經五百餘年。”朱大丞相走到外書房懸掛著的中州大陸的輿圖前麵,目光投向了東臨國所在的位置。


    整個中州大陸上,隻有東臨國占據了幾乎一半江山。


    另外一半由西昌和南疆瓜分。


    “以東臨占有的國土和實力,怎麽可能一直滿足於半壁江山呢?”馮嘉靖也走到朱大丞相身邊,看著那輿圖沉聲說道,“東臨地勢優越,人口最多,兵源方麵我們望塵莫及。他們缺的,是勇謀的將帥,還有製造兵器的上好鐵礦。東臨皇子自作自受,為了奪位自相殘殺,將有勇有謀的將帥幾乎殺盡了,才導致他們無將可用。而上好的鐵礦,恰好都在我們西昌的寶山。東臨對此早就垂涎三尺。”


    “東臨皇帝多病,疑心又重。隻不過他跟咱們的皇後娘娘一直兄妹情深,看在皇後娘娘麵上,才沒有一早對西昌國大動幹戈。”朱大丞相搖搖頭,“如今的太子是東臨皇帝的親外甥,隻能希望東臨皇帝能顧念親情了。”


    馮嘉靖挑眉笑了笑,道:“自古天家無父子。更妄論親情?朱相,您覺得東臨的皇帝會有婦人之仁嗎?”


    “不知道東臨那邊是什麽用意。不過這些年出的事,也隻能用這個原因來解釋。”朱大丞相歎息一聲,走回書案後頭坐下,“過幾天永興侯司徒大將軍也會帶隊送皇後娘娘回東省親,希望這次他們能給西昌帶來昌運。”


    “大丞相,我們不用妄自菲薄。東臨雖然勢大,但是西昌國也不容小覷。如今之計,我們首先要增加西昌國的人口。隻有人多了,才能有以後的發展。”


    馮嘉靖也跟著坐回書案,“西昌國的地方跟東臨和南疆相比都不算大。但是也絕對不小,而且我們地處平原,東麵臨海,和東臨南疆之間又有大河相隔,有一層天然的屏障。這樣的地方,就算再增加一倍人口也是養得活的。”


    “再增加一倍人口?如果養不活呢?”朱大丞相凝眉沉思。


    “養不活了才好!隻有困頓了,大家才有心思往外擴張。”馮嘉靖意味深長地道,“不然大家都滿足於偏安一隅,不思進取,而中州大陸三國並立,不進則退。所以我們不能固步自封,覺得東臨不來打我們就萬事大吉了。”


    朱大丞相感慨地看著馮嘉靖,敲敲書案桌子,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我們西昌國就需要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啊!我老了,已經沒有你們的銳氣和闖勁。”


    “大丞相太過謙了,我們西昌國往哪裏走,還需要大丞相掌舵。”馮嘉靖微微頷首,然後起身告辭而去。


    回到馮家,他一眼就看見門口停著一輛大車。


    “是誰來了?”馮嘉靖的小廝劍影忙上前問道。


    大門口的門子笑著說道:“這是上官府大小姐的車。”


    “上官府大小姐來了?”劍影撓了撓頭,“她來做什麽?找誰?”


    “來見大夫人,昨天遞了帖子了。”門子笑著連連躬身行禮,原來是馮嘉靖慢慢踱了過來。


    “三爺您回來了。”


    馮嘉靖沒有理會,自顧自走進角門,往二門上去了。


    馮家內院正院上房裏,大夫人王欣蘭正招待上官瀅瀅。


    “上官大小姐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上官瀅瀅笑道:“今日叨擾了,事情是這樣,上次我去雲州的時候,半路偶遇貴府上的親戚……”


    “哦,你說姚奇瑾那倆?”王欣蘭眉梢輕跳,“他們怎麽了?”


    上官瀅瀅心裏一怔。


    王欣蘭沒有說“小表妹”,而是說“姚奇瑾”,明顯是疏遠了啊。


    難道他們已經察覺了什麽?


    畢竟是他們的親戚,比自己這個外人了解得要多。


    上官瀅瀅鎮定許多,本來她上門要提醒馮家人,那姚氏主仆有詐,也是冒著一定的風險。


    萬一人家就是真的,她這個上門說是非的外人就裏外不是人了。


    因為她並沒有什麽切實的證據。


    上官瀅瀅便斟酌著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但是我覺得這姚奇瑾有些事情,你們應該知道。”


    說著,上官瀅瀅就把從雲州偶遇的事情,到前些天在上官府的後院池塘裏救人的時候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王欣蘭當然比上官瀅瀅見識要多,一聽就馬上道:“……那雲州可來客棧的殺手聽起來,好像就是在等你們啊。既然這樣,他們怎麽會對姚氏主仆動手?退一萬步說,既然動了手,又怎麽可能讓他們逃出來?!”


