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屏幕裏,閃過潔白美麗的訓練館外觀,鏡頭一轉,是婷宜穿著紫色露肩連衣裙的畫麵,她巧笑嫣兮,對著記者的話筒說:


    “我已經正式開始進行係統訓練,目前狀態回升很快。”


    電視機前麵的曉螢皺眉。


    鏡頭又一轉,婷宜已經穿上雪白的道服,梳著高高的馬尾,英氣中透著嫵媚,在攝像機前做著基本動作的練習。


    畫外音——


    “目前,方婷宜暫停了大部分的社會活動,據說也拒絕了好幾支廣告代言的機會,專心投入備戰世錦賽的訓練中。著名跆拳道教練沈檸介紹說,方婷宜狀態恢複得非常好,有信心能夠在世錦賽中取得突破性的好成績。”


    鏡頭再轉——


    屏幕中出現了百草!


    庭院裏,小弟子們禁不住興奮地喊出聲!


    然而,卻隻閃過百草的幾個側麵,甚至背影,隻能看到她的道服很舊,頭發很短很亂,連一個正麵的鏡頭都沒有。


    “呀——!”


    屏幕裏,婷宜試探著進攻,百草防守。


    “呀——!”


    婷宜高高躍起,向百草踢出下劈!


    “呀——!”


    百草在空中踢出“旋風百草連環踢”前兩腳的時候,婷宜高喊著,右腳重重踢出一記橫踢……


    然後。


    就沒了。


    沒有百草那震驚全場的第三腳,沒有婷宜被結結實實踢中胸口,連著踉蹌幾步,坐倒在墊子上的畫麵,也沒有百草第二次得分的畫麵。所有閃過的鏡頭,都是婷宜光芒萬丈英姿颯爽的場麵。


    “……”


    曉螢驚呆了。


    夜風沁涼沁涼,曉螢呆呆地看著電視屏幕,大張著嘴巴,她懵住了,喃喃地說:


    “……怎麽……怎麽回事……”


    百草也呆呆地看著麵前的那台電視機。


    屏幕裏出現記者手拿話筒站在訓練館前麵的鏡頭。


    “……婷宜,在剛才的隊內練習賽中,可以看出你的狀態非常的好,你對即將開始的世錦賽有信心嗎?”


    “有。”


    婷宜依舊穿著道服,渾身清爽。


    “你覺得自己可以取得什麽樣的名次?”


    “首先確保能夠進入前四,然後去爭取更好的成績。”


    “加油!我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謝謝。”


    她謙遜地微笑。


    “怎麽可以這樣!”


    猛地站起來,曉螢指住電視機,怒聲喊:


    “太無恥了!明明是百草贏了!明明緊接著百草就要踢出第三腳,為什麽要把鏡頭砍掉!還說什麽在練習賽裏狀態非常的好,就算沒有長眼睛,看不出來誰勝了,難道也沒有長耳朵,聽不懂沈教練宣布的勝出者是誰嗎?”


    曉螢氣得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氣死我了!……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太不公平了……氣死我了——!!!!”


    鬆柏道館的小弟子們傻傻地看看已經結束岸陽新聞的電視機,又看向氣得哭出來的曉螢,其中一些年齡小的女弟子忍不住跟著一起開始哭。亦楓歎口氣,他向有些不明所以的秀琴她們解釋了幾句之後,走過去拍拍曉螢的肩膀,說:


    “好了,好了,別哭了,你看百草都沒哭,你別讓她更難過了。”


    樹影婆娑。


    月如彎鉤。


    百草呆呆地繼續坐在電視機前麵。


    她沒有哭。


    隻是肩膀僵硬得發緊。


    “啪!”


