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住宅區,每個地方都清晰得像是假的一樣。


    白色的圍牆或樹籬,被打理得非常漂亮的住宅。


    兩層樓的住宅讓人想到過著富裕生活的家庭——然而裏麵卻沒有人的氣息。可能是雙薪家庭比較多吧,實際上這附近的房子裏大多都沒人在。不過這一區位在大學和車站中間,所以相對地有比較多的學生會經過這裏。我因為過去避開人群生活時養成的習慣,很清楚這件事。


    「——這裏嗎?」


    從大馬路延伸出來的一條小路的轉角。


    我在一個月前看到拿著素描本的ol幻影的地方。


    我在沒有任何奇怪之處,極其普通的住宅區中巡視著。


    我在那之後查閱了新聞報導,得知的事情大概可以分成三項。


    一是被害者的資料。


    被害者是二十六歲的社會人士,住在隔壁車站的公寓裏。我不知道這樣的人為什麽會走在這個住宅區裏死去,隨著搜查有所進展,哪天就會知道了吧。但現在知道她是在這裏死去的人隻有我而已。


    二是死因以及時間。


    她雖然是被刺死的,但實際上好像是先被人勒住了脖子,胸口才被刺的。死亡時間是在下午一點到傍晚五點之間。這範圍太廣了,對我這種外行人來說實在沒什麽參考價值。也無法從幻影上得知時間,就算知道了,也有可能會落得像車站的上班族一樣,戴了時間不對的手表那樣的下場。


    三是屍體被發現時的狀況。


    犯人似乎是開車把屍體運到河邊給丟棄的。


    衣服雖然被脫了,但好像沒有遭受性侵的樣子。這大概是因為留著衣服會被查出許多證據吧。屍體是早上被帶著狗散步的老人發現的,發現時已經過了兩天。


    「又是帶狗散步啊……不是博美狗吧。」


    我連采訪發現者的新聞都看了。狗是柴犬,老爺爺也不是同一個人。


    「——統整起來就是她走在這裏時,被人勒住脖子從後麵刺殺。屍體又被犯人開車運到河邊丟棄了。」


    問題就在於是誰做了這些事。


    目前我走著的住宅區道路上沒有半個人影。雖然是我主動疏遠鈴小姐的,但要是我自己被人殺死就沒有意義了,得小心點才行。


    我一邊注意不要讓人覺得我是什麽可疑人物,一邊調查當初看見幻影那附近的環境。


    在轉角的房子設有白色圍牆,外觀像豆腐一樣,是個白色的立方體。格子狀的黑色門扉緊閉,車庫裏麵也沒有車。在可見範圍內也沒有晾在外麵的衣服,沒有人在此生活的感覺。


    「真想要能看到過去幻影的能力啊……」


    在知道這是殺人事件後,要是多注意一些地方,說不定就能看出幻影有什麽可疑之處。然而事到如今完全是馬後炮。


    我憑著記憶追溯著她的腳步。


    白色房子的前方是棟像是某間公司的建築物,現在好像已經沒有在使用了,整片窗玻璃都霧霧的。原本應該是把二樓當辦公室,一樓是倉庫吧。寫在鐵皮牆上的公司名,有一半以上都磨掉了。


    再旁邊一戶則是被樹籬圍著的傳統日式木造住宅,總覺得這種有些年代的住宅區房子完全沒有統一感。我試著沿著這條路走了數十公尺,但沒有哪間房子看起來特別奇怪。


    「我想她應該沒有走上一百公尺這麽遠啊……」


    雖然她還是幻影時因為太模糊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我對她的身影所留下的印象,總是在「彎過轉角」。既然會反複彎過轉角,就表示幻影的動作循環很短吧。結束的地點應該沒有那麽遠才對。


