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將基地設在了位於南西伯利亞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他們吃盡了苦頭,才找到了有人類的城市。難以想象要在這樣的地方挖開幾百米深的凍土,建造這樣一個基地,需要耗費多麽龐大的財力,這麽看來,給進入遊戲的資金支持者一點小小的特權,也是無可厚非的。


    喬驚霆撫摸著胸口猙獰的疤痕,心裏有著跟他的藏象一樣的疑問,這枚太歲項鏈,是巧合嗎?或許吧,蠶死了,他也不會去問喬雲凱,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要成為永遠的秘密了。


    一切結束後,他想過向喬雲凱複仇,但想到喬瑞都,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喬雲凱欠他的,喬瑞都還他了,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要找到他的藏象所說的,蠶位於世界各地的備份,想辦法重塑沈悟非的肉身,然後,銷毀那些東西,讓藏象的秘密永遠隻是一個秘密。此外,他還要阻止那些試圖挖掘藏象的秘密,製造覺醒者的當權者。


    在經曆了這一切後,眾人都明白,沒有比維持現狀更好的選擇了,藏象與人類,即便一開始寄生與被寄生,但自從人類有了自己的智慧後,已經逐漸演變成了共生關係,藏象離不開人類,人類也離不開藏象,百萬年來都是如此,又何必去付出那些血腥的代價,去強行打破這樣的平衡呢。


    蠶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沒能正確認清自己的立場。藏象和人類才是不可分割的利益體,妄圖毀掉這樣的“合作”關係的蠶,會成為他們共同的敵人,對於這個世界的創造者——藏象,和這個世界的既得利益者——人類來說,蠶隻是個局外人,甚至是一個可恥的毀滅者。


    蠶根本就不了解人類,更加不了解藏象,超越自己的想象和能力,自不量力地妄圖控製更高維度的生命體,最終的結局隻有失敗和消亡。


    喬驚霆回顧他自進入遊戲到離開遊戲,這近兩年的時光裏所經曆的一切,仿佛做了一場長長的噩夢,長到他以為永遠都不會蘇醒,可他最終還是醒了過來,才發現,噩夢已經變成了現實,他還得去收拾殘局。


    他獲得了也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也背負著最沉重的使命,從一個得過且過的小混混,到人類終極秘密地守護者,他已經快要找不到當初的自己,或者說,他更看清了自己。


    如果這就是他的命運,他將背負著逝去的一切走下去。


    在分別前,深淵遊戲的六位幸存者們一起吃了個頓飯,聊起接下來的打算。


    喬驚霆平靜地說:“首先,我要所有人承諾,在回歸現實世界後,絕對不能在人前使用我們的覺醒能力,如果我知道有誰濫用這種能力,造成恐慌,我會親手殺了他。”他表情冷峻,不怒自威。


    眾人頷首承諾。


    喬驚霆又道:“我要去尋找蠶留下來的備份,想辦法複活沈悟非,還有銷毀那些備份,如果誰願意跟我去,歡迎,我不會勉強。”


    白邇毫不猶豫道:“霆哥,我跟你一起去。”


    喬驚霆驚訝道:“你不回白氏嗎?”


    白邇搖搖頭,勉強一笑:“白妄已經死了,我弟弟不會再有危險,就讓他以為我死了吧,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


    喬驚霆點點頭:“也好。”


    喬瑞都道:“我會代替我父親,去接觸其他資金支持者,搜集蠶留下來的所有信息和資料,我們一起尋找它的那些備份,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來。”


    “好,他們可能是唯一的線索了。”


    妹妹小聲說:“我……我想回家。”


    喬驚霆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們會送你回家的。”


    最後,湯靖川道:“我很樂意加入你們,但我想先帶天崇回一趟我的老家,這是我承諾他的,給我一點時間,我們會回來找你們。”


    “沒問題。”


    喬瑞都伸了個懶腰,後仰在沙發上,瞪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口中喃喃道:“真不敢相信我們從遊戲裏出來了……”


    幾聲輕歎斷續響起。


    對於在場的每個人來說,那段經曆都如一場大夢,夢做得久了,醒過來都會顛倒現實,缺乏真實感,何況他們在夢裏失去了那麽多,外表的傷疤可以痊愈,心中的溝壑卻是一輩子都無法填平了。


    喬驚霆拿出裝著沈悟非的藏象的金屬球,在手中把玩,他微微一笑:“你說,沈悟非最後是不是贏了貝覺明?”