    電視機被人關掉。


    若白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他看了眼僵坐的百草,淡淡地對在場的弟子們說:


    “都回去吧。”


    亦楓幫忙吆喝著眾弟子們,該學習的去學習,該練功的去練功,又把仍舊委屈不平的曉螢拉走,一會兒的功夫,庭院裏就隻剩下了若白和百草兩個人。


    “這就是你和婷宜之間的差距。”


    夜風吹來,若白的聲音中也有著冷意。


    “僅僅靠一次勝利,無法影響到婷宜的地位。你必須不斷地努力,用接下來每一次的獲勝,讓任何人都無法再忽視你。”


    *** ***


    月光如水。


    同樣灑照在賢武道館。


    婷宜跪坐在米黃色的榻榻米上,不敢去看身前那位雪白頭發的老人。老人盤膝而坐,神情嚴肅,認真地看著關於下午練習賽的錄像,對比賽中的每個細節都不放過,不時把某個片段倒回去,再看一遍。


    看到百草在空中連續踢出三腳時。


    老人的白眉動了動。


    看到婷宜在失去一分後,又再失去一分,老人怒哼一聲,劈手一掌向婷宜的腦袋削去,婷宜不敢閃躲,臉色蒼白地硬生生吃了這一掌。


    “混賬!”


    錄像看完,老人眼冒怒火,瞪向垂首噤聲的婷宜:


    “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麽樣子!隻知道打扮、買漂亮衣服、談戀愛、拍廣告、當明星,你的心思有沒有一丁點放在跆拳道上!你幹脆跟你哥一樣,放棄跆拳道,去做你的千金大小姐吧!”


    “外公!”


    婷宜驚恐地抬頭。


    “不要叫我外公,賢武道館沒有像你這樣不長進的傳人!”老人怒不可遏。


    “外公,我知道我錯了……”婷宜眼神一黯,眼圈紅了,“……我的確荒廢了太多練功的時間,今天輸掉這場練習賽,我心裏也很難過……”


    “隊內的練習賽都會輸,你怎麽去參加世錦賽!”看見婷宜的淚水一滴滴無聲地滴落在榻榻米上,老人雖然還是怒喝,聲音卻已放緩了些,“韓國的恩秀是什麽樣的訓練狀態,你是什麽樣的訓練狀態!我看你不但沒有縮小跟恩秀之間的距離,反而又被她甩下了一程!”


    婷宜的淚水落得更急。


    老人瞪了她半晌,忽然歎了口氣,說:


    “上個月我去了趟昌海道館,見到了恩秀。唉,這孩子年紀輕輕,但是無論從智慧、反應、腿法,都已經完全是大師級的水平。”


    婷宜悶聲不吭。


    老人站起身,走到窗邊,遙望夜空中的月亮。


    “阿婷,自從你哥退出跆拳道,外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不僅僅是外公的希望,還有你媽媽的希望,如果你媽媽還活著……”


    婷宜的眼圈又紅了。


    “世錦賽固然是跆拳道界的盛事,但是奧運會更加是代表一個國家,為國家奪取榮譽的時刻。外公希望你,能夠將這個榮譽為國家拿到。”老人的背影滄桑孤獨,“當年你媽媽沒有等到跆拳道進入奧運會,是她畢生的遺憾。原本以為阿皓可以做到,他卻背叛了跆拳道。”


    “哥是不得已的……”


    婷宜忍不住想為哥哥辯解,可是,又不知道要不要將原因告訴外公。


    “不管是為了什麽原因,放棄了跆拳道,就是背叛!不僅是背叛了跆拳道,更是背叛了你們的媽媽!”老人不想聽任何解釋。


    “從現在開始,兩個月不許離開賢武道館,進行封閉式的練習,把你所有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推掉,也不許偷偷溜出去見初原那小子!”老人厲聲說。


    “……”


    婷宜哀求地看著老人。


    “聽到沒有!否則就不要再踏入賢武道館!”老人怒喝。


    “……是,”婷宜無奈地說,轉念又想到,“可是沈檸教練那裏,我忽然不去訓練……”


    “我會親自打電話給阿檸!”


    “……哦。”


    婷宜知道,沈檸教練對外公十分的敬重。


    沈檸教練當年是外公的閉門弟子,不僅學得了外公的腿法,而且從外公這裏學走了一整套係統的跆拳道訓練方法。以前沈檸教練在國家隊時,也常常邀請外公去指導她的隊員。


    “還有,那個叫戚百草的女孩子,”老人沉思說,“你要留心,她可能會成為你在國內最強勁的對手。”


