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見自己腳下這幾人,沒有一個敢回答自己的問話,心中不禁有些失望,他象是問這幾人,又象是自言自語地說:“難道這事是燕王所為麽……?”


    方孝孺從進來起,就沒有說過半句話兒,此刻見建文帝如此說,他不由得抬起頭來,把嘴張了張想說什麽,可能是考慮到不妥,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一切自是沒有瞞過建文帝的眼睛,他對方孝孺說道:“朕素知卿行事周密,眼光獨到。有什麽話盡管講來。”


    方孝孺望了望建文帝說:“陛下,臣認為這事並不象是燕王幹的。”


    “哦。”建文帝問道:“卿如何認為不是燕王所為,且說來朕聽聽。”


    方孝孺回答說:“如是燕王派人行刺陛下,目的便是要奪取陛下的皇權,似這樣以弑君的手段而來攝取皇位,他便是天下共同的敵人,豈不是要冒天下共討之的風險嗎?那燕王便是蠢到了家,也斷不會做出這等事來,臣以為今日行刺之事,必定有其他的原因。還望陛下三思才是。”


    就在方孝孺說這番話的時候,黃子澄卻在心裏敲開了小鼓,這黃子澄為人機敏,極善變化,不但是朱元璋的托孤之臣,也是建文帝最為親近的股肱之臣。對眼前這位小皇帝的心思,他揣摩得一清二楚,這小皇帝在想些什麽、幹些什麽,在他黃子澄看來,便是禿子頭上的虱,明明白白地擺在那兒。所以對方孝孺的這番話,並不以為然,反而在心中暗道“這方孝孺好不識趣,皇上已經給你立了個竿兒,也不知道往上爬,若要除去朱棣,今日之事不正是一個好借口嗎。”想到這裏,他緊接著方孝孺的話說道:“陛下,方大人的話雖有一些道理,但並不能說燕王沒有行刺之心,今日若是刺客得手,有誰會站出來說不是燕王幹的,普天之下,除燕王有這膽子外,誰也不敢做出這等事來,臣認為燕王謀反之心,已是路人皆知。今日之事恰恰說明削藩的緊迫,陛下若不早日動手,早晚必受他人之害。”


    其實這建文帝的心中比誰都亮堂,他之所以總是懷疑燕王,也是心病所致,主要原因是他對自己的威脅實在是太大。自己整日裏都是對他提心吊膽的。所以黃子澄的話特別對他的心思,若是不趁早下手,日後就麻煩了。於是他想了想說道:“不管今日之事是不是燕王所為,但總與燕王脫不了幹係,傳朕旨意,速著人前往燕京,命張昺、謝貴擇機前往燕王府探聽虛實,若燕王有什麽舉動,立即將其拘捕收監,不必押解來京,就在燕京就地正法。”


    “領旨。”黃子澄等人齊聲應諾,隻是方孝孺在心中悲歎道“亂天下者,黃子澄也。完了,完了,想我大明江山,從此又將是一番腥風血雨了”。


    卻說司馬昊見那刺客趁亂溜走,忙將一口真氣提取,緊緊地跟了下來。這兩人一前一後,相距三丈來遠,身形都是奇快。這刺客出得太廟之後,便向城南而去,待到城門口時,守城軍士發覺不對,正要詢問時,有兩人立時被這刺客打翻在地。眾軍士見突生變故,都大吃一驚,紛紛抽出刀劍圍將上來,誰知未曾圍住刺客,卻將司馬昊截了下來,待司馬昊亮出腰牌,說明身份時,那刺客去得遠了。司馬昊十分地懊惱,又不甘心就此罷手,於是一路尋找下去。


    司馬昊就這樣走走停停的近二個時辰,天開始晰晰瀝瀝地下起雨來。他心中不免焦躁,本待就此罷手,又始終覺得那刺客離自己相距不遠,自己若是這樣無功而返,豈不是留下了隱患。


    這時離京城約有百多裏路程了。四周甚是清靜,路上很少碰到行人。約摸又走了五六裏路,轉過一個山嘴後,路旁有一座小小的寺廟出現在眼前。司馬昊舉頭望去,隻見寺廟的正門扁額上書寫有“靜月奄”三字。司馬昊見是一座尼姑奄,猜想刺客總不會遁形在這種地方。正準備往下追去的時候,突然發現地上有一行清晰的腳印,一直伸向了廟門之內。他心中為之一動,也邁步走了進去。


    這座尼姑奄規模不是很大,是一進二重的建築,四周有圍牆圍著,穿過第一重房屋後,是一個不大的院子,後麵便是平日裏尼姑們上香禮佛的地方,兩側便是她們飲食起居之地,整個建築非常地陳舊,到處冷冷清清的,顯然香火不是很旺盛的。司馬昊信步來到院子中間,因不敢擅入,隻得拱手高聲說道:“在下司馬昊,有擾各位師太清修,因在下有要事相訪,請那位師太出來一見。”