    我煩惱著在這條路上來回走了兩次後,這次則是為了不被鈴小姐看到,避開女子大學,繞了一大圈。前往那對母子消失的轉角。


    這邊的住宅區也沒有什麽奇怪之處。我插上警告紙條的樹籬也維持著昨天的樣子。


    「畢竟這起案件還沒被人發現。」


    為了不漏看任何微小的事件,在那之後我便仔細地確認新聞,但還沒有「發現年輕母子遺體」的消息。考慮到之前的事件也花了兩天才發現屍體,說不定最近就會有新聞報導了。


    「既然是開車載走的,果然是那台廂型車嗎……?」


    在到幻影消失為止的短暫時間內,經過這裏的車子隻有那台銀色廂型車。假如那就是犯人,那犯人就是在差點撞上我和博美狗時開到事件現場的轉角,發現那對母子後急忙煞車,殺了那個打算逃走的母親後把那對母子搬上車。


    「不對……要這麽做有困難吧。」


    再怎麽說時間都太短了。如果我是殺人犯的話,在差點撞上人的時候就會放棄犯行了。太引人注目了。


    不過這樣的話……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幻影結束在她倒在現場的地方,就表示那瞬間她已經喪命了。屍體在那之後的狀況是不會顯示在幻影中的。


    盡是些思考也得不出結果的事情。我和在剛剛的轉角時一樣,來回確認周遭的狀況。我看著滿是大洞的樹籬……想起了某件事。


    「啊,我忘了把那張紙拿掉。」


    雖然昨天因為太忙亂所以忘了,但這麽說來我還沒把那張紙條給收走。要是看到那個,我有可能會被懷疑,擾亂警方的搜查吧。


    乍看之下那張紙條已經不在樹籬上了,但誰會撿走那種東西呢。我憑著記憶往樹籬內看,在樹枝的另一頭看見了白色的東西。


    「喔,找到了。」


    我把手伸進被放置不管的樹籬中,然後以指尖抓住那張紙條——


    「咦?」


    我以為是紙的那個東西不是紙,而是折好的白色紗布。


    為什麽這種東西會出現在這裏呢?從那意外幹淨的樣子看來也不像已經掉在外麵好幾天了,我試著把紗布拿到眼睛上方仔細觀察。


    「這什麽啊?」


    雖然是塊像是要用來包紮傷口,剪成小塊的紗布,但上麵卻沒有血跡。隻有一點甜甜的香味,簡直像是小朋友在用的……


    「啊,是小嬰兒的紗布啊。」


    我曾在車站之類的地方看到領子上夾著紗布,用來代替圍兜兜的小嬰兒。那麽這塊紗布的用途或許也跟那個一樣。


    而這塊紗布在樹籬的那一頭,就表示——


    我忽然懂了。


    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在之後,我把臉湊近樹籬,檢視好幾個開在樹籬底部的大洞。我的目光停在某個洞上。


    「這裏嗎?」


    那個洞前麵有從上方垂下的藤蔓。可是隻要撥開藤蔓,就會露出一個大洞。仔細一看,那個洞旁邊的樹枝折斷的痕跡還很新,我蹲在那個洞前麵。


    「過得去……」


    我應該可以輕鬆穿過這個洞,體格更大的人應該也過得去吧。我把臉稍微伸進洞裏,觀察另一邊,發現一樓的防盜窗緊緊地關著。這間房子或許沒人在使用吧,如果是這樣,對犯人來說就更是方便了。


    也就是說犯人——從這個洞把那對母子給拖進去了。


    那母親的幻影看起來會像是在蹲下,應該是因為她和在河岸邊被發現的ol一樣,被勒住或是被犯人做了些什麽吧。犯人就這樣殺死了那個母親,從這個洞把他們拉了進去。他應該事先調查過這個房子沒住人了吧。用來遮住這個洞的藤蔓說不定也是犯人為了偽裝而帶來的。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但再次確定附近沒有人之後,這次我把整個頭都伸到樹籬的另一側。從馬路這邊看來,我大概就是個遮了頭卻沒遮屁股的可疑人物,所以我隻想趕快搞定這件事。