    *** ***


    第二天,所有的報紙和新聞節目裏,跟前一晚的岸陽晚間新聞一樣,全部報道的都是婷宜訓練狀態大勇,本次跆拳道世錦賽她很有可能取得突破性的好成績。


    所有出現的畫麵,也都是婷宜向百草發起進攻的場景。


    訓練館內。


    儲物櫃前的氣氛有些尷尬。


    隊員們紛紛顧左右而言他,討論著一些相關不相關的話題,小心翼翼地回避昨天練習賽和那些新聞報道。同在一個隊,無論對婷宜表示支持,還是對百草表示安慰,都是不太合適的。


    曉螢也明白這些。


    所以她無精打采地把書包從儲物櫃裏拿出來,就悶悶地先走了,連百草都沒等。


    “給你。”


    等其他隊員都離開了,光雅仿佛不耐煩地把一包東西遞過來。百草正在開儲物櫃的櫃門,她聞聲看去,見是一隻小紙袋,裏麵裝著一塑料袋的堅果。


    “這是什麽?”


    百草伸手去接。


    “長壽果,是……是你師父給你的,”沒好氣地將紙袋扔給她,光雅掙紮了一下,又說,“他讓我替他轉達一聲,祝你生日快樂。”


    濃濃的巧克力味道撲鼻而來。


    上次跟師父路過炒貨鋪門口的時候,店員有送給她和師父試吃。剝開硬硬的殼,裏麵的果仁又厚又長,看起來很像核桃,卻要酥脆很多,還帶著一股濃香。


    “是你在全勝道館的師父,不是你那個鬆柏道館的師父,”光雅凶巴巴地又補充了一句。


    “我知道。”


    小心翼翼地捧著紙袋,百草用手指碰了碰那些長壽果,不舍得吃。長壽果那麽貴,師父怎麽居然買了這麽多。


    見到她這個模樣,光雅抿抿嘴唇,說:


    “裏麵還有一塊巧克力,是我給你的。”


    百草吃驚地抬起頭。


    “看什麽!那是我吃不掉才給你的!可不是送你的生日禮物!”光雅急得臉紅了,“喂,你那是什麽表情,肉麻死了!我警告你啊,你別誤會,我還是很討厭你的!”


    看著光雅慌慌張張背起書包匆忙跑走的背影,百草忍不住露出有點冒傻氣的笑容,低頭摸著被塞在紙袋最裏麵的那塊巧克力。


    從小到大,隻有師父知道她的生日。


    每年生日的時候,師父都會買些好吃的給她,都是平時舍不得買來吃的。雖然幾乎每年她吃不了兩口,就會被光雅惡狠狠地搶走,但是她一點也不生氣。


    如果師父知道那些好吃的其實都是被光雅吃掉了,應該會很開心吧。


    “吱紐。”


    旋開儲物櫃的櫃門,百草拿出書包,小心翼翼地將裝著長壽果和巧克力的紙袋放進去,然後去拿櫃子裏的衣服……


    咦。


    她怔了怔。


    也許哪個隊員放錯了地方,她的櫃子裏竟然有一套雪白的道服,左右看看,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雖然因為沒有什麽東西,她從來不鎖櫃門,但是,大家應該都很熟悉自己儲物櫃的位置,不太可能放錯才對啊。


    疑惑地盯著那套道服。


    發現在它上麵還有一張卡片。


    乳白色的卡片,上麵繪著幾顆漂亮的草莓,她打開那張卡片,裏麵是清秀雋永的字跡,她的心髒突然砰砰砰地狂跳起來!


    “百草,


    生日快樂。


    初原”


    陽光照耀在雪白的道服上,簇新簇新,上麵還吊著標牌,她認得,那是全球最好的運動廠商生產的。做夢般的,她伸出手去,用手指輕輕摸了摸它,又摸了摸它。


    道服下麵好像有什麽東西。


    小心翼翼地翻開它,如同尋寶一般,她竟然又看到一隻草莓發卡!


