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樹上小鳥啁啾的聲音嬌嫩清脆,培茵躺著伸了個懶腰,骨碌一下翻身坐起。


    身上穿著細棉布開襠連體衣服,揉了揉眼睛,看看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估計得有九點多了吧。


    昨晚上自己爹娘說了不少悄悄話,培茵硬撐著聽了很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早上可不就起晚了。


    奶奶進屋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坐在炕上,兩隻小胖手揉著惺忪的睡眼,神態嬌憨,說不出的稀罕人。


    奶奶抱起培茵,親了一口,笑嗬嗬的說:“哎喲,小懶蟲醒了啊,你看太陽都曬到你屁股了呢。”


    培茵笑嘻嘻的抱著奶奶的脖子,也在奶奶的臉上親了一口,祖孫倆笑嗬嗬的玩起了親親。


    院子裏響起沈二叔喊“娘”的聲音,奶奶給培茵添了一件小褂,出去問:“你怎麽這個點回家了,今天不是工宣隊要排練嗎?”


    沈二叔說:“有點事情就先回來了。”


    奶奶把培茵放到梧桐樹下的荊條筐裏,又進了廚房給培茵拿出一個蒸雞蛋,上麵還點著一滴紅亮的香油,端到嘴邊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培茵的唾液腺一下子旺盛起來。


    奶奶拿一個瓷調羹舀了一勺喂到培茵嘴裏,培茵笑眯眯的給了奶奶一個笑臉,奶奶拿小手絹擦了擦培茵的嘴角,問自己的小兒子:“有什麽事情嗎?”


    沈二叔低著頭說:“娘,準備準備我跟田玲玲的婚事吧。”


    奶奶的手一下子停下,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你跟誰的婚事?”


    沈二叔說:“田玲玲。”


    培茵看奶奶有些茫然的麵孔,不知道為什麽田支書本來非常反對的事情卻又反過頭來同意。


    奶奶說:“誰給你做的媒?”


    二叔說:“剛才田支書找我說這事了,我想了想覺得玲玲還不錯,就答應了。”那口氣仿佛去街上買了一棵大白菜。


    奶奶一巴掌拍到沈二叔的背上,嘴唇哆嗦著,說:“你這個死孩子啊,咱們家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娘催著你找媳婦結婚成家是想你都這麽大了,再耽擱以後就不好找了,可你也不能找田玲玲這樣的啊,先不說人家爹是咱們村的支書,咱們村這麽大,四個生產隊,兩千來口子人,人家田玲玲長得也是拔尖的,現在人家還是機械廠的工人,人家那是吃商品糧的,你一個土裏刨食的能高攀上人家嗎?”


    二叔沉默著,奶奶氣得眼眶通紅,看二叔沉默的樣子,眼裏的淚一下子就滾了下來。


    奶奶哽咽著說:“孩子啊,娘知道你心裏苦,人活著就是來受苦的啊,要不你再去跟人家田支書說說,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


    二叔抬起頭,看著眼裏含著淚水的母親,痛苦的說:“娘啊,這麽些年了我也想開了,咱家條件就這樣,他們家願意把閨女嫁過來就嫁過來吧,我是無所謂了。”


    奶奶聽沈二叔這樣說,臉上的神情更加痛苦,坐在馬紮上,一手抱著培茵,一手捂著嘴,“嗚嗚”的哭了起來,培茵看不得奶奶這麽大年紀了還難過,伸出小手幫著奶奶擦臉上的淚水。


    中午吃飯,家裏的氣氛非常低迷,聽說二叔要跟田支書家的閨女成親的事情,一家人沒有家裏要辦喜事的喜氣,沈父看了看低著頭蹲在院子裏那棵梧桐樹下的弟弟,歎了口氣,走過去,也蹲下來,問:“想好了?”


    沈二叔說:“不成親還能怎麽樣,為了嫁給我田玲玲使了這麽多的陰謀詭計,這次估計是田家三爺爺出麵了,哼,要不然田支書能這麽輕易的就答應了?”


    沈父說:“事已至此,那就跟人家好好的過日子吧,有這麽一個把你放心上的媳婦也是福氣啊。”


    沈二叔歎了口氣,說:“哥,我知道你為了當年我沒有去當兵這件事很自責,其實沒什麽,我想過了,隻要是咱們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就沒什麽大事了。這次我成親我也知道你受了田支書很多委屈,等我成了親,我會跟玲玲一起跟你們好好過日子的。”


    樹下荊條筐裏坐著的培茵聽自己這個看著有些不著調的二叔說這樣的話,非常吃驚,人的成長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個小小的契機,就有可能讓一個很多年都沒有長大的人一下子就長大了。


    晚上吃過飯,田家三爺爺進了沈家的大門。


    兩家老人在屋裏不知道談了些什麽,過了幾天村裏人就都在說沈家沈省勤跟田玲玲的婚事。


    田玲玲不光人長得好,身材修長,性格開朗,關鍵問題是人家不光是幹部家屬,人家現在是工人,是吃商品糧的工人,大家本以為田玲玲去縣裏機械廠上班就會在城裏找個婆家,誰知道最後卻嫁給沈家沈省勤,沈省勤倒是沒什麽,沈家老大沈省思現在還是帶著一大家子在村裏勞動改造的右派呢。


    兩家人沉默著給沈省勤還有田玲玲準備著婚事,沈父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隱憂。


    晚上趁著孩子們睡著了沈母問沈父:“田玲玲我看是個好閨女啊,怎麽你跟咱爹咱娘都不是很高興呢?”