    我想確認的隻有一件事,就是那個母親的屍體還在不在這


    裏。


    不過正如我所預料的,就算環視整個荒蕪的庭院也沒有半個人影。那條紗布會留下簡直可說是奇跡了。我雖然猶豫,最後還是把撿起的紗布放回原處。


    我想要的是可以找出真相的道路,而非證據。這種東西要是不交給警察,更是會繞上遠路。


    我從樹籬中抽身後,回頭看向那個大洞。


    我發現幻影消失而呆站著的時候,犯人一定就拉著那對母子躲在樹籬後。要是那時候發現了他,會怎麽樣呢——我和鈴小姐,以及那個老爺爺都會被卷進去陪葬吧。


    荒廢的樹籬,簡直就像隔開生與死的一片薄膜。


    光是想象曾在這樹籬另一側的景象,就讓我全身微微發寒。我發現自己感覺會這樣一直嚇得站著不動,連忙搖搖頭。把意識拉回事件的調查上。


    「這樣一來,另一個案子……應該是那個倉庫吧。」


    既然他看上這個有樹籬的房子作為藏身處,另一個案子也很有可能采取一樣的手段。暫時避人耳目地藏起來,過一陣子後再把她們的屍體運走。要是由警方調查,或許可以知道更多事情吧。


    而犯人作為中繼站的地點,在那個案件中就是感覺已經很久沒人使用的公司倉庫吧。雖然剛剛沒仔細看,但那扇門感覺很老舊了,說不定可以打開。


    ——隻要找到一個突破點,就會接連看出事件的全貌。


    不過從中描繪出的犯人形象,是個準備周到且大膽,讓人無法理解的心理變態。


    說起來到底為什麽要殺了那兩個人呢?是找到中繼站之後就在那邊等待著經過的人嗎?如果是這樣,他現在或許也在某條住宅區的巷子裏等待著踏入陷阱中的獵物。


    我在樹籬前陷入沉思。這時候有人從遠方出聲叫我。


    「喂!那邊的小弟!」


    「是……咦?」


    雖然我反射性地回了話,但小弟……被對方用那種像是在叫附近小朋友的稱呼叫住,我抬起頭。


    「呃……」


    昨天帶博美狗散步的那個老人家發現我在這裏,走了過來。而他旁邊有位我第一次見到的年輕女性,糟糕,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可是現在逃走的話隻會更讓人起疑吧,我小心地保持撲克臉,等他們走近後簡單地打了個招呼。


    「今天沒有帶著狗狗出來啊。」


    「是來找人的。是說小弟啊,你昨天說撿到了手帕對吧?是那個帶著小嬰兒的媽媽掉的。」


    「……啊,沒錯。」


    這下不妙,那完全是謊言,而且手帕也拿去洗了。我悄悄地緊張起來。這時老人家旁邊的女性朝我點頭示意,老人指著她說:


    「其實啊,這個人是那個年輕媽媽的妹妹,然後那個年輕媽媽從昨天就沒回家的樣子。小弟你知道些什麽嗎?」


    「就算這樣問我……」


    我知道她為什麽沒有回去。


    我雖然知道,但不能說。隻是這時候要是能適度地把情報透露給親屬,說不定就能讓警方展開搜索。我試著詢問感覺有些不安的女性。


    「報警了嗎?」


    「已經報警了,可是警方說不構成案件的話就不會展開搜索……」


    大部分的情況下警方都會這麽說吧,不這樣的話根本應付不完。我至今為止也曾向警方通報過很多次,但能順利讓警方展開行動還比較稀奇。


    這位女性可能沒有好好睡覺吧,臉上透露著疲態。


    「不過姐姐不是會沒聯絡就不見蹤影的人。她在跟平常一樣的時間沿著一樣的路徑去散步,可是就這樣沒有回來了……還帶著小孩子,現在大家正分頭在找她。」


    說到這裏,她拿出自己的手機,讓我看照片。照片上的是抱著小嬰兒,笑得十分幸福的女性。看到那曾經見過的長相,我不禁屏息。


    「你昨天看到的是這個人嗎?是在哪裏看到的?」


    「在哪裏……這個……」


    我猶豫著該如何處理謊言與事實。


    不過一直猶豫也沒用,可以的話,接下來還是希望能借助警察的力量。


    我裝出有些不安的表情說:


    「那個,那條手帕我後來發現是別人掉的,是附近的女子大學的人,所以我已經還給對方了。」


    「啊,這樣啊……」


    「不過我真的有看見抱著小嬰兒的女性。她正好彎過這個轉角,不過好像因為有誰來了所以又走了回來的樣子。」


    「咦?那、那個人是誰?」


    「對不起,從我的角度看不到那個人。可是我看她慌張地走回另一邊,就沒有再走回來了,我想應該是在這附近跟人說話之類的吧。」


    到這裏就是極限了。要是讓對方覺得這很有可能是刑事案件的話,對方就會開始懷疑我「當下為什麽沒有報警」。不過要是沒有其他線索的話,這段話就會成為重要的突破點了吧。眼前的女性聽了我的話後睜大雙眼,環視四周。


    「在這附近?」


    「嗯,可是我走到這邊的時候就沒看到她了,感覺很奇怪。簡直像是消失了一樣。」


    女性的臉上明顯地因不安而扭曲。她的表情讓我心裏有些罪惡感,但真的該有罪惡感的應該是犯人才對。我朝兩人鞠躬道別。


    「不好意思,那麽我就先走了……」


    我留下這句話後打算走向公園,但發現有個穿著灰色西裝,像是公司菜鳥的青年迎麵走了過來,我便若無其事地換了個方向。畢竟在這附近四處調查,還是不要太接近他人會比較好吧。


    老人叫住準備走回車站那邊的我。


    「喂,小弟。雖然是無關的事,但這時間在這裏閑晃,你不用上學嗎?」


    「唔……」


    連不認識的老人家都擔心我不去上學的事情嗎?是說大學生這種時間走在路上也還好吧……但我知道他這麽說也是出於好意,便老實地回話。


    「我今天下午才有課,謝謝你的關心。」


    老人家雖然不太能接受這答案的樣子,還是點了點頭。那對失蹤的母子比這更重要。那個說是妹妹的女性已經打算去問走過來的青年了。


    我背對這景象,走回車站。


    這一帶雖然屬於二十三區,但最近的警察局是鄰市的。


    我一邊想著該去哪裏報警才好,一邊整理調查得來的情報。


    麵對站前商店街的速食店因為還沒過中午,沒什麽客人。從二樓的座位往窗外看,可以看見因聖誕節而十分熱鬧的商店街。周遭的氣氛因節慶而顯得有些雀躍,然而那與我無緣。我打算拿出資料而打開包包,從中取出一張筆記。


    「……小心一直很模糊,某天卻忽然變得清晰的幻影嗎……」


    陌生的筆跡寫下的警告,不過我大概猜到這是誰寫的了。


    這是「他」寫給我的東西。


    就算我想不起關於「他」的事,看到這個字跡我仍湧現一股莫名的信心。相信我、和我一起奮戰的「他」,注意到了一種不自然的幻影——然後看穿了那是怎麽回事吧。


    所以「他」才會警告我。「他」一定是在經曆了那個連續隨機殺人事件後,才注意到被人殺害的幻影的定律。就算在那個嚴重失敗的事件之後,「他」還是很關心我吧。


    我有種「他」的輪廓慢慢從記憶底層浮現出來的感覺。


    一起在公園討論,四處奔走。我覺得我們曾一起度過那樣的時光。


    隻是我還沒辦法好好地想起他的身影,我暫時停止有如在濃霧中尋找線索的思緒。然後——看向我一並放進包包裏的布偶。


    「這個……果然是鈴小姐做的吧。」


    手製的


    布偶吊飾,跟鈴小姐帶著的東西很像。這或許隻是碰巧,但如果不是的話——就代表我可能在自己沒有記憶的時候,曾在某處見過鈴小姐。


    而「他」所寫的筆記藏在這個布偶裏,也表示鈴小姐八成有見過「他」。如果是這樣,為什麽她會隱瞞這件事,而我卻忘了呢……我能想到的盡是些討厭的可能性。


    「雖然這一切可能都是我多心了……」


    不過回過頭來看,我明明想試著回憶起過去,她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卻不是很積極。會說「要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因為我失去記憶對她來說比較好……?