    那發夾上的小小的晶瑩剔透般的漂亮草莓,跟他以前送她的那隻發圈上的草莓一模一樣,百草將它放在掌心,呼吸屏得緊緊地瞅著它。


    那晚在夜市遇到初原師兄的時候……


    原來,他竟然注意到了她手中拿著這隻發夾。


    *** ***


    回到道館,吃完晚飯,離晚課訓練開始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百草心髒砰砰跳地拿著簇新的道服在房間的鏡子前比來比去,終於臉紅著下了決心,飛快地換下身上的舊道服,換上這身新道服。


    通往小木屋的路麵幹幹淨淨。


    這三年來,雖然木屋的門一直都緊鎖著,她幾乎每天都過來打掃。木屋門前的溪水嘩啦啦地流淌,大榕樹的枝葉更加茂密,在四起的暮靄中,木屋的窗戶透出燈光,門上的鎖已經不見了,她抬起手,卻又呆呆地,半晌沒有敲下去。


    “吱嘎。”


    木門從裏麵打開。


    初原含笑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說:


    “剛才就從窗戶看到你過來了。門沒有關,怎麽不知道進來,在這裏傻傻地站著。”


    這樣溫柔的聲音。


    百草的喉嚨幹澀住,有種莫名的情緒使她的眼底忽然濕潤起來,她急忙低下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讓我看看,這套道服合不合身。”進屋後,初原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她,微笑說,“原本打算在美國買好道服,一回國就送給你,但是不知道你具體的身高,還是決定回國後再買。這段時間,學校實習的事情太忙,又沒有顧得上,所以竟然一直拖到今天。”


    百草僵僵地坐著。


    她心裏有無數的話想說,可是忽然嘴笨得什麽也不會說了。


    “曉螢說,你已經是黑帶了,恭喜你。”


    又摸摸她的腦袋,初原笑了,說:


    “怎麽一句話也不說呢?今天在訓練中心也是,見到我就悶著頭看自己的腳尖,我有那麽可怕嗎?還是,我離開這麽久,你覺得我太陌生,所以不想跟我說話?”


    “不是的!”


    百草急忙說。


    “我……我以為……初原師兄不記得我了……”


    她死死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


    “你還記得她嗎?她是戚百草。”


    婷宜的聲音響起,她跟初原並肩站在一起,兩人同樣的眉目如畫,就像一雙璧人。她看了看百草,笑盈盈地向他介紹說:


    “你別看她以前隻是個不起眼的小姑娘,這三年來……”


    ……


    “是百草不記得‘初原前輩’了才對。”初原微笑,“沒有寫信,沒有email,我打電話回來,你也總是不在。”


    “我……”


    百草急得抬起頭,結結巴巴地說:


    “……我不是故意的。我想過寫信,可是,可是郵費太貴了……我沒有電腦,發不了電子郵件……我訓練的時間太多,所以常常不在宿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電話……我……我一直都記得初原師兄……”


    越說越覺得內疚,她緊緊握住藏在掌心的那支鋼筆。終於,鼓足勇氣,手臂伸地直直的,她麵紅耳赤將它遞到他的麵前。


    “……這是我想送你的生日禮物……可是……可是……你的生日已經過去很久了……”


    黑色的鋼筆。


    拿在手中有微沉的重量。


    初原知道這個牌子的鋼筆,雖然對一般人來說不算貴,可是對於百草,這是一筆很奢侈的支出。


    “來,讓我試試它好不好用。”


    吸上碳素墨水,初原從書桌上拿出一張白紙鋪好,想了想,在上麵寫下——


    離離原上草


    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


    “嗯,很好用,寫起來很流暢,也有力量。”初原將筆帽扣好,“你一定挑選了很久,對不對?”


    百草眼睛頓時亮起來。


    “你喜歡嗎?”


    “往後,我會隨身帶著它,做病曆,做訓練記錄,”初原收好它,唇角的微笑如春風,“謝謝你,我很喜歡。”


    晚風輕柔地從窗戶吹進來。


    窗外的大榕樹沙沙搖響樹葉。


    百草臉紅了。


    “我……我也很喜歡這身道服,還有那個發夾,謝謝初原師兄。”


    發夾?


    初原怔了下。


    這時百草看到牆上的時鍾,倒吸一口涼氣,匆忙向門口跑去,剛要踏出去,她忽然又轉頭,緊張地望著他說:


    “如果我每天來這附近打掃衛生,會打擾到你嗎?”


    “不會。”


    像三年前一樣,初原這樣回答她。


    *** ***


    百草一路狂跑到庭院裏時,其他弟子們已經集合完畢,若白正在訓話和布置本次的訓練內容。


    “對不起,我遲到了。”


    百草滿臉羞愧地鞠躬道歉。


    “訓練結束後,加跑1000米,”若白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簇新的道服,“歸隊!”


