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說:“你怎麽讓若蘭一個人去那屋睡覺呢?”


    沈母說:“若蘭別看著麵上柔柔弱弱的,從小性子就剛強,既然她自己說自己身上招虱子了,那是一定不想在咱們炕上睡覺,對於這樣一個既驕傲又堅強的孩子來說,能把這事說不來已經說明白了,還是順應她的心意吧。”


    沈父說:“你說的有道理。唉~當年若蘭穿著一件白紗裙子彈鋼琴的樣子我現在還記得,再看看現在……”


    沈母說:“就是啊,當年孟教授的兒子帶著若蘭回國的時候我還記得呢,小小的人兒,跟個粉團似的,再看看現在,真是作孽啊。”


    沈父說:“不管怎麽說,能活著就行啊,隻要咱們還有人咱們就有希望。”


    沈母說:“這麽遠若蘭是怎麽來的,也不知道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沈父說:“別想一些了,趕緊睡覺吧,明天咱們好好問問就知道了。”


    第二天,沈父沈母是被院子裏掃院子的聲音驚醒的,看看才蒙蒙亮的窗外,沈母說:“咱們也趕緊起來吧,估計又是咱爹早起掃院子了。”


    沈父說:“嗯,在忙活兩天就行了,一會你找找看看給若蘭弄一身穿著合適的衣服,吃了早飯呢我先帶著去交給孟教授。”


    沈父推開屋門,發現掃院子的是孟若蘭。


    沈父趕緊搶過孟若蘭手裏的大掃帚,低聲說:“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睡不夠可長不高的啊。”


    孟若蘭笑著說:“沈叔叔,沒事的。”


    沈母出來看見院子裏的孟若蘭,趕緊拉著進了屋裏,說:“若蘭,阿姨找了身以前的衣服,你穿著有些大,等過些時候我再幫著你改一改,等吃了早飯讓你沈叔叔帶著你去找你爺爺。”


    孟若蘭說:“阿姨,謝謝你。”


    沈母說:“等會我先燒一大鍋熱水,你好好的洗一洗,你自己這麽遠來這裏孟教授知道得多擔心啊,咱們呀打扮的清清爽爽的去見你爺爺。”


    孟若蘭點了點頭。


    沒等沈母燒好開水,培華培軍起床了,當培軍看到孟若蘭的時候,驚訝的說:“你不是孟若蘭嗎?你怎麽來這裏了?”


    孟若蘭微笑著說:“沈培華,沈培軍,你們好。”


    培華說:“孟若蘭,你什麽時候來的?咱們得有好幾年沒見麵了吧,我聽你爺爺說你不是在京城嗎?”


    孟若蘭說:“發生了很多事情,等有機會了我再說給你們聽。”


    沈母幫著孟若蘭在後院洗了澡,穿上自己的那間衣服,由沈父帶著去了小學校找她的爺爺孟教授,沈家院子的人繼續在大廚六爺爺的帶領下煎炸烹煮準備宴客用的酒席。


    又忙活了一天,明天就是國慶節,也是二叔沈省勤跟田玲玲結婚的正日子。


    明天很多親戚都得來觀禮喝喜酒,一大早的就得準備去接新娘的事情,所以一大家子都是早早的上床睡覺。


    沈母問起早上送孟若蘭去找孟教授的事情,沈父說:“孟教授還以為自己做夢呢,爺倆當場就抱頭大哭,幾位老師勸解著才停下。”


    沈母說:“那若蘭沒有說為什麽一個人跑這麽遠的路找到這裏嗎?”


    沈父說:“這個若蘭說的很含糊,隻說她聽胡紀明說了這個地方,自己去學校的圖書館偷了張地圖一路打聽著過來的,好不容易找到沈家村,不知道孟教授在什麽地方,天晚了也不敢找人家投訴,實在餓的不行了看咱們家有喜宴就想著先找點吃的。”


    沈母說:“也是個有心眼的孩子呢。”


    第二天,天黑沒有亮奶奶就起了床,把自己跟爺爺過年才能上身的衣服找了出來,用搪瓷缸子撐著熱水熨平展了穿在身上,院子裏也打掃的幹幹淨淨,把新房也重新收拾了,一家人高高興興的準備去接新娘子的事情。


    沈母把自己住的東廂房也打掃幹淨了,身上穿著幹淨的衣服,甚至培茵夾棉的薄棉襖棉褲外麵也套上一身花棉布的新衣服,這還是省全大娘幫著做的呢,已經做好了很長時間了,就等著今天上身穿。


    破四舊立四新,移風易俗,現在提倡要舉行一個革命的新式婚禮,現在結婚都不用花轎接新媳婦,近的一般都是用自行車,也沒有幫著看時辰的風水先生,據說什麽勞動節建軍節國慶節結婚的特別多,新人都是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之下給偉大的領袖毛主席深深地鞠三個躬,向毛主席表明革命的衷心,然後再向參加婚禮的革命群眾鞠躬表示感謝,最後是夫妻對拜,拜見父母這個挺重要的環節也沒有了。


