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乾》裏,有這樣的話,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


    氣機之間,相互感應。秦嶺山脈內,一處結穴匯聚之地。正在施法的留侯,就正在享受著這一片土地的不友好對待。


    天像一個黑壓壓的罩子,它想吞噬掉下麵的人。地似乎生而有靈,它在拔高氣勢,想將那個不友好的人類攆成齏粉。


    作為萬物之靈長,人生也許不是天地間,天生天養中最強的一類。但是,人類的善於學習,自我進化,卻是其它的一切物種皆比不過的。


    風嗚咽的呼嘯著,似乎挾來了雷霆之勢。


    在做法的祭台之上,留侯是風暴的中心點。


    在祭台的四周,藍子詡與一校的兵馬都在持著陣旗守護。


    有禱文燃於天,那是蓋了玉璽的帝王親筆之書。


    有三牲獻於天,那是祭祀之物。


    同時,更有一方小小的印璽,那是帝王的私印。那是留侯在借用了天子的龍氣,鎮壓著祭祀的風暴點。


    一匡六合的天子,人道昌盛的治世。


    人道的力量,龍氣的力量,在此結合之時,是最為剛烈的。當然,也最是無可匹敵的。


    留侯焚了香,他念著禱文。


    此時,祭祀在繼續……


    遠在留侯祭祀之地的百裏之外,一行人正在觀測了天象。


    “果然,那賊子膽大包天……”


    一個頭裹紅巾的和尚在罵話,道:“斬龍脈,他居然真敢斬龍脈。”這說話的和尚年紀約三十歲左右,他似乎是一個脾氣暴燥之人。


    “阿彌陀佛。”一個眉毛皆雪白色,滿麵皺紋的老和尚開口了,他念一聲佛號後,說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大師,一切拜托了。”這一夥的頭領,一個頭帶玉冠,年約四十歲的中年男子是躬身給老和尚行禮。


    中年男子麵對著老和尚時,是滿麵的敬佩之色,他說道:“我等發誓,必將繼承先祖之誌,複我真空家鄉。”


    在場之人,有這頭領之語,全部是恭敬的施了佛禮。


    他們齊聲喊道:“真空家鄉,無生老母。”“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眉毛皆雪白色的老和尚帶頭下,凡是剃了光


    頭,皆是出家人的和尚們,是以老和尚為中心,圍成一個蓮台狀。


    和尚們盤膝而坐,結成一朵青蓮陣勢,然後,齊聲念起了《般若心經》。


    一點一點的金光,在修行之人的靈眼之下,方可見到。


    那是這些和尚的修行之光,以及這些和尚的功德之光。


    頭帶玉冠的中年男子是領著隨從兩人,三個人跪倒在地,對著和尚們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是磕的額頭見血。


    然後,三個人是起身,帶著一種決然離開。


    “教主,法師們會成功嗎?”


    一個隨從問道。


    能跟在中年男子身邊的,自然是他的心腹。畢竟,中年男子是明教的教主。一個見光得死的身份。


    “成功與否,不重要了。”


    “這一次,朝廷走狗的法會是必敗無疑。”中年男子很肯定的說道。


    這位教主大人很清楚,帝王再威勢赫赫,龍氣再號令天下,注定要隕到的這一方地靈龍脈豈會甘於束手就死?


    嗬嗬……


    螻蟻尚苟且偷生,何況,一方地氣蘊養出來的地靈龍脈?


    哪怕是本能,都會狠狠的掙紮一回的。


    再加上,那十六位法師,個個皆是八百裏秦川之地的真正苦修之士,是有功德在身的人物。


    “劉孟文,你這個明教的叛徒。”


    “這一回,叫你這走狗死無葬身之地,斷子絕孫……”


    明教主的話,十足的陰狠。


    有凶戾,有毒辣,唯獨少了堂皇正道的光明正大。


    午時。


    天,黑壓壓的。


    風,呼嘯聲依舊。


    留侯拿起斬龍刀,那是一把挺小巧的玉刀。


    它雖然小巧,卻是十足的靈性之物。


    “藍統領,釘困樁。”


    留侯對藍子詡吩咐一句話道。


    有這一句話,藍子詡對身邊的親衛是揮了揮手,然後,親衛是奮力的舞動手裏的旗幟,打響了旗語。


    有這一命令,五百米開外,各處鎖龍陣眼上的兵丁,那是在旗幟倒地的那一刻,齊齊掄起手中的大錘,朝地麵立著的六寸銅釘,狠狠的錘下了一記重力。


    “轟”


    天地一聲巨響。


    大地似乎顫抖一般,山地搖晃一下。


    天上,一道驚雷落下。


    “昂”有龍吟聲響起。


    留侯此時,隻覺得他麵前的世界似乎變了一個樣子。


    山穀不存在了,天地模糊了界線。


    留侯看的清楚的,是天地間一條被鎖住的龍脈,它在掙紮。


    “天子印璽,鎮。”


