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幾年來,林氏並沒有長進多少,在李培洪麵前至今隻會撒嬌和哭鬧兩手,就跟個大巨嬰一樣,不能幫忙,反而盡添亂,這一次更是影響到家族的生死存亡!


    李培洪真覺得累了,心一淡,行動上就帶了出來。


    林氏察覺到了,便乖巧了不少,事事看李培洪的臉色行事,李培洪反而覺得林氏連最後一個保持自我的優點都沒有了,色未衰,愛已馳。


    李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算了,反正已經進門,還生了兩個兒子,她也沒有當家。等你五弟娶了餘琴,把這個家給她當也就是了。”


    李老夫人娘家姓劉,也是東臨的大戶人家。


    她的娘家侄女劉餘琴今年剛剛及笄,因早年定親的未婚夫一病死了,她不想守望門寡,就跟娘商議,要到西昌國,托李老夫人尋一門親事。


    她是死了未婚夫的人,身價不如以前了,在東臨隻能給老頭子做填房,或者給高門做貴妾。


    當然嫁到小戶人家做正室也行,但是她和她娘都不願意,最後想到家裏的老姑奶奶嫁的是西昌國響當當的公侯將相裏麵的李家家主,如今已經是李家的老封君,因此收拾包袱,往西昌國的京城來了。


    李老夫人和大兒子李培洪商量完畢,就給馮家的大夫人王欣蘭送了帖子。


    王欣蘭接到帖子,見上麵說了要見馮嘉靖一麵,當麵道歉,就知道是為了李培洪的事,就讓人把馮嘉靖叫了過來。


    “三弟,李老夫人送了帖子,說要親自來探望你。”


    馮嘉靖也明白肯定是為李培齊的事,坐下來笑道:“大嫂,別的事可以談,唯獨李培齊這件事沒法談。”


    “那是自然,他占了我們家的位置十幾年,早年幾個叔伯家的子弟怎麽考也考不中,陰了我們一代人,還想說個軟話就把這個過節揭過?這也是太看不起我們馮家了。”王欣蘭也很不高興,“不過,李老夫人到底是長輩,她親自來,你就見一見吧。手上不輕饒,但是禮也不能廢。”


    馮嘉靖點點頭,“我聽大嫂的。”


    王欣蘭笑著應了,看了看他的臉色,見他眉間依然有鬱卒之色,詫異問道:“國公的位置都拿回來了,你怎麽還不開心?”


    馮嘉靖的心事也沒法跟王欣蘭說,縱然他奇計百出,智謀過人,但是遇到在意的人,什麽手段都沒法使出來。——不是他不會使,是舍不得……


    他總想那人能心甘情願、高高興興跟他在一起。


    不過經過昨晚的事,他覺得這個想法好像太苛求了。


    對於還沒開竅的那個人,也許他隻有出奇兵,才能把那顆頑石般不開竅的心給籠絡過來……


    馮嘉靖心裏一動,微笑道:“大嫂,這一次我升了國公,是不是應該請幾桌客?”


    “當然是要請的,我已經在擬請客單子了。”王欣蘭凝視著他,深思道:“你有什麽想請的人?”


    馮嘉靖覺得,王欣蘭擬的請客單子裏,肯定是沒有上官家的人的。


    因為他們跟上官家真沒有什麽交情。


    “……朱夫人大難不死,回到京城,又蒙她惠情,請了我們去她家的桂花宴做客。再說這一次我升了國公,朱相也是出了大力的。不如給朱相一個麵子,將上官家的人都請了來?”馮嘉靖沉吟說道,“朱相隻有這一個嫡女……”


    “你說朱婉清?”王欣蘭笑著點頭,“我和她也是幼時好友,不用你說,我的單子裏有她。不過我隻請了她和她的夫君、兒子和女兒。”


    馮嘉靖抿著唇角笑了笑,臉上的鬱色漸消,“那就多馮大嫂了。”


    ……


    上官府內院的緣雅堂裏,上官瀅瀅一覺睡到中午才懶懶起身。


    昨夜的夢如同秋日晨間枯草上的露水,隻在她腦海裏閃現一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大小姐醒了?”彩桑和小橘一起進來將帳簾撂開,掛在兩旁的鎏金白銅金鷓鴣的帳鉤上。


    “餓了嗎?耳房裏燉了爛爛的銀耳蓮子燕窩薏米羹,還有佐粥的炸鵪鶉、醬牛肉、三絲拌蛋皮,您看還要加點兒什麽?”


