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日。


    天空,烈日炎炎。


    燕王這一日沒有去衙門裏報個道,因為,他這邊都準備跟宏武帝請辭回燕地,回他的老巢封地。所以,他不再多露麵,亦是無妨的。


    對於太子將往雍州代天子祭祀一事,燕王是知道的。畢竟,這等事情隻要有風聲了,是瞞不住誰的?


    對於太子,燕王是服氣的。


    太子是馬皇後生的嫡長子,即嫡且長,在下麵弟弟們的心中,那是一個蠻不錯的長兄。


    燕王清楚著,太子去雍州的原由是什麽?


    今年春,太子跟宏武帝鬧矛盾了。當然,這不是頭一回。早在馬丞相被宏武帝弄死的時候,這一對父子就有了一個心結難解開。


    宏武帝是開國帝王,他的心中自有溝壑,他並不在意了嫡長子的一點小別扭。


    說起來,燕王對於父皇和長兄之間矛盾,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父皇是一位開國帝王,身上是威勢如天,壓得整個朝野上下是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那些儒家的讀書人,在宏武帝身上討不了半分好。嗬嗬,便是轉移了目光,一窩子全竄進了東宮,總之,這些讀書人的想法和目的,就是整出來一個符合儒家觀念的未來天子。


    太子師從名儒,又喜文好學。還別說,真是成了儒家心目中,最合適的那一類未來天子。


    對此,宏武帝有些不滿,覺得太子不像他。


    子不類父,這是多少宮廷鬥爭中,太子的不祥開始啊……


    不過,相較於那些不幸運的人,太子有一個好母後。馬皇後跟宏武帝之間的感情太深厚了,不是外人能挑拔的。所以,太子的位置,一直穩如泰山。


    “父皇這是想給有心人一個信號,讓那些準備上竄下跳的朝臣們安生些。嗬嗬……”


    燕王在冷笑,他知道最近有些人在京城裏串聯。


    不過,燕王不在意,他知道,他的父皇那等鐵血手腕一使喚上,效果馬上就會出來。再多浮蟻,想掙紮,也是徒勞的。


    “王爺,有人遞上拜貼。”


    燕王的親衛,遞上來一封名貼。


    燕王接過來,打開一看後,是沉思起來。


    “人呢?”


    燕王問道。


    “在外麵候著。”親衛回話道。


    “請到書房來,本王要見一見。”燕王對親衛擺擺手,如此說道。


    “諾。”親衛答話後,躬身退出去。準備去把前來拜訪的客人,是領了過來。


    燕王臉色平靜,他心頭卻在想著,這人來他府上有何用意?


    來人是誰?


    燕王的舊識。


    曾經,燕王傾心邀請這位進入他的幕府,不過,被婉拒了。對於這人的學識,對於這人的本事,燕王是信服的。


    約是小半刻鍾後,親衛領了人進來。


    客人進了屋內,有燕王的近身小廝送來茶水,然後,在燕王揮一下手後,親衛和小廝皆是告退離開了書房。


    “王爺風采依舊,貧僧冒昧前往,失禮了。”來者是一個和尚,他一身的黑袍僧衣,臉色是肅穆平靜。


    他的容貌不是普通,而是有些醜陋。


    當然,這一點外貌上的缺失,並不會影響什麽。因為,他身上的氣質非常獨特,讓人一見之後,就有一種見到世外高人的感覺。


    和尚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後,對燕王施了一個佛禮。


    “故人再會,本王欣喜若狂。大師,請坐。”燕王行了一個請的手勢,對待和尚的態度是非常友善。


    和尚得燕王此話,不再掬束,是落了座。


    “大師……”燕王瞧了一眼和尚,問道:“您的法號如何稱呼?”


    燕王會尋問的原由?是因為他認識這個和尚時,和尚還是道士。沒曾想,再相見時,對方換了信仰的門庭。


    “貧僧法號道衍。”


    道衍和尚聲音平緩的回道。


    “貧僧此來,是希望在王爺這府上謀一個安生之處,討一碗齋飯生活。”道衍和尚開口後,說明白此來的原由。他完全沒有半分拖泥帶水的意思。


    燕王先是一愣,隨後,忙說道:“大師肯屈尊,本王喜不自勝。”


    燕王此時如是講,心頭卻在百轉千回的思考著,他的身邊有發生什麽大事?會讓這位修習了佛道兩家學問的人,都肯突然的拜倒在門下?


    幸福來的太突然,人總會懷疑一二的?


    燕王自不例外。


    “冒昧問一句,大師原來一心向道,如今為何願意沾染紅塵俗物?”燕王問的話看是隨意,實則是想探一探道衍和尚的意思,他繼續說道:“莫非大師是準備紅塵洗心,先入世,再出世?”


