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為‘穩當司馬’是背後暗中對金爵的稱呼。


    有此稱呼並非無緣無故,而是金爵有句口頭禪,正是“穩當點,還是再穩當點的好”。


    盡管因此而被人嘲笑,可金爵依然是凡事求穩,很少冒進,行軍打仗亦是如此。


    外人嘲笑歸外人嘲笑,然而金爵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靠的便是一個“穩”字。


    早年雖數次敗於蒙山鳴之手,可在他的手上韓國卻是受損最小的,不像趙國大都督在蒙山鳴手上戰死,宋國在蒙山鳴手上連連慘敗。


    對蒙山鳴來說,交手過的將領中,金爵是最讓他頭疼的,金爵信奉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不冒進,不冒險,信奉靠實力取勝。


    金爵對蒙山鳴來說,就像是一塊難啃的骨頭。蒙山鳴一雙腿殘廢了,正是與韓國交手時落下的,而那次韓軍的指揮者正是金爵,某種程度來說,蒙山鳴雙腿落下的殘疾是拜金爵所賜。


    當然,那一戰也是因為急於為燕皇解圍,否則蒙山鳴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穩當到讓人嘲笑,卻是累積戰功逐漸上爬到了今天,又打殘了蒙山鳴,所以這位大司馬在其位倒是坐的穩當的很。


    ……


    天黑了,雨越下越大。


    雨夜中,一群身穿戰甲外罩蓑衣鬥笠的將領外出巡視而來,抵達庭院屋簷下,士兵快步而來,幫諸將解下蓑衣鬥篷。


    “這鬼天氣。”有人咒罵老天一句。


    眾人砰砰跺腳不停,跺掉腳上沾染的泥巴後,也沒有穿靴子入內。


    江防總督烏群烈都帶頭脫了靴子,其他人隻好也跟著脫了靴子入內。


    屋簷下搖擺的燈籠燈火照耀著門楣匾額上的三個大字:鎮江堂!


    堂內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各種地圖,此乃江防軍機重地,一般人沒資格進入。


    一群脫了鞋的大老粗入內,鹹魚氣味頓時在堂內翻騰,有人捂了捂鼻子咒罵:“老陳,你多久沒洗腳了?坐你邊上倒了八輩子黴。”


    那個老陳立刻罵了回去,“你以為你腳好聞?燕軍一到江邊,大都督便如同催命一般,一天不知來回巡視多少遍,連覺都睡不自在,哪來的時間洗腳?軍中又不讓帶伺候的娘們兒。”


    “看來老陳是沒娘們伺候就不洗腳啊!”江防總督烏群烈在上座坐下後也抱著自己腳聞了一下才說道。


    眾人哈哈大笑,都是開玩笑罷了,軍伍出身,對這種味道早就習慣了,沒誰會真的在意。


    放下腳的烏群烈指著那個老陳道:“好好用命,待大都督打下了燕國,我賞你十個八個的燕國美人,天天伺候你洗腳。”


    “誒!”老陳擺手,“十個八個的美人免了,聽說燕國皇宮內的美貌妃子不少,賞我一個商建雄的妃子,讓我嚐嚐滋味就足矣。”


    “滾你的,商建雄的妃子輪得到你?”


    一群人立刻起哄咒罵。


    砰!烏群烈拍案製止了眾人的喧嘩,“都聽好了,隻要大家能擋住蒙山鳴的進攻,我為大家做主了,上麵能不能答應我不知道,但是要求我肯定要提上去的,為在場的諸位請功,為諸位各求一個商建雄的妃子,反正商建雄的妃子多,也不在乎大家這幾個,上麵挑完吃剩的賞給我們總行吧?當然,前提是必須守住江防,不能讓燕軍攻入我大宋!真要是江防有失,別說商建雄的妃子,大家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腦袋、還能不能保住自家的妻妾不被別人占了再說!”


    那個老陳道:“大都督多慮了,我軍攻入燕國後,對麵江邊的船隻不是被毀,就是被拖來了這邊,對方那麽多人馬,沒有船怎麽渡江?臨時湊點船劃過來還不夠咱們殺的。靠木排渡江簡直是開玩笑,活生生的箭靶子!”


    眾人亦連連保證,豪言絕不會讓燕軍攻破江防之類。


    烏群烈示意大家不要大意,又召集眾人起身圍著江防地圖商議了一遍,集思廣益,讓大家考慮一下哪裏還有可能存在的漏洞。


    商議完畢,諸將退下之際,烏群烈再次正色警告,“不怕對方明攻,大都督怕的就是蒙山鳴偷襲,尤其是夜間更要謹慎,大家回去後,各區域必須嚴密巡視,不可給敵可趁之機。”


    一將領苦笑道:“大人,真的是多慮了,這大風大雨的,江水湍急暴漲,根本不適合大軍渡江,選在這個時候偷襲,蒙山鳴腦袋有問題還差不多。”


    “是啊,這疾風驟雨的雨夜,伸手不見五指,打著燈籠都照不遠,巡視也是白巡視。”


    聽到眾人議論,烏群烈心中也認可,但卻依然正色警告,“越是不可能偷襲的時候越有可能,軍士巡視不便,可讓修士定時在江麵踏波巡視。”


    “大人此言甚是!”