    “是!”


    百草走進隊伍。


    “哇,好漂亮的道服啊,”左邊,曉螢震驚地上上下下猛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聲地驚呼說,“天哪,是名牌的呢!”


    “這不僅僅是名牌而已哦,而且是它家的最新限量款!”右邊,出身富家的阿茵熟知各種名牌,“你們猜這套道服要多少錢?”


    “多少?”站在後排的萍萍也湊過來。


    阿茵說了一個數字。


    “啊——!”


    萍萍尖叫,曉螢快昏過去了,百草也有些不知所措。


    “幹什麽!”


    若白冷聲嗬斥。


    女孩子們頓時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


    分組訓練開始之後,女孩子們才終於又熱烈地討論起百草身上那套新道服。


    “果然是人要衣裝,看百草把道服一換,整個人漂亮很多呢!”


    “連頭發都不顯得很難看了!”


    “哈哈,我覺得哦,婷宜雖然道服很多,但是沒有一套能比百草這套好看!”曉螢越看越覺得不錯,眼睛簡直沒辦法從百草身上離開了。


    “咦,不對,這麽貴的道服,百草你怎麽買得起呢?”阿茵發現了問題。


    “對哦!”萍萍附議。


    “依我看,是有人送的,”曉螢眼睛一轉,“對不對,百草?”


    “……嗯。”


    百草漲紅了臉。


    “是誰?是誰?快說!”阿茵和萍萍低聲喊。


    “你們笨死了,肯定是若白師兄啦,”曉螢嘿嘿笑著說,“一定是若白師兄看百草勝了婷宜,所以送百草新道服來獎勵她,說實話,百草那套舊道服真是該扔垃圾箱裏去了!”


    “不對,”阿茵邊和萍萍比劃著對練,邊說,“若白師兄也沒什麽錢,就算買,也不可能買這麽貴的啊。”


    “咦,”曉螢撓撓頭,“對哦……”


    “你們四個,訓練結束後全部加罰跑10000米。”


    女孩子們聞聲大駭,竟然沒有發現若白是什麽時候走過來的,萍萍嚇得手一抖,腳靶跌到墊子上。


    看著百草,若白皺眉說:


    “穿了一身新道服,就既不敢摔倒,也不敢出腿,搭檔的隊員也不敢往你身上踢,這是訓練,不是時裝秀!”


    百草心虛地低下頭。


    是的,她怕把它弄髒了弄破了,所以一直不太敢放開手腳。


    若白冷聲說:


    “立刻去把它換了,不許再穿。”


    百草愣住,“可是……”


    “若白師兄,百草原來的那身道服,很舊有補丁不說,關鍵是已經很短,不合身了,袖子像七分袖,褲腿像七分褲,”曉螢壯著膽子,戰戰兢兢地說,“你不知道,出去比賽的時候,好多人都笑話過百草呢。”


    若白看百草一眼。


    百草低低地垂著頭,沒有說話。


    “比賽的時候再說,現在是訓練,以前能穿,現在也能穿。”若白淡淡說,“去,換回來!”


    “是。”


    百草啞聲說。


    *** ***


    那天夜晚。


    亦楓津津有味地躺在床上看一本玄幻小說,打個哈欠的空檔,忽然驚得下巴快掉下來了。


    “若白,你你你你……”


    燈下,若白居然一針一線地在縫東西!


    偶爾扣子掉了,衣服破了,他們雖然是男生,但是用針線縫縫也不算稀奇。可是這會兒,若白已經超出了“縫”的範圍,簡直是在“做”衣服了!


