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黑吞噬了天邊的最後一抹霞光,天早早黑得令人感到恐慌。


    帳內,諸葛亮再也坐不住了,撐著下了床,走過去,想扶她去榻上坐,可她卻不挪步。他一人的力氣拉不動,隻能對一旁不知所措的龔襲喊:“龔襲,你愣在那兒幹什麽,還不快搭把手,把夫人扶過去!”


    他們倆差不多是把月英架到了床邊。月英兩手撐著床頭的護欄,頭埋在手中,還是止不住地咳喘著。


    諸葛亮伸手想替她拍背止咳。可她看著一手又按著胃,一臉疲態的丈夫,更添擔憂,怨氣,怒氣層層膨脹,覺得自己崩得心要爆裂。她撐不住了,身心俱疲,隻能任它爆發而出。情感的宣泄口一旦開閘,便不可控製地噴湧而出,她推開諸葛亮的手,可卻又不自覺得伸手將被子蓋在他腿上,趁喘咳的空隙,對著諸葛亮一通抱怨:“你也是,每次好不容易把你治得稍加好些,你就不要命地幹…,你要我怎麽辦?你們一個個怎麽都這樣,我…”她就這樣邊說邊哭邊咳,手緊緊按住胸口,似乎要耗盡力氣,宣泄出所有委屈,傷感。


    諸葛亮自己都沒有見過這樣似乎是失控的月英,他沒有了平時老臣謀國的淡定,沉穩;他慌了,怕了,六神無了主。他顧不得龔襲在,緊緊抱住不斷咳著的月英,任她怎麽推都不鬆手。他拍著她,不住地說:“月英,你不要這樣,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好不好?”


    月英不再反抗,隻是趴在他的肩頭哭,哭得喘不過氣;哭得鼻涕眼淚浸濕了他的肩頭。他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氣,替她拍著背,拍得自己都開始喘粗氣,可還是在拍,在勸,隻是勸解的音量慢慢在減弱:“月英,不能再哭了,太傷身了。我知道我讓你受累,傷心,委屈了,不該不吃藥,不該剛才凶你。聽話,不哭了,再哭果兒,瞻兒都要怪爹爹惹娘傷心了。”


    月英漸漸止住了哭,臉卻憋得由白轉了紫。諸葛亮盡力不斷拍著,可漸漸覺得自己有點支持不住了,他對她說:“月英,你不能這樣嚇我。哪兒不舒服,告訴我該怎麽做。”


    她感到了丈夫的力竭,手依舊壓住胸口說:“你讓我自己靠一會兒,會好的。”


    “會好的,會好的。”諸葛亮跟著她說,好像是在安慰自己。雙手慢慢扶她靠在床上,將榻上所有的靠墊,枕頭都墊在她的身後。龔襲也趕忙上去搭一把手。之後,諸葛亮借力靠在床背上,兩手還是摟旁邊月英在自己懷裏輕拍著,對龔襲說:“快去把藥箱拿來,拿水。”


    龔襲飛快地取來藥箱,打開。諸葛亮瞄了一眼,迅速找到了月英的藥丸,倒出幾粒,送進月英的口中。又接過龔襲遞過來的水,先試了下水溫,然後喂給她喝。又替她擦幹了淚痕,拂開垂落在前額的頭發,然後繼續用手拍著,撫著,口中不斷重複問:“好點沒?好點沒?”終於漸漸地,月英不再喘不過氣,臉上開始透進一絲血色,抵著胸口的手慢慢鬆開了。


    諸葛亮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整個人卻已癱坐如泥。他拿過水,自己喝了兩口,緩了口氣。然後拉過她的手說:“月英,答應我,以後再也不可以發這麽大的火了,你若‘喘喝’之症再發,我……”他本想說自己經不住了,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月英看著身旁疲憊不堪的丈夫,後悔自己不能壓製住情緒,怎麽也不該向病才好些的丈夫發火,惹他心焦,累他還要費力照顧自己。她說:“不會的,那病症這些年都未再複發過,你別擔心。”又聲帶悔意地說:“對不起,孔明,我不該…”


    他搖搖頭,止住她的話說:“應該怪我,月英。是我總讓你受累,擔驚受怕。可你不能這麽動怒,也不能這樣哭,多傷身子。暴怒傷陰,你心肺本就弱,又怎可再動怒氣?醫者首先要自醫,這樣才能救治更多的病患,這個你要時刻掛在心上。”


    “恩。”她點頭,但淚痕未幹,聲哽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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