    對方做了這麽大的局,下了這樣大的本錢,不可能旁生枝節,為了姚氏主仆身上幾十兩銀子因小失大。


    上官瀅瀅重重點頭,“我當初也有疑惑,但是姚氏主仆提醒我那客棧有問題,所以我就沒有往深裏想了。直到正月十五花燈宴的時候,我下水去救姚大小姐,卻發現她根本就是有意要拖我下水,在水裏拚命把我往下拽,好像跟我有不同戴天之仇一樣。”


    “啊?你怎麽不早說?!”王欣蘭大吃一驚,“她居然把你往水下拽?!”


    “我當時以為她是在水下慌了神,所以管不住自己的力氣。後來才回想起來,她在水裏,明明一直屏息凝氣,而且腳有踩水,她好像是會有遊泳的。”上官瀅瀅再一次回憶著當時的情形。


    “好孩子。真是虧了你了。天寒地凍的,你還自己下水救人。”王欣蘭看著上官瀅瀅憐惜說道,“當時隨便叫誰下去救就是了,你是千金大小姐,哪裏用得著你自己下去呢?”


    上官瀅瀅笑了笑,細聲道:“……當時在旁邊的人隻有我會遊泳。要等別人來,她們早就沒救了。不瞞您說我曾經最遺憾自己不能救落水的人,所以隻要看見有人落水。隻要人在跟前,我就會忍不住跳下去救他們。”


    上一世,上官景辰為了救她,喪命於大江,她心裏一直都有一個解不開的結。


    自從偷偷學會遊泳之後,她在晚間偷偷溜下海灣,往出海口遊去的時候,沿路哪怕看見有落水的小動物,她都會忍不住出手相救。


    每一次從水裏救出需要救助的人或動物,她就會覺得很欣慰。


    畢竟曾經自己落水時,馮嘉靖也是這樣,命人奮身救了自己。


    而隨著姚奇瑾在水裏的“恩將仇報”,上官瀅瀅的心結才真正完全解開了。


    她意識到,不是每一個落水的人,都是她弟弟一樣的人……


    王欣蘭不是很明白上官瀅瀅的這種感覺,但是她看得出來,上官瀅瀅是個熱心腸的人。


    “好孩子,難為你了。你既然不計嫌隙來跟我說這番話,我也跟你直說,那姚氏主仆,確實有問題。”


    頓了頓,看著上官瀅瀅睜大的眼睛,王欣蘭又道:“……他們是假冒的。姚家的沒人了,我三弟親自去戶州確認過。”


    上官瀅瀅的小嘴圓圓地張了起來,足能塞下一個雞蛋。


    良久她才結結巴巴地道:“……三……三爺早就知道他們是假的?!可是……可是……完全看不出來啊!”


    馮嘉靖這廝太過份了!


    上官瀅瀅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這不是看她的笑話嘛?!枉她還怕馮家不知道這姚奇瑾是假冒的,擔心他們吃了大虧,半夜三更睡不著覺……


    “我家三弟做事向來沉穩低調。這件事,他也是今天早上才跟他大哥和我說了一聲,然後就帶著人跟順天府的衙差一起去抓那兩個騙子了。”


    王欣蘭笑眯眯地道,“還真是巧,你跟我家三弟想到一塊兒去了。”


    “嗬嗬,哪裏哪裏。馮三爺早八百年就知道了,我可是才剛剛想明白的。”上官瀅瀅訕笑,一隻手無意識揉著裙腰上掛的玉佩,緩緩站起來告辭,“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就不擔心了。多謝大夫人撥冗相見。”


    上官瀅瀅知道,馮大夫人王欣蘭作為馮家家這樣大家子的主母,每天不知道有多忙。


    今天特特地上門占據馮大夫人寶貴的時間,說這件別人已經知道的事,實在是太尷尬了。


    “上官大小姐,這份人情我記住了。多謝你告訴了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等下我三弟回來,一定說給他聽。”王欣蘭站起來送上官瀅瀅。


    上官瀅瀅忙搖頭道:“不用了不用了,您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就行了。”


    “也好。”王欣蘭沒有強求,“讓小崔


    翠送你出去吧。”


    小翠是王欣蘭的大丫鬟。


    兩人走到二門上的時候,馮嘉靖正好帶著劍影跨進門來。


    “三爺,您回來了。”小翠忙上前行禮。


    上官瀅瀅跟著屈膝行了禮,就當是打招呼。


    馮嘉靖負手走上抄手遊廊,經過上官瀅瀅身邊的時候停了停,也不看她。仰頭看著遠方的藍天,漠然說道:“……上官大小姐管好自己家的事就行了,別人家的事少管。”說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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