    書桌上有幾條裁下的布條。


    好像是從什麽地方剪下來的。


    若白拿那些布條在一套舊道服上比了比,修改布條的寬窄,然後以十分嚴謹的態度地將它們縫上去。


    “你瘋了。”


    亦楓搖頭歎息,邊看小說,邊不時看著若白做針線活。瘋了,真是瘋了,天哪,亦楓簡直要暈倒,他居然看到若白將剛剛縫上去的又拆下來,皺著眉頭,重新又縫了一次。


    夜深了。


    亦楓昏昏地睡著了。


    關了大燈,趁著台燈的光線,若白繼續嚴肅地一針一線地縫著。


    第二天一清早。


    在鳥兒的晨鳴聲中,百草拉開房門,發現昨晚被若白師兄拿走的舊道服正整整齊齊地疊放在門口。


    袖口和褲管都被接長了。


    她試了試。


    穿上去正好。


    接長的地方用的同樣是道服的衣料,像是從某件舊道服上剪下來的,也微微有些黃,跟她的顏色幾乎一樣。針腳細密而結實,接縫處仿佛被仔細地熨燙過,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接過的痕跡。


    *** ***


    天氣越來越熱,暑假快要到了,這學期的期末考試也快要到了。若白減輕了百草的訓練任務,讓她集中精力備考。高二的課業很重,各課的老師又把高三的很多學習內容提前挪過來講授,麵對著書桌上高高一摞的課本,百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拉下了很多功課。


    “媽媽說,如果這次考試進不了全班前二十名,暑假就必須去參加輔導班,不許去韓國。”自習課上,曉螢邊絞盡腦汁地鑽研一道立體幾何的題目,邊欲哭無淚地說,“前二十名,她也真會想,打死我也考不進去的好不好!”


    默背著密密麻麻的英語單詞,百草想起前幾天晨練結束後,若白對她說了類似的話。


    …………


    ……


    “期末考試,你必須考進全年級前十名。”


    “……”


    她呆呆地看著他,她以前最好的成績是全年級十五名,這段時間因為準備跟婷宜的練習賽,耽誤了很多看書的時間。


    “能做到嗎?”若白皺眉。


    “……是!”


    她點頭,答應下來。


    “還有,高考想要念什麽專業哪所大學,你應該有方向了。”


    “我還沒有想過……”她猶豫地說,“……若白師兄,如果……如果我不參加高考了呢?”


    “不參加高考,你想做什麽?”若白冷聲說,“一輩子打掃衛生?或者你想說的是,靠跆拳道謀生?先不說你將來是否能在跆拳道界取得立身的資格,你有沒想過,萬一你受了傷,或者出了什麽事情,沒有辦法再練跆拳道,你該怎麽生活?”


    “……”她愣住。


    “雖然你現在是跆拳道選手,但是不要做井底之蛙,不要讓自己被局限住。上大學不僅僅是給你一個學曆,更重要的是給你一個素養和眼界,讓你更充實地成長起來。”


    看了看她,若白淡淡地說:


    “學費你可以申請助學貸款,我會幫你聯係課外打工的機會,也已經幫你準備好了一些生活費,你要做的,是考上自己最喜歡學校。”


    她心中五味雜陳。


    是的,除了訓練之外,她最擔心的就是學費問題。怔怔地望著若白師兄,那些感激的話竟都無法說出來,語言是輕飄飄的,而他一直給予她的,都是沉甸甸的東西。


    隻是想了想,她又有些困惑。


    “可是,師兄,你不是想讓我參加世錦賽嗎?”雖然未必能夠取得參加世錦賽的資格,但努力爭取的過程中肯定要占用很多時間。


    “有影響嗎?”


    若白嚴厲地凝視她,說:


    “如果你的智商讓你隻要訓練就會荒廢學習,那麽,它也不可能讓你成為頂尖的跆拳道高手,不如早點放棄算了。”


    ……


    …………


    “好難啊,”曉螢哀叫,把練習冊推到她麵前,“幫我看看,我怎麽也做不出來!”


    “好。”


    恍神回來,百草去看那道題,用鉛筆在草紙上開始演算。


    “唉,其實吧,我覺得媽媽說的也有道理,我練跆拳道是肯定沒什麽成就了,必須考上大學才有出路。真羨慕婷宜啊,因為比賽成績好,直接就被好的大學免試錄取了,而且為了保證她的訓練比賽,都不限製她的上課時間和次數。”


    說著,曉螢興奮起來:


    “咦,你也可以像她一樣啊,隻要你能參加世錦賽,取得好的名次,說不定也可以免試就被錄取呢!”