    沈父歎了口氣說:“省修大哥的事情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揪出來,我怕到時候不好收場啊。”


    沈母說:“當年省修大哥跟咱們在京城一別也不知道去什麽地方了,又兵荒馬亂的這麽些年,唉,當年省修大哥還是咱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呢。”


    沈父說:“以後咱們不要再人前提起省修大哥了,三爺爺跟咱爹說省修大哥在d城乘船去了台灣了。”


    沈母吃驚的問:“真的嗎?原來這樣啊,好,我不提。”


    沈父歎了口氣,說:“田家的意思是先準備著,國慶節的時候結婚,你幫著咱娘給省勤準備被褥吧,咱爹把家裏的錢算了算都拿出來了,省勤的婚事不能辦馬虎了,咱們家已經好些年沒有辦過什麽喜事了,三爺爺跟咱爹的意思都是想著把省勤的婚事大辦,有田支書這門親事在這裏,有些事情就不好找到咱們門上,田家三爺爺是個胸有丘壑的人啊。”


    沈母說:“我知道了。”


    沈田兩家正式把婚事定了下來,沈家以後就是田家的親家了。


    省全大娘有功夫就來家裏幫著奶奶做針線,還自己繡了一對枕頭當作新婚禮物送給了沈二叔,爺爺給了二叔一些錢,讓他有時間就跟田玲玲去縣裏供銷社采買東西。


    又過了沒幾天,夏收開始了。


    在北方平原地區,夏收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文革之前甚至在麥收之前還要舉行祭天的儀式,破四舊之後這樣的儀式也沒有了,不過全村老少齊上陣也是很壯觀的。


    奶奶他們被分配去梳理麥秸,就是麥子割倒了,捆成捆拉回來之後先把麥穗減下來,把長長的麥秸梳理好了捆起來,過些時候可以編成麥氈子,或者是蓋東西,或者是蓋房子都能用到。


    沈父沈母作為壯勞力被分配去割麥子,兩個哥哥捆麥子,培田培芝就挎著小荊條筐撿麥穗,整個沈家村的老老少少都有自己的活幹,還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專門的燒綠豆湯,往地裏送一些吃喝,看天吃飯,麥子一熟就得趕緊割了拉回來,萬一來一場雨一年的收成就完了。


    培茵被奶奶放到荊條筐裏帶去了場院。


    場院是前些天壓好的,壓的時候現潑水,再撒上一層麥糠,拉著青石做的碌碡滿場院的壓,一邊壓一邊再潑水,再撒麥糠,幾遍下來場院就平滑沒有沙土了。


    壓場院是隊裏幾個半大的小夥子帶著一幫小孩子幹的,其中就有培華培軍,那天去的孩子不管大小隻要是幹活了都有公分拿,培田培芝也幫著撒麥糠,回來的時候兩個人還很高興的跟自己爺爺奶奶 炫耀自己掙公分的事情。


    一大片的場院,隊裏幾位跟奶奶差不多大的老太太每人跟前一大垛割好捆好來回來的麥果子,每人坐一個玉米皮編好的蒲團,蒲團下壓著鐮刀的柄,一手抓著麥穗一手抓著麥秸的底部,朝著鋒利的鐮刀頭輕輕一割,麥穗放到一個大大荊條筐裏,割下麥穗的麥秸用一把鐵梳子把黃色的葉子梳下來,再創整齊了放到一起紮起來。


    幾位老太太身邊都跟著家裏的小孫子或者小孫女,於是這些五六歲的小孩子就成了很好的跑腿的,麥果子沒了就去拉幾個麥果子,麥穗裝滿荊條筐了就幾個孩子抬著去倒在場院中間準備壓麥子的地方,一天下來幾位老太太都梳了不少的麥秸。


    培茵被場院上熱火朝天的氣氛感染者,恨不能自己也跑到裏麵去幫著幹活,於是隊裏的人就看到,在長遠一角,幾位老太太埋頭幹活,其中一位老太太身邊不遠的一個盛孩子的荊條筐裏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女孩攀著荊條筐的沿嘴裏“哦哦哦”的喊著,一個勁的想要出來。


    對於這種聽八卦的事情,培茵表示是最喜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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