    話還未落音,就聽身後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麵掩上了,司馬昊猛然醒悟到,自己中了別人的圈套,他為自己的魯莽悔恨不已,心中暗道“若是花師兄,斷不會如此,如今我既以身入虎穴,也隻有見機行事了”。


    “哈哈哈……。”隨著一陣笑聲,從後麵的觀音堂中走出幾人來,為首一人,皓首長髯、精神飽滿,一張方方的臉上泛著紅光。看樣子與“摩雲金雕”方硯竹年紀不相上下,旁邊跟著幾人,內中有一人,正是跟自己相伴多日的喬宮,司馬昊至此才恍然大悟,原來花無影所說的刺客竟是這些人,上午在太廟與他們動手時,這刺客身形就似乎見過。想不到與自己苦鬥之人竟然是這喬宮,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回想起與他們相處的那些日日夜夜,竟然是那般地親熱,對他們沒有半點提防,想到這裏,司馬昊真的感到無地自容。


    “娃兒啊,你且過來,讓老夫仔細地瞧瞧,能與我家喬宮鬥上幾百個回合還不落敗的人,我還沒見到幾個。”說著走上前來,把個司馬昊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地看了一遍,把個司馬昊看得心裏直發毛。末了,他一捋長髯,笑嘻嘻地說:“怪不得喬宮一直把你誇個不停,要知道,能得到這小子一個好字,可是不容易哦。”


    司馬昊一拱手,以晚輩之禮說:“司馬昊才疏學淺,承蒙前輩誇獎了。”


    聽完這話,他扭頭對喬宮說道:“你看看,你看看。人家乳臭未幹,卻是這樣懂得禮數,那似你這樣,倘大一把年紀了,卻還不知進退。”


    喬宮微微一笑說:“是,主子說得極是。”


    接著他又對司馬昊問道:“娃兒呀,你師父是誰?怎的調教出這般好徒弟出來。”


    司馬昊躬身回答說:“晚輩授業恩師是‘摩雲金雕’方硯竹。”


    “什麽,方硯竹?哈哈哈……。”他笑聲甫定,便接著說道:“哎呀呀,怪不得怪不得,幾十年沒見了,那老小子怎的還沒死啊?我還道是那個不怕死的,竟敢來壞我的好事,卻原來是這老小子幹的好事。哈哈哈……。”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見這老者出言無狀,司馬昊臉上已現憤懣之色,他不由得朗聲說道:“我尊你一聲前輩,乃是出於禮數,你這般出言無狀,難道不怕人恥笑麽?”


    “唔,這娃兒倒是有些骨氣,我‘千麵人屠’沈翰倒是喜歡這樣的人。”


    司馬昊聽到千麵人屠幾字,不啻聽到炸雷一般,一顆心兒不禁怦怦地跳將起來,這沈翰不僅是武林中的一個大魔頭,也是他師父方硯竹的死對頭,更是大明朝久欲除之的心腹之患。想不到今日裏卻在這種地方遇上了,看來今天是凶多吉少了。於是他暗暗將真氣布滿全身,準備放手一搏,那怕是血濺當場,他也要像花師叔那樣,做一個鐵骨錚錚的好漢,決不能給師門丟臉。


    這沈翰就如沒有聽到司馬昊說的話兒一般,自顧自地說道:“想當年我與方硯竹那小老兒,並肩在紅巾軍中效力時,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愜意。江湖中聞我二人之名誰不喪膽。誰知那老東西卻是冥頑不化,不識得權衡通變之理,屢屢壞我的好事。我也不去責怪於他,咱與他都是各為其主,說起那老東西的故事來,真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過有一點還是肯定的,就是我沈翰還是分外敬佩這老東西人品的。”接著又對司馬昊言道:“娃兒呀,你師父一向可好?”


    司馬昊冷冷地回答說:“不勞您老掛念,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著呢。”


    沈翰並沒有在乎司馬昊這種態度,還是笑容可掬地問司馬昊:“他就沒跟你說起過老夫?”


    司馬昊還是不冷不熱地回答說:“千麵人屠的惡名如雷灌耳,晚輩豈敢忘懷。”


    “哈哈哈……。”沈翰一陣大笑後說:“你這娃兒說話甚是有趣,什麽叫善惡,恐怕連那孔夫子也難得說清楚吧。一樣的殺人放火,一樣的巧取豪奪。成了氣候的便說是善善之人,沒成氣侯的統統都成了十惡不赦之徒。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地也是這般的迂腐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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