    這是當時婚禮的過程,城裏的要求嚴格,據說不讓擺酒席,而且最嚴的應該是進入六八年,現在這樣的新風氣還沒有進入到這裏,農村結婚還是跟以前一樣,能喝個喜酒,親朋好友聚到一起跟著樂嗬樂嗬,估計以後就不能這樣了。


    四爺爺幫著在院外弄了一個典禮的地方,不管怎麽說都要樹新風,跟著上級的指示來進行,當然了,結婚不讓擺酒席的指示現在還沒有傳到這邊,看樣子估計不久結婚的就不讓擺酒席了。


    已經八月底了,氣溫有些低,特別是早上的時候,有些人已經披著夾襖。培茵被沈母抱著,站在院外看四爺爺帶著幾個小夥子把一塊白棉布掛在牆上,再在上麵掛上毛主席的像,聽二叔跟自家人說,現在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早請示晚匯報了,培茵估計不久沈家村也要這樣,培茵不由得想起,自己一個大學同學的姨夫是個狂熱的某李的信徒,號稱某李是自己的精神導師,據說最迷戀的時候把某李的畫像貼到家裏最顯眼的位置,每天做了些什麽都會跟自己的導師仔細的匯報一番,同學大姨跟娘家人哭訴的時候說就跟那個年代的早請示晚匯報一樣。


    今天來的都是一些親戚,吃過早飯就有親戚開始上門。


    離得近的小姑最先上門。


    小姑沈省璿一家子都來了,小姑父趙鐵柱是培茵第一次見,個不高,身材看著有些壯實,話不多,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來了就幫著沈父忙東忙西。


    沒一會功夫二奶奶家的大姑沈省瓊帶著家裏的五個孩子跟自己的丈夫一起來了沈家。


    二奶奶看見大閨女一家子回來了,高興的擦眼睛,幾個孩子一到了就去找跟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玩,張泰和帶著張泰年一起跟著培華幫大人做事情,抬抬桌椅或者是端個家什,瓊姑姑帶著自己的丈夫跟自己爹娘見麵之後就去跟抱孩子的沈母說話。


    沈家這些孩子現在看來也就是這位姑姑現在受的罪最大了,家裏成分不好,公社村裏開批鬥大會的時候都得去台上跟著一起批鬥,生產隊安排生產,都是要幹最不好最累的活。


    培茵第一次見這位姑姑。因為秋收整天被太陽曬,臉上是一種帶著油光的黑,眼神很明亮,齊耳的短發,或許是那麽多的辛勞使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疲憊,看上去比自己的爹娘年紀大,其實大了沒有幾歲,都是生活操勞的使人看起來老了很多,但是瓊姑姑臉上的笑容卻是很溫馨,沒有經受磨難的苦笑,有的隻是坦然。


    沈母帶著瓊姑姑去東廂房,培茵坐在炕上好奇的看著這位有些傳奇色彩的姑姑。


    瓊姑姑笑眯眯的看著打量自己的培茵,把培茵抱到自己的懷裏,說:“培茵這是第一次見姑姑吧,看你這好奇的小眼神。”


    沈母給瓊姑姑端了一碗水,說:“姐姐先歇一歇,待會省勤去接媳婦回來咱們就不能這麽坐著說說話了呢。”


    瓊姑姑說:“好,培茵快有一歲了吧?”


    沈母說:“是啊,再到十一月就一歲了,省玨孩子那麽小,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來。”


    瓊姑姑說:“一定能來的,孩子都四個月了,估計一會就能過來。”


    四月的時候二奶奶家的小閨女省玨姑姑生了一個男孩,家裏已經四個孩子,而且還是兩個男孩兩個女孩。


    沈母說:“姐姐,大姐前些日子回來了一趟,就住了兩晚上,也沒有來得及去看你們。”


    瓊姑姑說:“大姐現在怎麽樣?我得有好多年沒見她了。”


    沈母說:“跟大姐夫一起下放到幹校了,幸虧離得咱們也不是很遠,聽大姐說很多犯錯誤的都下放到幹校了,每天都是下地幹活,估計是很艱苦。”


    瓊姑姑歎了口氣說:“當年咱們一起在京城的那些日子現在再去想想就跟做夢一樣。”


    沈母看了看外麵,悄聲在瓊姑姑耳邊說:“大姐說,讓咱們先別顧臉麵,別把那些侮辱謾罵太當回事,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隻要是活著就有希望。”


    瓊姑姑點點頭,說:“弟妹,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家還有這好幾個孩子,我跟孩子他爹說好了,不管多苦多累,我們都得好好的拉拔我們的孩子。”臉上是淡淡的笑容,看的培茵有些心酸,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因為婆家的成分問題現在得跟著公社的一些成分不好的人去墳場扒墳磚,挑大糞,什麽髒活累活都得幹。


    培華進來喊自己的母親,說二叔去接新媳婦馬上就要回來了。


    培茵被瓊姑姑抱著,站在大門外麵,看著進進出出的忙活著的人,仿佛現在就是八十年代的某個農村,但是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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