    ——真討厭,我為什麽要懷疑鈴小姐啊。


    的確,我在整理房間時也發現了其他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我的房間裏完全沒有國高中時期的東西,找到的私人物品全都是小學,或是更之前的東西。


    雖然我想那些全都是我自己處理掉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那麽做。而且仔細一想——我完全想不起自己國高中時的記憶。


    好不容易想起來的,都是些模糊的小學生時的記憶。在這之後的六年完全不見了……說不定我就是在那時候遇見鈴小姐的。


    「不覺得跟我像是初次見麵嗎……」


    那是鈴小姐對我說過的話。我初次見到她時也有同樣的感覺,但那是因為我見過她的幻影,那麽她又是為什麽會這麽想呢?


    「……可是那個人不像是會說謊的類型。」


    要是她認識我卻閉口不提,背後一定有什麽重要的理由。不管怎樣,等事情全都結束後再去問她本人就好了。


    結果我的注意力全被布偶、筆記和事件給吸走了,根本還沒看鐵盒裏裝著的其他東西。雖然很丟臉,但一方麵也是因為我有點害怕自己是不是忘了鈴小姐。因為除了布偶之外的東西全都是紙,所以我把它們全都裝進資料夾裏。


    「要是事情還沒演變成這樣,我也是可以去問本人就是了。」


    總之盡管因為有很多令人非常在意的事,讓我不禁想要大叫,但關於她的事情在事件解決前就先放在一邊吧。


    我從帶來的資料中拿出這附近的地圖,攤開在白色的桌上。


    「……我大概知道犯人下手的方法了,不過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要怎樣讓警察開始搜查。」


    警方的搜查能力絕對比我一個人行動來得優秀多了,實際上現在我就完全沒能掌握關於犯人的情報。隻知道他是怎麽犯案的。


    另一方麵,在發現遺體的河岸邊的搜查似乎很確實地在進行著。接下來依據我的通報,狀況也會有所進展吧。要是在河岸邊跟這裏目擊到了同樣的車輛,應該就能大致鎖定犯人是誰了。


    「為了達到這目的,那棟日式住宅或許是不錯的線索……」


    ol的案件中,倉庫的隔壁是日式住宅,而那間住戶似乎有設置像是監視攝影機的東西。雖然是我再度過去調查時才發現的,不過好像設置在樹籬比較低的位置,巧妙地做了偽裝。不過……嗯~這還是不太對吧。這可行嗎?畢竟是個準備很周到的犯人,應該會注意到這點吧。


    我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聽見活潑的聊天聲走上階梯。


    「沒錯沒錯,她還是老樣子,很奇怪耶。」


    「哎呀,她就是這點很有趣啊。」


    一邊談笑一邊拿著托盤找桌子坐下的,是兩個看起來像是女大學生的人,是打算吃個早午餐吧。平常我是不會在意的,但現在正在想事情,所以覺得特別吵。她們笑著打開漢堡的包裝紙。


    「你看,她最近常常跟人傳訊息,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啊?」


    「她說沒有。最近倒是有看到她跟大概還在念小學的男生走在一起,看起來很開心就是了。」


    「或許那男孩是她的男朋友?」


    「那樣是犯罪吧。」


    該怎麽說呢,日本還真是和平啊……不,雖然對我來說不是很和平,但一般而言會這樣想吧。


    從窗外看見的眾多聖誕節裝飾,就是平穩的象征,店裏也放著微弱的聖誕樂曲。再過個一周,大家就會一手拿著禮物回家了吧。


    或許等這件事情結束後,我也送個禮物給鈴小姐比較好。要是買個貓咪的布偶給她,向她鄭重道歉的話,她應該會原諒我吧。


    「——是說,我問她『你為什麽剪了頭發?』她居然跟我說『這是喬裝』耶~因為她說得很認真,害我笑了。」


    「為什麽要喬裝啊?」


    女大學生的對話還在持續著。


    喬裝啊。犯人喬裝的可能性……嗯~應該無關吧。比起這個,平常做喬裝什麽的,這世上還真有怪人呢。又不是鈴小姐。


    我用手托腮,望著地圖。總之先匿名報警吧。要是用手機打去就會暴露身份了,得找個公共電話——


    「關於這點啊,我再進一步追問後,她說『我可能被疑似是犯人的人看到了』。犯人是怎樣啊~真是的,完全搞不懂鈴子在說什麽。」


    「……鈴子?」


    我拍桌站了起來。


    因為我忽然大叫,她們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其中一個人「啊」地出聲。


    「你該不會是……」


    「剛剛你們說了鈴子對吧?那是在說瀨崎鈴子嗎?」


    「啊,嗯……是沒錯啦。」


    另一個人雖然一臉困惑的樣子,仍開口回答我。我因為那肯定的答案而僵住了。


    『我可能被疑似是犯人的人看到了。』


    這句話代表什麽意思?這個時間點上所說的犯人隻有一個,就是把ol的屍體丟棄在河岸邊,擄走那對母子的那個犯人。


    可是鈴小姐應該不知道這案件的存在才對,那麽她為什麽會說出「被犯人給看到了」這種話呢?