    鉛筆頓住。


    搖搖頭,百草覺得那是太遙遠的事情,還是靠自己的能力去考大學更現實一些。


    “這道題應該是這樣做,首先……”


    將列有計算過程的草紙放在曉螢麵前,百草仔細地一步一步為她講解。


    百草不擔心數學,她的數學成績一向很好,英語成績雖然也還不錯,但是沒到很好的地步。曉螢笑話她,說肯定是因為她太不愛說話,所以英語才比其他功課都差一點。


    “讓若白師兄教你英語啊,他是外語專業的,據說是他們係的高材生,年年拿獎學金的。”曉螢不止一次地說。


    可是——


    在若白麵前她總會有些緊張。


    在初原麵前,她有時也會緊張。但那種緊張的感覺不同,麵對初原,她會心髒撲通撲通地緊張,麵對若白,她時刻想做到最好,努力想要做到所有若白希望她做到的,如果做不到,她會很沮喪很失望。


    而且,若白最近很忙。


    除了晨練和晚課,以及在訓練中心的時間,百草幾乎見不到他。胖周大排檔他依然不允許她去,讓她好好看書,他一個人頂了他和她兩個人的工作。亦楓偶爾說起來,說為了兼職翻譯賺錢,若白這段日子每夜很晚很晚才睡。


    “專心複習考試,別的事情不用操心。”


    有一次訓練後,她追上若白。若白停下腳步,又說:


    “你的英語最差,我跟初原說過了,讓他輔導一下你,你晚課後去找他。”


    晚上,小木屋。


    百草吃驚地看著那一套套往年高考的英語試題,初原笑著翻了翻,說:“這些都是若白拿過來的,說是讓我盯著你,必須每套題都做一遍,全部做對為止。”


    窗外繁星點點。


    初原看著醫學書籍。


    百草埋頭做題,時而答得很快,時而猶豫起來,她的閱讀理解很好,英譯漢也不錯,但是漢譯英總是做的不是很順手。努力思考著應該用哪個單詞合適,她看到初原用來做醫學筆記的正是她送的那支鋼筆。


    金色的筆尖沙沙流暢地書寫。


    木屋裏靜謐得可以聽到兩人的呼吸。


    當她終於做完一套題,初原看了下表,叮囑她往後要再提高一下速度,留出檢查的時間。然後,他每一道題地仔細看下去,細心地講解,夏夜的風輕輕從木窗吹進,像他的聲音一樣溫和沉靜。


    每晚,她都在小木屋裏複習功課。


    每天她都能見到初原,漸漸的,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時光。隻是,她見到若白的時間越來越少,到後來,晨操和晚操都見不到他,訓練中心他也不去了,她去問沈檸教練,沈檸教練說他請假了,但是並沒有說明請假的原因。


    百草急了。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否則若白師兄絕不會這樣!


    她跑去問喻館主,去問亦楓,甚至去問曉螢,問其他的弟子們,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她,若白到底是怎麽了。她心神不寧,盡管努力克製,但是複習功課的時候卻再沒有辦法像前幾天那麽專心。


    直到這一天,初原用手機撥了個號碼,說了幾句,然後將手機遞給她,說:


    “是若白。”


    她急忙將手機放到耳邊,緊張地問:


    “若白師兄,是你嗎?”


    “嗯。”


    聽到手機那段傳來熟悉的淡淡的聲音,百草竟聽得傻了,眼圈也莫名其妙濕潤了起來,說:


    “若白師兄,我最近一直沒有看到你……”


    “找我有事?”


    “沒……沒有……”


    “後天就要考試了,是嗎?”


    “是。”


    “抓緊時間複習,”若白的聲音頓了頓,“……我沒事。”


    “……”


    “好了,讓初原聽電話。”若白命令說。


    初原走到窗邊,低聲對著手機繼續說話,正說著,微一側頭,見百草正一臉凝神地想要聽清楚他究竟在對若白說什麽。初原笑了笑,合上手機,回到書桌前,對她說:


    “若白還是擔心你的期末考試,他怕前段時間的訓練使你拉下功課,我告訴他,你一定會考得很好,讓他放心。”


    她緊緊盯著他,問:


    “若白師兄出了什麽事?”


    “能出什麽事?”初原伸手摸摸她的頭發,“別亂想了,你好好考試,別讓他操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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