    “貧僧山林隱居,本想清修一生。奈何,奈何……”道衍和尚連歎兩聲,那神情似乎有深深的悲切。


    “天象有變,世俗將有一翻大變局。”道衍一個佛禮,念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後,繼續說道:“王爺,您是應命之人。”


    “貧僧,是輔命之人。”


    道衍和尚的話,似乎有些深意,他說道:“師傅讓貧僧出世應劫,貧道便依師命而來。”


    燕王先是一愣,後是一驚。


    “大變局?”燕王問了一遍,道:“大師,您確定?”


    “今年之中,必見分曉。”道衍和尚肯定的回道:“王爺不妨耐心的等一回,瞧上一瞧。”


    道衍和尚似乎很有把握的樣子。


    燕王當然就姑且信之。


    等個半年的時間,燕王自信還是等得起。


    申時。


    京城,甜水巷口,張家。


    福娘在這個時候得跟夫君朱高熙一起離開了娘家,然後,回返了燕王府。


    三朝回門。


    這算是一個出嫁的女子,與娘家人難得的相處日子。


    “本月下旬,我將隨著夫君一起回燕地。這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大家?”福娘是真不舍得親人。


    隻是,世俗的風土人情如此。


    再是不舍得,還的離開了。


    “祖母、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你們往後多多保重。你們身體健康,平安無事,福娘就是心頭歡喜著。”福娘心頭難受,麵上卻是帶著笑容。


    朱高熙看著在抹眼睛的嶽母,忙是跟在福娘的話後,說道:“祖母、嶽父大人、嶽母大人,我會待福娘一心一意。長輩們皆可放心,你們把福娘托付予我,我會保護好她的。”


    “高熙,好孩子,好孩子。”張李氏連連誇讚。


    她望著朱高熙的眼神,是真的蠻熱絡。


    隻不過,在福娘和朱高熙坐著馬車離開了張家後。張李氏才是一聲歎息,她的心頭為小孫女的將來擔憂……


    皇家的男人,真心有多重?


    不需要術數,不需要卜卦,張李氏一種莫名的直覺就告訴了她,朱高熙這個孫女婿的將來不簡單……


    那是一種一瞬間的感應。


    張李氏拿捏不準,是真是假?


    不過,張李氏明白的,於天下人而言,一個未來的親王,一個現在的世子,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皇孫妃,世子妃……這等身份,在張李氏看來,於小孫女福娘而言,會是沉重的負擔。皇家的皇孫媳婦,不好當啊。


    五月下旬。


    燕王府上了辭表,宏武帝同意了。


    有宏武帝的同意,京城燕王府的眾人,打包的打包,收拾一翻就準備起程回返燕地了。


    離開的前一晚。


    福娘和夫君朱高熙獨處時。


    她問道:“五郎,你對二弟、三弟的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什麽?”


    燕王、燕王妃育有三子,長子朱高熙、次子朱高晸、三子朱高孜。除了嫡出的三個兒子外,燕王還有一個已經出嫁的庶出女兒。


    當然,那個出嫁的大姑子,福娘不用在意,畢竟,都已經出嫁了,往後見麵的機會蠻少的。福娘需要注意的,應該是兩個小叔子。


    “二弟有些小心眼,三弟的性子懦弱些。”


    “二弟比我小五歲,三弟比我小六歲,他倆年紀相當,興趣也差不多。”朱高熙笑道:“這些資料,你不是都看了嗎?”


    “不用在意的,你準備的禮物皆是符合那兩個小子的喜好。”


    朱高熙的寬慰,讓福娘聽著心頭舒服了許多。


    她滿麵笑容,回道:“我就怕做得不夠仔細,哪處想得不夠周到。”


    作為一個新媳婦,處處要跟婆母燕王妃學習,福娘是壓力山大的。隻是,這些事情是她的身份決定了,必需得自己掌握住的分寸和本事。所以,咬咬牙,福娘不準備認輸,她要做得更好。


    “五郎,北邊的冬季,據說比南邊冷得多。”福娘說了這話後,笑道:“我想,我們都得努力適應那裏……”


    話到這兒,福娘執起她夫君的手,頗是深意的繼續說道:“那是我們往後的家,一輩子要紮根的地方。”


    “風雪再冷,心裏暖和,就是快意。”福娘說道:“我之心願,夫妻恩愛,同心同德。”


    “夫妻恩愛,同心同德。”朱高熙回了一個承諾。


    “咳……”朱高熙假咳一聲。


    他道:“時辰不早了,福娘,我們歇下吧。”此時,朱高熙輕輕的捏了捏,他手心裏,妻子那帶著一抹淡淡馨香的手。


    福娘聽著這話,回一記笑容。


    夜,漸深。


    那溫柔的情話,那纏綿與纏綿,在夜晚的曖昧裏,將是繼續的上演……


    燭光,照亮著,這一室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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