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媚看著榻上小小的一團,心裏柔軟極了。過了十月,她便三十歲了,卻還未婚嫁,更別提孩子了。人道她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卻不知她一介女子獨守裕華穀的寂寞。如今有了這孩子,她便如同嚴寒冬日裏有了手爐。


    侍琴命廚房煮了黃連湯,差人將穀裏被迷暈的丫鬟小廝灌醒。這是穀主的懲罰,怕是安逸太久了,如此浮躁。


    東方媚倚坐在曲果果身邊,手執一本書,看著竟有些犯困了。侍琴看主子打盹,添上了香,香爐裏的紫金香嫋嫋升起,恬淡芬芳。


    天色微暗,金黃色的餘暉斜斜地傾瀉在地上,已是酉時。書墨是東方媚身邊的四大侍女之一,她午後便去了林中采菊,侍琴回去準備晚宴,由她來侍奉主子。主子難得如此懶散,她猶豫了片刻。卻見曲果果醒了,兩人大眼瞪小眼,這熊孩子四周一看,爹爹不見了。她嘴巴一癟,便哭出了聲:“爹爹——”


    書墨哄了一會兒,曲果果哭得更凶了。東方媚從眠中醒來,撫了撫腦袋,是誰擾了她的好覺。定睛便看到書墨一臉苦相,這孩子趴在榻上哭著,嘴裏喊著爹爹。


    書墨嘟囔著:“主子你可算是醒了!”


    東方媚柔聲道:“我的小心肝兒,別哭了,隨姨姨去吃甜糕如何?”


    曲果果肉嘟嘟的臉從被子裏抬起來,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她道:“那爹爹……呢?爹爹,跟我一起吃嗎?”怕是哭累了,說起話來有些口齒不清。


    東方媚抱著她誘哄道:“你爹爹他啊,讓你在這裏暫住一段時間。姨姨有好多吃的,想跟你一起吃呢。”


    曲果果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終妥協在食物中。是這個姨姨剛剛給她很多好吃的,她記得的。


    她抱住東方媚,笑著道:“姨姨身上好香,我也想和姨姨一樣香。”這孩子可真機靈,東方媚被這一聲兩聲“姨姨”叫得心都軟了。


    沒過一會兒,畫棋過來問話,她行禮道:“主子,侍琴姐姐差我來問,您是去翡玉軒還是在這兒用餐?”


    東方媚看了一眼曲果果柔聲道:“回去吧,給少爺準備浴湯。”書墨和畫棋對視了一眼,聽侍琴姐姐說是女孩子,如今主子怕是另有打算。


    東方媚牽著曲果果肉肉的手,一邊走一邊同她說話:“心肝兒,你叫什麽名字呀?幾歲了?”


    曲果果走路蹦蹦跳跳,她開心地答道:“我叫曲果果,爹爹喚作曲衡舟,我三歲了。”她走路有些不穩,身體往後仰,東方媚一隻手攬住了她。


    翡玉軒內。桌上擺放著許多食物,燒雞,醋溜魚丸,桂花米糕,紅燒肉……


    曲果果還未進門,便聞到了食物的香氣,她歡快地跑了進去。東方媚一臉寵溺地看著她,,這時丫鬟端來了一盆水,她淨了手才走過,用浸濕的手帕幫曲果果擦手。侍琴看著主子對曲果果如此關懷備至,心裏一酸,這麽多年,她還是忘不掉那個人,不然……


    兩人愉快地用完餐,曲果果揉著肚子道哼哼唧唧道:“姨姨,肚子好脹啊。”東方媚笑道:“你這個小饞貓,現在有嫌肚子脹了。”


    她隨手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消食茶,遞給她:“果果快些喝了消食茶,酸酸甜甜的,待會兒洗了澡就不脹了。”曲果果聽話接過茶盞,一口就喝完了。


    東方媚帶著曲果果去沐浴,她親自試了一下水溫,尚可。丫鬟幫曲果果脫衣服,她此時卻扭捏了起來:“我自己脫。”於是三下兩下自己脫完,如泥鰍一般鑽進了水裏,隻露出一個圓圓的腦袋。


    東方媚抿嘴笑道:“怎的突然害羞了?”曲果果羞怯道:“我三歲之後就一個人沐浴了,爹爹說我長大了。”東方媚早就得知這孩子沒有娘親,但是聽孩子說,頓時心疼了。


    她拿著毛巾一邊幫她洗澡一邊說道:“果果在姨姨麵前沒什麽好害羞的。”曲果果自己用手澆了一捧水在臉上,胡亂揉搓了一下,臉都揉紅了,到是洗幹淨了。露出一張清秀白嫩的臉來,那雙杏花眼水汪汪的,頭發濕噠噠地披散在肩上,更加惹人憐惜。曲衡舟這個野人,采個藥竟然帶著這麽小的孩子,罷了罷了,若不是這樣,她怎麽會遇到她呢?都是命中的緣。


    丫鬟將曲果果抱起來,裹在浴巾裏。曲果果掙紮著要下來,東方媚將她抱下來,真是有點重。她幫她擦拭著身體,突然幽幽說了一句:“果果,你從今以後就是個男孩了。”


    曲果果不解地歪了下頭,沒有說話,她覺得很奇怪,爹爹明明說她是女孩子的。


    兩人下午睡多了,興奮地躺在床上講話,曲果果在床上滾來滾去。歡聲笑語,直到月上中天。


    曲果果不知道姨姨說的那句話,意味著什麽。她不知道這一夜蠟燭燃了一整夜,東方媚寫了一整夜書法,她怕自己下不了決心那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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