    喬瑞都斜了那金屬球一眼:“至少貝覺明被埋在基地裏了,而他還有機會複活。”


    “等他複活的那一天,我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白邇道:“霆哥,我們要去找舒艾嗎?”


    喬驚霆皺起眉:“去……看看她吧。”


    那天,他們一同喝了踐行酒,有些人還會在不久的將來相遇,有些人也許終身不再有交際,誰知道呢,對於看盡了世間匪夷所思之人事物的他們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


    幾天後,喬驚霆和喬瑞都、白邇一同回到了他們的城市。


    飛機落地的那一刻,他踩著腳下的土地,感到有些暈眩,周圍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別扭至極。


    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醫院,卻得知他的“姥姥”,在他進入遊戲不久之後就轉院了,而且轉去了那裏,醫院並沒有記錄。


    喬瑞都道:“你想知道的話,我去查。”


    喬驚霆在醫院昏暗的走廊裏呆站了很久,突然有些想不起來她的模樣了,他搖了搖頭:“算了吧,就這樣吧。”他終於明白剛下飛機時的奇怪感覺是怎麽回事了,那是疏離與陌生,是格格不入,他覺得自己不再能融入他曾經生活過的環境和社會了,他隻是一個沒有根係的克隆人,他的親戚是假的,所擁有的一切也都摻了假,他在這裏找不到歸屬感,也找不回對親人的思念,唯一跟他有血緣關係又被他認為是親人的人,隻剩下身邊的喬瑞都而已了。


    喬驚霆放棄了回家的想法,也放棄了去找以前的兄弟朋友,就讓他們都以為自己死了吧,這樣對更方便,否則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釋,這兩年他去了哪裏,又為什麽變成了這樣。


    喬瑞都回家了,喬驚霆和白邇去了舒艾的城市。


    舒艾在一家事務所當實習律師,過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倆人在事務所樓下的咖啡館裏坐著,從中午一直坐到下午,周圍的寫字樓裏不斷地走出下班的白領,他們看著不遠處的自動門開開合合,看了很久,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裏麵走了出來。


    舒艾穿著素色的職業套裝,拎著公文包,長腿交疊,快速地從遠處走來,她如雲的秀發紮成了馬尾,眉目如畫,明眸如水,清麗動人,氣質超群,滿街熙攘的人群都在她麵前黯然失色。


    喬驚霆怔怔地看著舒艾。


    舒艾在經過倆人的桌子旁時,看了他們一眼,就愣住了,眼中閃動著一些難以捉摸的思緒,還有一種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哀傷,但她並沒有停下腳步。喬驚霆也一直看著她,直勾勾地看著她。舒艾俏臉一紅,為了掩飾尷尬,她低頭看了一下表,又偷偷看了喬驚霆一眼,然後大步走了過去。


    喬驚霆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隻覺得心口悶痛,拳頭在桌子底下握緊了。


    白邇輕聲道:“霆哥……”


    喬驚霆低下了頭,深吸了一口氣。


    “霆哥,你不去找她嗎?你可以喚醒她的記憶的。”


    喬驚霆搖搖頭,啞聲道:“她看起來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白邇欲言又止。


    “希望她能一直過平凡的生活,把從前的那些,徹底的忘了吧。”他不希望舒艾背負著那些痛苦的記憶活下去,現在這樣就好,最好不過。


    喬驚霆站起身:“白邇,走吧。”


    白邇跟了上去。


    喬驚霆最後回過身,看了舒艾一眼,發現她正在等公交車,倆人隔著川流不息的馬路相望,仿若時空凝固,一眼萬年。


    舒艾的表情有一絲顫動,她柳眉微蹙,張了張嘴,腳步也往前踏了一步,似乎想做些什麽。


    喬驚霆微微一笑,朝她擺了擺手。


    舒艾一驚,一輛貨車正好經過,她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衝動,就想穿過馬路去找那個讓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可當貨車開過之後,馬路對麵已經沒有了那兩個人。


    舒艾呆呆地望著往來的車輛,胸腔一緊,悵然若失。


    ——


    半個月後,喬家兄弟和白邇在a城見麵。


    喬瑞都帶來了大批的資料,從二十多年前蠶開始跟喬家接觸的一些文字記錄、合同、語音和視頻信息,全都被喬瑞都弄到了手。


    喬驚霆挑了挑眉:“你是怎麽從喬雲凱手裏拿到這些東西的?”


