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指了指吳飛身旁的空地,示意薑維將鴿籠放下,然後問吳飛:“吳醫官,可願再信鴿傳書,向那人透露些關於本相境況否?”


    這樣的問題令吳飛不敢輕易以‘是’‘否’作答,隻說:“但聽丞相指示。”


    諸葛亮從袖中掏出一張粉紙,在手裏摩挲了一下,似有不舍地遞給吳飛說:“這是你們之間傳遞信息的專用紙吧?”


    “是,丞相”吳飛看了點頭確認道。


    “那就最後再用一次。”諸葛亮說道。薑維今早將所有在吳飛房中搜集的相關證物一一呈予了丞相,諸葛亮唯獨留下了這十來張粉色箋紙,其餘都讓薑維妥善處理。來之前,他抽出一張,曾在心裏默道:“先帝,您放心,亮會用這五彩箋紙來平息事端,朝堂絕不會生亂。”


    諸葛亮站起身,將五彩箋紙放在帳中桌上,對吳飛說:“就請吳醫官報告於他,本相中毒已深,命在旦夕,隻是中軍帳對外封鎖消息而已。你讓他心安,你一定可以圓滿完成任務!”


    “丞相我……,我罪該萬死……”吳飛聽諸葛亮這樣說,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你寫吧……”他冷冷發笑:“他不就是要挾你用我的命來換你女兒的命嗎?不這樣寫,你女兒還會有命嗎?”


    “是。”吳飛被押回桌案旁,薑維將筆墨放上桌,吳飛提筆完全按諸葛亮的意思寫,隻是末尾加了一句:“吾使命必達,請善待珍兒。”


    寫好之後,呈予諸葛亮看過,便裝入鐵環機關,綁於信鴿腿上,放飛出去。吳飛看帳外信鴿高飛而去,匐地對諸葛亮說:“以後吳飛唯丞相令是從,我的命是丞相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是父母的,不是本相的。”說完,諸葛亮站起身來,順手扶起身旁的月英說:“我們走。”月英順著他的拉力起身,隻是眼神中透出了少有的疑惑,她最關心的事情還未談及。


    諸葛亮會意地朝月英一點頭,然後似不經意說道:“吳醫官,待我的病再好些,你便隨我回成都。”


    “多久?”吳飛脫口而出,馬上感到自己的問話是犯上的,隨即道歉:“丞相恕罪,您是要再多養些日子。我隻是…隻想知道我女兒珍兒她。她現在的藥斷不得。”


    “我會派人暗中救出孩子的。”諸葛亮想給吳飛一顆定心丸。


    “丞相是說把珍兒從我家中救出嗎?可家裏都是李正方安插的人,丞相,我怕……”


    “怕打草驚蛇,反而害了你女兒?”諸葛亮說出吳飛不敢說出的話。吳飛戰兢地點頭。諸葛亮淡淡一句:“有人一定能把你女兒接出府的,不僅為了救你女兒,也為了救李正方。”


    吳飛一怔,但馬上鄭重磕頭道:“謝丞相。”


    “孩子救出後,會有人將她先送到胡師傅那裏,回成都後,你按地址找到圖上之人,便是了。”他說著掏出畫布。但在交予吳飛前,卻命薑維和立智說:“你們將馬車牽到帳外,我們這就回去。”


    看他們出了帳,諸葛亮才將畫布交給吳飛。吳飛急急打開,隻是一眼,驚得手中的畫布便拿捏不住,飄落於地,但又不顧一切的撲向畫布,臉都快湊了上去。“不可能,不可能……”


    三十多年了,那個噩夢一直縈繞著吳飛,夢中多少次他興奮地朝畫中人奔去,可每當近在咫尺時,卻撲了空,重重摔倒在地,滿身創傷。後來,日子久了,那人的臉漸漸模糊,可他依舊用盡全力飛奔上去,但每次卻越摔越疼,越摔越無力再次站起向前。但現在那臉龐是那麽栩栩如生在自己麵前,三十多年了,似乎這是第一次能夠抓住,那麽真實地抓住。最後他的臉貼向畫中人,水漬浸染畫布,他才覺得鼻子是那麽酸,幹涸三十餘年的淚井,若枯井逢泉,充盈起來。


    月英的手死死扣住諸葛亮的一臂,在吳飛展開畫布的那刻,她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吳飛十之八九就是師傅失散多年的親兒,但她內心依然無法阻止自己懇求上蒼,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但看到吳飛不能自控地撲倒在畫布上,她知一切不言而喻。她不作一聲,隻有諸葛亮的手牢牢握著她。


    當吳飛意識到自己流淚時,淚水已模糊了畫布中的人像,他用手拚命擦,可是越擦越糊,畫布遂成漆黑一坨。


    “翰昌,回去見胡師傅吧,三十多年了,他一直在等。”月英哽咽,但還是勉勵開了口


    一聲翰昌,吳飛覺得周邊的一切,時間,空間,一切都凝滯了。“翰昌”這個名字還屬於他嗎?三十餘年再也沒人這樣叫過他了。吳飛抬頭呆呆望著這個幾天之內讓他整個世界都天翻地覆的黃醫師。


    “我們走吧。”諸葛亮緊緊挽住月英,她便任由他拉著,走出帳去。身後悲歌起:


    “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那音調悲戚,千回百轉,如訴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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