    「……對了。」


    我想起鈴小姐的某句話。


    『神長,你看到的幻影是抱著小嬰兒的年輕母親對吧?』


    那是在幻影消失後的公園裏,鈴小姐問我的話。而那個時候我沒對這句話起疑,所以隻點了點頭。


    但實際上這時候我應該要注意到,追問她才對。


    我一次都沒跟鈴小姐說過那個小孩還是個嬰兒,隻說了是「帶著小孩的母親」。而她之所以會知道那是個嬰兒……是因為她親眼看到了吧。而她看到的當然不是幻影,她從遠處看到的,是被襲擊前一刻,在轉角來回走動的那位母親。


    而她恐怕——也看到了犯人。


    她沒跟我說這件事,恐怕是因為知道這事情非比尋常,又或是沒想到這居然是殺人事件吧。


    可是她透過自己的推理,判斷那個人「可能是犯人」,所以才自己做了喬裝,還剪了頭發——


    坐在長椅上,半透明的她。


    我盯著她那微微低著的臉,以及沒隨風搖曳的短發。


    「……不妙。」


    鈴小姐剪了頭發,就代表她的外觀變得和那個幻影一樣,我看見的死亡已經逼進了。她刻意喬裝打扮的話,也有可能會改變穿衣風格,那個讓我判斷「應該還要過很久才會發生吧」的外套搭配長裙的打扮。


    可是就算那樣——犯人仍發現那是鈴小姐了。


    「鈴小姐現在在上課嗎?」


    那兩個人聽了我的問題後麵麵相覷,其中一個人回答了。


    「她到剛剛為止都還跟我們在一起,我想下午應該沒課吧。」


    「謝謝!」


    我丟下這句話,把攤在自己桌上的文件塞進包包裏。就這樣把剩下的漢堡套餐丟進垃圾桶,衝出店裏。在我拿出手機打算打給鈴小姐時,像是算準時機似地收到一封訊息。


    ——傳送者是鈴小姐。


    我急忙操作手機,打開那封訊息。


    內文很長的訊息,似乎跟以前某次一樣是預約發送的。我開始瀏覽鈴小姐事先準備好的內容。


    『給神長:抱歉又用這個名字稱呼你。總之為了預防我有什麽萬一,我先發了這封訊息給你,當作是保險,要是接下來聯絡不上我,就繼續看下去。』


    這裏打了好幾個停止符號。


    ——不在時的,保險。


    這句話刺激著我的記憶。


    藏在布偶中的筆記……白天的鎮上,倒下的背影。


    死去的小學生,有很多人犧牲了,也有很多人受傷。


    我……還有「他」,是抱著什麽心情麵對這個結果的呢?


    我們是基於什麽理由才會分開的呢?


    「……現在的重點是鈴小姐。」


    我搖搖頭甩去被喚醒的夢境,無視那些停止符號,繼續看下去。


    『神長看到的雖然是幻影,但我大概直接看到那個人了。我看到那個媽媽在走出轉角的時候被男人給追趕著,接著馬上又回到轉角的另一邊。過了一陣子就有一台車開過,然後神長你也出現了,所以我搞不太懂是怎麽回事……不過那就是那個人死亡的瞬間吧。我沒能趕上。』


