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她竟然一晚上不睡覺給做出來了。


    是不想讓他再去她家,還是這姑娘的心眼兒是七竅通了六竅,還是根本就一竅不通?


    也不想想這樣趕出來的活計,還能見人嗎?何況她的針線活兒還是那麽一般。


    馮嘉靖冷著臉,將那包袱皮打開,抖出裏麵的褲子和中單內衫。


    中單內衫還好說,可是那兩條褲子,他一抖,就發現那褲子腰部跟褲腿的兩片布給縫一塊兒了……


    “你自己看看,可用心給我做了?——這樣的褲子,你讓我怎麽穿?”馮嘉靖指著那腰部和一隻褲腿兩片縫在一起的褲子冷聲說道。


    “啊?”上官瀅瀅低低地叫了一聲,忙將那褲子拿過來看了看。


    果然是腰部和一隻褲腿兩片布被縫一塊兒,隻剩一條半褲筒在下麵晃悠……


    “馮大人,真是對不住,我眼花了,眼花了,您別急,我這就去給您改!”上官瀅瀅忙低聲下氣道歉,抱著馮嘉靖的褲子在胸前,因不好意思,雙頰飛起兩片紅暈,倒顯出幾分小兒女的嬌態。


    從馮嘉靖第一次見到上官瀅瀅開始,就覺得她老成持重地跟個幾十歲的大人一樣。


    如今露出這些小姑娘的樣子,倒是很少見。


    馮嘉靖微微笑了笑,沒有再苛責,但又怕她真的馬上就去給改好了,隻好溫言道:“行了,不用馬上改,眼看就要到碼頭了,你也收拾收拾要下船了。”說完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件事。”


    “什麽事?”上官瀅瀅抬頭看他,“我的東西昨兒就叫丫鬟們收拾好了,娘的躺椅也布置好了,抬上去就能下船了。”


    馮嘉靖咳嗽一聲,道:“……等下下船的時候,會有很多人來接。”


    “來接您?那我們先下船好了。”上官瀅瀅以為是官府來接欽差的,忙提出要提前下船。


    馮嘉靖搖搖頭,“是來接你娘親的。”


    “接我娘?”上官瀅瀅怔住了,她的眼珠轉了轉,了然問道:“是我娘跟你的計策?”


    馮嘉靖“嗯”了一聲,“這是朱夫人的決定。”


    “為什麽啊?悄悄兒地回去不好嗎?”上官瀅瀅皺了皺眉。


    “我說了,你要相信你娘。”馮嘉靖把話隻能說到這裏。


    朱婉清拖他給朱大丞相傳話,除了她親筆寫的那封信,還有一些要如何配合她回城的話,都是讓馮嘉靖寫的。


    馮嘉靖當時聽了,就知道朱夫人要做什麽。


    上官瀅瀅想了一想,點頭道:“好吧,你既然也這樣說,我自然信你。“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對馮嘉靖的信任程度,已經更勝於對她娘了。


    這也不能怪她。


    她四歲的時候朱婉清就去世了,對這位娘親的手段,並沒有領教過,而且在她心裏,覺得娘親是弱者,會被爹和張氏聯手欺侮,總是心疼娘,生怕娘受委屈。


    而馮嘉靖的手段,她已經不止一次領教過了,自然在這個時候,還是更願意相信馮嘉靖。


    他說沒事,肯定就是沒事的。


    就算有事,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馮嘉靖也是一怔,繼而勾起唇角,淺淺一笑,“嗯,信我就對了。”


    上官瀅瀅:“……”


    默默轉身走了出去。


    馮嘉靖的心情卻如三伏天飲蜜雪水,既透心的甘甜,又透心的舒爽……


    回到自己的艙室,上官瀅瀅自己去洗漱,換了身月白色軟綢衫裙,頭上隻插了一支小銀鳳釵,再戴上一直垂到胸前的青綠紗幕離,遮住頭臉。


    而朱婉清那邊,朱嬤嬤給她仔細洗漱之後,也綰了如意髻,插了一支三尾卷紋金鳳釵,額頭包著珍珠抹額,那珠子細密又顆顆飽滿毫無瑕疵,迎著水光最是耀眼。


    她換了身白底銀線竹葉紋的襦衫,配同色長裙,腰上係著淡黃色腰封,腰間掛著羊脂玉的噤步和掛墜,更顯得纖腰楚楚,有股不勝的貴雅之態。


    很快欽差官船已經到了京城的碼頭岸邊。


    上官瀅瀅探頭往碼頭上一看,差一點沒驚呼出聲!