    喬瑞都勾唇一笑:“現在喬家我說了算。”


    “你小子……”喬驚霆哈哈笑道,“很好,這裏麵應該有我們需要的信息。”


    “我已經開始接觸其他幾家了,從韓老開始,我會把所有的信息都起底,把蠶這二十多年來做過的工作扒個幹淨,隻有這樣,才有可能找到它留下的所有備份。”


    喬驚霆點點頭:“沒錯,一個都不能漏過,知道蠶的秘密的不止我們,我很擔心別有用心的人會利用蠶留下的東西繼續禍害人間。”


    “這個我倒不擔心,蠶已經死了,沒有人能繼承他的瘋狂,也沒有人能夠掌握它所掌握的力量,即便有,我們也一定可以阻止。不過,這樣一來,要複活沈悟非恐怕也很難。”


    “隻要掌握了蠶的技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研究。”喬驚霆篤定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把悟非帶回來。”


    喬瑞都點點頭:“我在資料裏,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我懷疑,組織可能還有人活著。”


    “什麽?組織的人?”


    “對,組織的人,可能是蠶的創造者,有可能還活著,如果找到組織的人,就一定能夠複活沈悟非。”


    喬驚霆勾唇一笑:“看來我們有很多事要做了。”


    “是啊,我們需要更多幫手,對了,湯靖川和天崇什麽時候回來?”


    喬驚霆打開電腦:“我看看郵件。”他打開郵箱,正好看到一封湯靖川發給他的郵件,他們約定了用郵件來聯絡。


    點開郵件,是一段視頻。


    湯靖川帶天崇回了他在澳洲的家,那裏有漂亮富足的牧場,湯靖川首先出現在視頻裏,他一向冷峻的臉上此時也帶了些笑容:“我們在家裏住了一段時間,這樣平靜的生活到現在還像是在做夢。”


    鏡頭一轉,天崇正坐在餐桌前,一顆一顆地堆方糖,聽到湯靖川叫他,便轉過頭,衝著鏡頭微微一笑。


    鏡頭又轉回湯靖川,他正色道:“當你們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一定會來幫忙的,隨時聯係。”


    正說著,天崇打翻了咖啡,啪地一聲脆響,咖啡杯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湯靖川回頭看了一眼,無奈又寵溺地說:“吃個早餐也不老實。”他起身去收拾咖啡。


    天崇則從原位飄了過來,飄到了攝像頭前,微笑著看著鏡頭,招了招手。


    喬驚霆嘿嘿一笑:“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小子比之前活潑了一點,之前跟個木偶似的。”


    喬瑞都道:“可能在牧場裏玩兒high了吧。”他不再看那視頻,而是低頭翻閱自己帶來的資料。


    白邇則起身打算去喝水。


    突然,天崇動手擺弄攝像頭,讓取景框正對著自己的臉,而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張開了嘴,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很高興再見到你們。”


    正在看著視頻的喬驚霆、低頭看資料的喬瑞都,和已經起身要走的白邇,同時,僵住了。


    森冷的寒意入侵,瞬間流竄至四肢百骸,讓他們在炎炎夏日裏,如墜千刃冰窟!


    他們的視線全部回到了天崇的臉上,看著那張秀美的、帶著無邪笑容的臉蛋,和那澄澈如水的黑瞳,腦海中卻反複回蕩著他在他們麵前吐露的第一句話,發出的第一道聲音。


    那聲音……那聲音!


    天崇再次湊近鏡頭,甜笑著說:“恭喜各位玩家通關機械城u級副本,這場遊戲,還沒有結束。”


    天崇,天……蟲……


    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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