    留侯一手捧著天子私印,一手拿著斬龍刀,他真正目的是借著這一條活生生的秦嶺龍脈,激發其力量,讓其在垂危之時,飲鴆止渴。


    龍脈本能,它為了存活下去,必然得積蓄力量。那麽,它吞噬掉三十五年前,為太子降生而胎死腹中的兩條死龍的餘脈之力,就是一個好選擇。


    這三條龍脈,都是誕生在這一條秦嶺山脈的主脈之上。它們是一脈相生,一脈相承。


    果不然,如留侯預料的一樣。


    鎖住的龍脈在掙不開鎖鏈後。


    它在吞噬力量。


    留侯看見了,兩條似乎黑影一般的龍形,從地底的無際深淵中,被龍脈口腹吞吐間的那一股強大吸力一點一點的拉扯往口鼻之處。


    留侯在等待……


    那一條掙紮的龍脈,同樣在等待……


    他們之間,彼此似乎有一種默契。他們的生死較量,就在那最後的一刻……


    活著的龍脈,這一條被鎖住的龍脈用饕餮之勢,將兩條黑影的龍形納入口腹之內。


    留侯高舉天子之印,大喝道:“鎮、鎮、鎮”。


    那人道的偉力,讓被鎖住的龍脈一下子從浮空之態墜落到地麵上。


    “轟”的巨響。


    那落地時,那撞擊下,龍脈的身上有玄黃之血流出。


    留侯高舉了斬龍刀,正要進行斬擊之勢時……


    “爾敢。”


    一尊佛陀,他十丈之高,他渾身金光燦燦。


    這一尊佛陀一出場,就用那巨大的金手,攔下了留侯的斬擊一勢。


    落地的龍脈,受傷的龍脈,被鎖鏈鎖住的龍脈,瞧到了逃生機會,是顧不得渾身流血不止,它在掙紮,奮力的掙紮。


    “天家行事,佛道避讓。”


    “請天子印璽……”


    “鎮、鎮、鎮。”


    留侯高舉帝王私印,大喝了話道。


    人道的龍氣,帶著人道的偉力,以一種無可匹敵之態傲然而立。佛陀在人道偉力的麵前,被狠狠三擊之下,是越來越多的金光掉落……


    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擔擱掉。


    留侯心頭很急,他明白一個道理,再擔擱下去,要誤事了。


    可這攔路的佛陀,跟他似乎是不死不休一般,那就是不退讓道路。


    “斬、斬、斬。”


    “鎮、鎮、鎮。”


    天子私印、斬龍刀,在留侯連噴了三口心頭血的血祭催發下,那是以無可匹敵之勢,往金身佛陀鎮壓而去,斬擊而去。


    一刀橫擊……


    佛陀的頭顱,在斬龍之刀的刀光下,掉落了。然後,是漫天的金光,灑在了天地之間。


    佛陀消失了。


    奮力掙紮的龍脈,不再掙紮,它似乎有莫名的感應一般,它似乎了然,它將再無飛升的可能。它要隕落了。


    “昂”


    龍吟聲響起。


    如饕餮之勢的風,從龍脈的口中噴出。


    一道灰暗的近乎得透明的龍形,從龍脈的嘴裏竄出,那灰暗而透明的龍形在消散……


    留侯望著這一切,臉色徹底變得蒼白一片。


    “龍孽……”


    留侯這時候,不再留手。


    “鎮、鎮、鎮、鎮、鎮……”


    “斬、斬、斬、斬、斬……”


    留侯不停的催動天子私印和斬龍刀,同時,他不停的在向斬龍刀噴了心頭血……


    這樣的效果有多少,留侯不知道。


    留侯知道的是,這一條龍脈一定會被斬殺的隕落。


    龍孽能消弭掉多少,唯看天意了。


    百裏之外。


    青蓮陣勢下的十六個和尚,全部是七竅流血,他們死了,死在這個無名之地。


    死之時,他們的表情卻是怪異的,每一個和尚的臉上,都帶著一種笑意圓寂。


    “轟”


    “轟”


    “轟”


    藍子詡在祭台邊上,看著天空的黑壓壓雲層,是壓了下來。然後,整個祭台被包裹住了。


    接著,是雷聲,是風聲,從祭台之上傳來。


    裏麵發生了什麽?


    藍子詡不知道。


    藍子詡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


    直到地動山搖,那遠處的山峰,在三聲轟隆隆的地震後,被撼動得塌陷了。山體墜落之勢的響聲是連綿不停。


    山峰的上半部分是直接墜落,山腰間一道黃色的濁水,滾滾匯入了山腳下的低窪處。


    一條混濁的小河,從缺失了山峰的山腰處,眨眼而現。


    這一切就像是一股莫名的偉力,捏造的一般。


    那遠處,本來釘困龍樁的士兵就被山峰墜落的山石泥土,一下子生生活埋了。


    這時候,祭台上的黑霧散開了。


    這時候,天空一下子亮了,頭頂的太陽還高懸在那裏。


    “留侯。”藍子詡顧不得其它,他直接奔向了正趴在祭台上的留侯劉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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