    眾人紛紛點頭認可,隻要有修士在江麵巡視,若有敵軍來襲,自然瞞不過這邊,畢竟敵軍不可能派零零散散一些人來偷襲,要攻打也是大規模的人馬,有修士巡江就能發現。


    ……


    隔江對岸的某處軍營內,一座帳篷內月蝶生輝,宮臨策負手站在帳篷門口,凝視著傾盆大雨的雨夜,目中思緒良多。


    燕國到了如今的地步,危及到了紫金洞的存亡,一旦燕國滅亡,紫金洞就將成為喪家之犬,堂堂位列縹緲閣的大派居然在他手上走到了翻船的邊緣,讓他如何能不感慨良多。


    帳篷外,繞帳篷挖的一圈排水溝渠裏的渾水嘩嘩流淌。


    宮臨策的目光看向了斜對麵的中軍帳,裏麵有燈光滲出。


    燕國生死存亡之際,三大派也別無他法,他親自坐鎮這裏,也是將希望寄托在了帳篷裏的那位老帥身上。


    “唉!”宮臨策仰天歎了聲,希望那位老帥不會讓三大派失望吧。


    三大派的掌門已經分別坐鎮各地,他在此地坐鎮,龍休去了北州坐鎮,孟宣依然坐鎮京城。


    外麵風大雨大,風雨飄搖來襲,麵有惆悵的宮臨策有法力護體,雨水難近他身。


    中軍帳突然顯出亮光,吸引了他的目光注意,帳簾開了下,他看到有人進了中軍帳。


    是張虎,腳踩泥濘冒雨而來的張虎進入了中軍帳內,鬥笠蓑衣解下給了軍士。


    帳篷內幾盞油燈昏黃,麵有倦色、眼中有血絲的蒙山鳴仍未歇下,仍在對著地圖琢磨什麽。


    張虎近前稟報,“大帥,那邊來消息了,江水確已暴漲,不過目標地點水位離岸仍然有一丈半高。”


    靠在椅子上打盹的羅大安聞聲立刻晃了晃腦袋醒來。


    蒙山鳴目光沒有從地圖上挪開,隻淡淡一句,“半個時辰一報!”


    “是。”張虎應下。


    半個時辰後,傳令兵來到,對張虎耳語。


    張虎複上前再報:“十尺!”


    蒙山鳴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又半個時辰後,張虎再報:“七尺!”


    又半個時辰後,張虎再報:“五尺!”


    直到張虎報出了“三尺”後,已在閉目養神中的蒙山鳴驟然睜開了一雙帶著血絲的雙眼,沉聲道:“按計劃行事!”


    張虎臉頰緊繃,低著個頭,遲遲沒有領命。


    蒙山鳴略偏頭看向他,問:“你想抗命?”


    “末將不敢抗命,隻是…”張虎一臉痛苦地搖頭,“這個時候強渡滾龍峽,真的是…太難了,那都是跟隨我多年的弟兄,許多人根本就不通水性。大帥,難道就沒別的辦法嗎?”


    “難?”蒙山鳴質問一聲,又微微頷首道:“的確是難,活著的人可以說難,死了的人找誰說去?仇麻子你還記得吧?為馳援你而戰死!還有魏大宏,還有你熟悉的許許多多人,你要不要跟他們那些為守衛大燕而戰死的人說難去?大燕到了今天,必須有敢死之人站出來!正因為難,所以我才動用你的近衛人馬,我相信他們能做到,你也要對他們有信心,去吧,執行吧!”


    “遵命!”張虎臉頰哆嗦著艱難拱手領命,後退幾步,迅速扭頭而去,連蓑衣鬥笠都沒用,冒雨出了大帳。


    滾龍峽!


    東域江流域最為險峻地帶,平時兩岸崖高離水麵有兩丈。


    由於江水流域在這個地方驟然收窄,平常水流在此就異常湍急,像翻騰的巨龍,因而得滾龍峽之名。


    此時江水暴漲,上遊衝刷下來的雨水在這一帶被收窄後暴漲的更加厲害,水流也越發湍急,可謂咆哮。


    平常時,人就難渡此地,現在暴雨傾盆,水流瘋狂,就更難了。


    因此地域大軍無法橫渡,是天然的屏障,故而在離此三十裏的地方是宋軍的一處屯糧之地。


    某種程度上,此地也是大軍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兩國邊境漫長,也不可能在沿江所有地域布滿重兵,那樣再多的兵也不夠用。


    暴雨聲中,宋國那邊隱約傳來一陣打鬥聲,動靜平息後,十幾名修士從對岸飛躍而來,與這邊兩名冒頭的將領碰頭了。


    “怎麽樣?”一將領急問。


    一修士回道:“大雨相助,對麵防守懈怠,幾個修士居然聚在一起躲雨喝酒,被我們一窩端了,雨大,動手的聲音應該被掩蓋了,說來還是動手的時機選的好。”


    將領又問:“其他人呢?”


    那修士回:“正在為大軍摸排探路,據抓的人說,沿江還有修士不定期遊巡,故而不得不小心。隻是這…”他回頭看了眼身後咆哮的怒流,“能過的去嗎?”


    “我等已立下軍令狀,管不了那麽多了。”另一將領扔下話便摸黑往回跑了。


    不多久,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隱藏的大批人馬冒雨跑來,每個人肩頭都扛著一截圓木。


    不需多言,一聲令下,“跳!”


    首批抱著圓木的軍士便奮不顧身跳了下去,一下去便被咆哮翻滾的江水給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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