    光是透過這些文字,就仿佛能看見鈴小姐哀傷的臉龐。


    沒錯,我們沒能趕上,沒能拯救她。


    我明明不想讓鈴小姐體會到這種感覺的。


    『我後來想想,果然還是覺得那個男人應該知道些什麽。雖然我不想認為這也許是殺人事件,但可能性不是零的話就得揪出犯人才行。因為那個媽媽手上抱著小嬰兒啊。』


    可以窺見她那強烈意誌的話語,讓我的腦袋一下子熱了起來。


    揪出犯人……為什麽不先跟我說這件事,要是跟我說,就能更——


    「……不對。」


    是我不讓她說的。因為我說「我已經累了」、「我不要再追逐幻影了」。我不要再為了他人奔走,要讓自己回歸社會——就是因為聽到我的決心,鈴小姐才會自己一個人去調查案件的。


    「什麽啊,真是的……人家的話她隻聽了一半嘛。」


    我說了,希望鈴小姐也能走在自己的人生上。


    我才不希望鈴小姐跟這種案件扯上關聯。


    我明明是這樣想的,但這是怎樣?搞錯了吧,完全不對啊。我在車站前一邊跑,一邊繼續往下看。


    『我有點在意的是對方好像也看到我了。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間,但有種和他對上眼了的感覺。不過如果是和事件無關的人,這樣正好可以問他知不知道關於那個媽媽的事情。為了保險起見,我也會喬裝後再試著去找那個人。對方的特征是——』


    訊息後麵還寫了很長一段。不過我隻有稍微看了一眼接下來的內容,便關上畫麵。改撥打鈴小姐的電話。


    聽慣了的《過去吧》的來電答鈴。


    可是鈴小姐沒有接電話。雖然她有可能是在上課,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我讓來電答鈴繼續響著,衝向車站前的派出所。現在不是說什麽匿名通報的時候了,我立刻告訴那裏的警察。


    「抱歉!可能有人被綁架殺害了!我的朋友目擊了這件事——」


    「你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一臉驚訝的警察正和坐在桌子前的人說話,那位女性不耐地回頭看我。


    「什麽啊?小孩子的惡作劇?別在這時候來搗亂。」


    「不是惡作劇!是真的!那個河岸邊的事件也是……」


    說這是小孩子的惡作劇也未免太失禮了吧,但我現在沒空跟這歐巴桑爭執。我從包包中拿出地圖,打算攤在桌子上——可是那歐巴桑卻毫不在意地用手把我給掃開。


    「危險!」


    我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不僅地圖,還有很多東西都從開著的包包中掉了出來。收在資料夾裏的鐵盒內容物散落一地。


    ——我的視線停留在其中一個東西上。


    警察慌張地站了起來。


    「等一下,對方是小孩子,不要這麽粗暴。」


    「那是因為這孩子忽然衝出來……」


    他們兩人的聲音滑過我的意識上方。


    可是我沒辦法好好理解他們所說的話。而更不能理解的,是散落在地上的剪報上寫著我的名字這件事。


    『神長智樹(十八歲)——因刀傷造成的大量出血死亡。』


    「……這是怎樣。」


    這篇報導是怎樣。


    我已經死了是怎麽一回事?而且這還是從被膠帶給封印住的鐵盒裏拿出來的東西。而且還寫著十八歲,我現在就是十八歲啊。


    我伸長沒辦法好好施力的手。把那篇報導拿到手邊來看後,發現那是兩年前的案件。發生在大白天的隨機殺人事件,有五個人因此死亡……


    歐巴桑以冷漠的眼神看著我。


    「這種時間出現在這裏,一定是蹺課跑出來惡作劇吧。去查查是哪間小學的,通知他們學校啦,真是的。」


    「先不管通知……你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是哪間學校的?」


    「啊……」


    警察蹲在我麵前,他那擔心地窺視著我的眼神——是看向小孩子的眼神。


    我的頭忽然一陣刺痛。


    我之前也曾被警察這樣看過。


    大白天的路上。被曬熱的柏油路麵。


    我看著倒下的背影。


    而那背影……不是小學生的。


    「咦……為什麽?」


    我為什麽會覺得那背影是小孩子的背影呢?


    那個不管怎麽想都是大人的背影。


    血從倒下的身體下方不斷溢出,條紋襯衫逐漸被染紅。


    我喊著他的名字,那名字是——


    「神長……哥?」


    我緊盯著自己的手。


    那是對大學生來說太過稚嫩的,小孩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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