    上官瀅瀅下了床,看了看窗外的日頭,笑道:“我這一覺是睡到中午了吧?你們怎麽不叫醒我?”


    “不是奴婢不叫,是夫人吩咐不要叫,說大小姐累了,讓您多歇息。”彩桑笑眯眯地道,給上官瀅瀅捧來今天要換的衣衫。


    上官瀅瀅“嗯”了一聲,去浴房洗漱換衣,然後出來吃了早飯,就去看朱婉清和上官景辰。


    他們娘兒倆在東稍間坐著。


    朱婉清一邊看賬本,一邊聽上官景辰背書,不時問他背的書的意思,不懂的地方就給他講解。


    上官瀅瀅自己沒有娘親的學問,笑著走過去,道:“娘,賬本我來看吧,您教弟弟念書。”


    朱婉清抬頭見她進來了,招手讓她坐過來,握了握她的手,道:“早上我去看你,見你有些發熱,不知道是病了,還是累的,就讓你多睡了會兒。這會子看你不發熱了,身上還好嗎?”


    上官瀅瀅點點頭,“我很好啊!娘,您看著小辰背書,我來看賬本吧。”說著,從朱婉清手裏接過賬本。


    朱婉清意外,“你會看賬本?”


    “會啊,若是娘沒有回來,如今上官家的生意都要歸我管了。”上官瀅瀅笑著道。


    上一世的時候,她就是這會子開始正式掌管上官家的生意,跟著趙大掌櫃經常出去談生意,見識了不少人情世故。


    朱婉清沉下臉,“你管生意?是在人前管呢,還是人後管?”又問她:“你爹和張氏也同意?”


    “當然是人前。張姨娘同意啊,還是她催爹把生意交到我手上。”上官瀅瀅看了看朱婉清的臉色,“不妥嗎?”


    “當然不妥!”朱婉清的聲音揚起來,“莫說你以前是永興侯世子的未婚妻,就算沒有跟永興侯府定親,你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麵掌管上官家的生意,哪個大戶人家還願意娶你過門?!——你爹不知道,張姨娘還能不知道?!”


    這是在坑上官瀅瀅呢!


    真的為她著想,可以在人後掌管生意,看賬本,跟掌櫃合作都可以。


    唯獨拋頭露麵這一條,對一個未嫁的姑娘家來說,是大忌。


    出嫁之後倒是無所謂了。


    西昌國沒有東臨那樣嚴苛的禮法規矩。


    上官瀅瀅咬了咬唇,不知所措地看著朱婉清,“……娘,您說不好,以後我不做了。”


    “不是不好,是方式不對。”朱婉清忙舒緩臉色,隻在心裏冷笑。


    張氏好手段,一套套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若不是自己活著回來了,自己的兒子女兒都難逃她的毒手!


    “你還是可以看賬本,但是別跟外人說你掌管上官家的生意。你是上官家的大小姐,不是掌櫃,這樣往外頭一說,你就低了飄香一頭了,你明白嗎?真是個傻女!”


    朱婉清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麵頰,“以後有娘在,這些事情都由娘打理。你幫著娘在後麵看看賬本,出出主意就行。不管是不是你掌管司徒家的生意,你的份額都不會少。娘實話告訴你,這上官家的生意,七成是娘的,以後你和你弟弟平分。”


    上官瀅瀅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咂舌道:“……張姨娘的心思還真不少!”


    她本來以為她已經夠警惕了,但還是能夠在不經意間著了張氏的道兒……


    母女倆說著話,一個婆子拿著一份邸報走進來,雙手給朱婉清呈上:“夫人,這是今日的邸報,是趙大掌櫃送進來的。”


    朱婉清接了過來,隨便翻看了幾頁,突然停住了目光,盯在邸報的一個地方,喃喃地道:“李培洪……居然被馮嘉靖參倒了……”


    “什麽?”上官瀅瀅聽到馮嘉靖的名字,心裏一顫,很有些不自在,像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被人發現了一樣。


    “……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朱婉清笑著搖搖頭,一邊吩咐下人:“給馮家送一份大禮,最上等的,恭喜馮大人升任國公之位。”


    上官瀅瀅倒抽一口涼氣:“……馮大人已經是國公了?!他才二十歲吧!”


    上一世,馮嘉靖要再過兩年,到二十二歲的時候才升任國公!


    那時候已經是西昌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公了,沒料到這一世還要更早一些!


    這是自己破了自己的紀錄嗎?