    雖然隻是清晨,京城碼頭卻已經人山人海!


    靠近下船的位置,有長長的長杆柵欄將從跳板到岸上馬車的通道統統圍了起來。


    但是這個長杆柵欄根本就沒有擋住視線的作用,反而吸引了一些閑雜人等的注意力。


    人們向來是這樣,越是禁止的,就越是想看一看。


    因此碼頭周圍的山上、樹上,以及高處的八角亭裏,都擠滿了人,柵欄裏麵,也有殺氣騰騰的盔甲軍士一路守著。


    朱大丞相帶著護衛和隨從親自來碼頭迎接愛女回京。


    朱家人除了朱大丞相,就連朱老夫人、朱大爺、朱二爺,以及他們的夫人還有各自的兩個兒女,總共十人,統統來到碼頭迎接,給足了朱婉清麵子。


    除了朱家人,馮家人居然也來了。


    兩位從軍的馮家大爺就是今日這些盔甲軍士的統領,另外還有馮家大夫人王欣蘭、二夫人孟芸秋,圍著她們倆嘰嘰喳喳的是馮家大房四個兒女,還有馮家二房的兩個女兒,一個兒子。


    光論人數,居然比朱家人還要多!


    朱大丞相笑著對馮家大夫人王欣蘭點點頭,打招呼道:“你是來接嘉靖的?”


    王欣蘭忙躬身行禮,笑著點頭,“多謝朱相關心。是的,我家三弟說這一趟回來不容易,還說朱夫人能活著回來是僥天之幸,讓我們一起來湊湊熱鬧,沾沾喜氣。”


    除了朱家和馮家是全家都來了,還有李家,居然來的人也不少。


    李五爺李培盛跟在他大哥李培洪身邊,一直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大哥李國公李培洪倒是舉止鎮定,談笑自若。


    另外便是朱家大夫人章遇珊的娘家章家,馮家大夫人王欣蘭的娘家王家,也都派了章國公、王國公,還有他們的夫人一起前來來迎接朱大丞相的嫡女朱婉清回京城。


    相府和四大國公世家算是全部到場。


    至於兩侯,卻是來的不全。


    頭一個跟朱婉清的嫡長女上官瀅瀅有婚約的永興侯府,隻有世子司徒煬傾一個人來了,永興侯和永興侯夫人都沒有到場。


    平陽侯府是來的最全的,因為他們家姑奶奶是馮家的二夫人孟芸秋,她跟娘家哥嫂關係一向不錯,因此都來捧他們的場。


    朱大丞相看在眼裏,記在心裏,麵上一點不悅都沒有露出來。


    上官建成本不想來,但是聽說朱大丞相也會親自去接,他不來不行,才匆匆忙忙帶著張氏和上官飄香趕到。


    他們一掀開車簾,就被碼頭上浩大的排場震懾住了。


    上官建成心裏有鬼,一直擔心朱婉清是不是已經醒了,把他當初做的事跟她爹說了。他麵色很是陰晴不定,把家裏的護衛、管事和隨從叫了環繞在身邊,才敢下車。


    張氏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這麽多的達官貴人,還有四麵八方看熱鬧的京城市民,這是要做什麽?!


    四周那些盔甲儼然的軍士,以及遠處不時可見的閃亮刀光,都在提醒她,這裏到處都是埋伏。


    她隻能慶幸,他們大人還是有先見之明的,沒有讓他們在朱婉清回來的時候馬上下手。


    嗬嗬,不過這也是朱婉清最後的輝煌了。


    一個暈迷的人回了上官府,她有一萬種法子,可以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再死一次……


    清晨的陽光照在京城的河麵上,水麵上閃耀著萬道金光。


    他們在水上走了十幾天,夏末已過,已經是秋初了。


    岸邊的綠葉變成璀璨的金黃,映著朝霞,每個人臉上都被映得紅彤彤的,顯得喜氣洋洋。


    無數人靜默著,屏息凝氣等著伊人歸來。


    上官瀅瀅眯著翦水雙瞳,伴在朱婉清躺著的躺椅旁邊,慢慢走下特別加寬的跳板。


    上官景辰則小心翼翼地走在另一邊。


    馮嘉靖走在他們身後,背著手,一臉肅然。


    他身後跟著數百個穿著玄甲、手持弓弩的禁衛軍。


    光那威武雄壯的架勢,就要把有異心的人嚇回去。


    張氏眼神閃爍著往上官建成身邊靠了靠。


    上官建成隻好硬著頭皮上前跟朱大丞相打招呼。


    出乎他的意料,朱大丞相倒是和顏悅色,讓上官建成心裏又安穩幾分。


    朱婉清沒有說,他們不知道,他們肯定什麽都不知道……


    說話間,上官瀅瀅已經帶著朱婉清躺著的躺椅來到朱家人這邊。


    她還沒有說話,朱老夫人已經哭著撲過去,掀開躺椅上麵罩的罩簾,連聲道:“婉清!婉清!女兒啊!娘來看你了!”