    上官瀅瀅有些想笑。


    “不過。這人不能鋒芒太露了。”朱婉清看著邸報搖搖頭,“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他還年輕,千萬不要因才招忌。”


    ……


    上官家的管事去給馮家送禮的時候,正好看見一輛華貴的藍色金絲絨大車停在馮家大宅門前。


    從車裏下來一個神采奕奕的老婦人,花白的頭發上戴著一支鳳釵,釵頂上的珍珠足有龍眼大,顯得貴氣十足。


    扶著老夫人的,是一個穿著蓮青色蜀錦對襟短襦,月白色寧綢馬麵裙的少女,裙邊繡著繁雜絢麗的纏枝牡丹紋,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隻是眼角眉梢有些怯生生的,不敢正眼看人。


    上官家的管事朝那邊努了努嘴,“那是誰家的老夫人和大小姐?”


    馮家的門房張了一眼,眯著眼睛笑道:“那是李國公家的老夫人,那位小姐不認識,沒有見她出來走動過。”


    上官家的管事嘿嘿一笑,知道這李老夫人定是來給她兒子說情的,便拱手回去了。


    李老夫人帶著李家二房的庶女,也就是被關入刑部大牢的李培齊的親生女兒李倪貞來到馮家,想當麵向馮嘉靖致歉。


    王欣蘭聽說李老夫人來了,一邊出二門迎接,一邊命人去請馮嘉靖過來。


    “欣蘭,你不用如此多禮……。”李老夫人在二門上看見馮大夫王欣蘭立在那裏迎接她,忙滿臉堆笑迎了上去。


    王欣蘭伸臂搭住李老夫人的手,“老夫人言重了,您這邊請。”


    李老夫人忙對自己身後李倪貞使了個眼色,朝王欣蘭那邊努了努嘴。


    李倪貞低著頭走了過來,對著王欣蘭福了一福,聲音小小地道:“給馮大夫人請安。”


    王欣蘭看了她一眼,笑著命人扶起她,“這是哪一位?好像沒有見過。”


    李老夫人含笑道:“她是我們家四小姐,倪珍的堂妹,我家老二培齊的女兒,今年才剛剛及笄。”一邊說,一邊跟著王欣蘭往正院去了。


    原來是被抓到刑部大牢的前國公李培齊的女兒。


    王欣蘭明白了。


    真的是來給李培齊討情的。


    不過怎麽著也應該帶著闖了禍的兒子李肖失來賠禮吧?


    隻帶女兒……嗬嗬,真有意思……


    王欣蘭也不說破,帶著她們來到正院上房,請他們坐下,又命人上茶。


    李倪貞斜簽著身子坐在李老夫人身邊,一聲不吭,一臉羞怯惶恐的樣子。


    李老夫人寒暄幾句之後,就對王欣蘭道:“欣蘭啊,我今兒來,是想向你討個情。我知道我家孫子得罪了你三弟,不僅弄傷了他的胳膊,還說了那些傷人的話,是我們不對,還請你看在我們四國公同氣連枝的份上,不要太過糾纏。總之我們李家一定會補償你三弟的。”


    王欣蘭暗道,前十幾年將馮家打壓得都要賣祖屋了,現在卻來說“同氣連枝”了,看來人老了真是臉皮就厚了……


    她一邊腹誹,一邊虛與委蛇,“李老夫人,您別這樣說。外麵朝堂上的事兒。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不過家裏的事兒,我倒是略知一二。這公是公,私是私。您怎麽能說我三弟參了小李大人一本,是因為小李大人的兒子打傷了我三弟呢?——完全沒有這回事。我三弟盡忠國事,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就算您孫子沒有打傷我三弟,我三弟還是一樣會參小李大人的。”


    “你——!”李老夫人早知道王欣蘭胸有丘壑,伶牙俐齒。


    但沒想到她居然一點情麵都不留,當麵就毫不猶豫地說,不管怎樣,都要參李培齊一本!


    李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咽下一口老血,再次堆出一臉的笑,道:“欣蘭,你把你三弟叫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王欣蘭點點頭,“您一來,我就傳話與他了,他有空就會來的。”


    李老夫人想把兩家人以前的交情拿來說。但是想到自從馮總紹死後,李家對馮家做的事,她臉皮再厚也開不了這個口,隻好把話題又轉到馮嘉靖身上。


    李老夫人試探著問道:“欣蘭啊,前一陣子聽說你在給你三弟相看,怎麽到現在還沒有定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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