    上官瀅瀅和上官景辰都不住都跟著哭了起來,朱大丞相乍一看見女兒的樣子,也是老淚縱橫。


    就在這時,朱婉清卻慢慢睜開雙眼,握住了朱老夫人的手,驚訝地道:“娘?是娘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娘!娘!您醒了?”上官瀅瀅和上官景辰跟著撲過去,半跪在她軟轎旁邊,驚訝歡喜流淚,哭叫得聲音越來越大。


    朱婉清摸了摸他們的頭,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觀望的張氏陡然變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婉清,居然在這個萬眾矚目的時刻,


    清——醒——了!!


    一見朱婉清醒了過來,上官建成的臉色變得比張氏還快,一下子唰地變得雪白,很快又轉為血紅,再後來都有些發黃了,雙眼瞪著朱婉清,瞪得都快凸出來了。


    他的兩條腿也抖得厲害,都快站不住了,隻好扶住身邊趙大掌櫃的肩膀。


    趙大掌櫃雖然也很震驚,但是更多的是高興!


    夫人沒有死,真是太好了!


    上官瀅瀅戴著幕離守在朱婉清的軟轎旁邊。


    有那藍綠色鮫綃紗擋在前麵,別人看不見她的神情,她卻能夠清清楚楚看見對麵這些人的模樣。


    眼看張氏忡然變色,上官瀅瀅心裏很是快意。


    但很快她爹上官建成臉上如同開了顏料鋪子一樣變化莫測的神情,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隔著幕離默默地盯著她爹和張氏,不放過他們倆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朱家人此時已經紛紛圍了上來,給朱婉清見禮,跟她說話。


    馮嘉靖的大嫂王欣蘭爽朗笑道:“真是太好了!今天真是皆大歡喜啊!”


    碼頭上的人群聽說那暈迷了十年的朱夫人在這一刻居然醒了過來,更加激動,簡直是群情激奮,拚命往前擠,要看看這難得的情形。


    朱婉清用帕子捂著嘴,輕輕咳嗽兩聲。


    上官瀅瀅便上前團團一福,行禮道:“各位大人、夫人、小姐、少爺們,我娘今兒剛醒,身子還弱,如果有失禮不周的地方,還請原宥則個。”


    “沒事沒事。你這孩子忒也客氣。”馮家二嫂孟芸秋跟著說道。


    朱婉清放下帕子,拉著上官瀅瀅的手,對周圍的人笑著點點頭,然後問上官瀅瀅:“你爹呢?你爹知道我們回來了嗎?”


    上官建成其實是站在朱大丞相身邊,不過剛才大家一激動,就把他擠到旁邊去了,他也十分想藏起來,便縮在一旁沒有做聲。


    現在聽見朱婉清居然主動出聲尋他,上官建成又打兩個激靈,夏末的熱天裏,他竟然覺得冰冷刺骨。


    他閉了閉眼,仿佛看到那狗頭鍘已經高高舉起,他的後頸涼颼颼的……


    可是朱婉清已經出了聲,他想躲都躲不了。


    上官建成白著臉,扶著趙大掌櫃的肩膀,慢慢走了過去。


    他看著朱婉清,臉上那刀疤旁邊的眼睛出哀求的神色。


    一看見上官建成,朱婉清的瞳孔瞬間縮了起來,但馬上恢複常態。


    她在心裏告誡自己: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她不能讓他發現自己記得一切……


    朱婉清慢慢抬眸,看著上官建成唇角緩緩勾起,露出一個微笑,溫婉地說了一聲:“老爺。老爺好久不見,你一點都沒有變。”


    從朱婉清開口說第一個字開始,上官建成一顆心就提到嗓子眼了。


    他從朱大丞相那邊走到朱婉清的軟轎旁,不過短短十步路,可是對他來說,就像是在走向斷頭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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