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送老夫人回了顧家老宅,老夫人本想留她吃了晚飯再走,白安隻說自己還有事,過兩天再來看她。


    老夫人也不好多留,隻讓她路上回去注意安全。等到白安騎著機車走了,又給顧梟寒打了個電話:“兒子,媽媽跟你說哦,我看這小安呐,很想念他的親生父母,你這個當男朋友的,偶爾也該關心一下他的心事嘛!我問


    你,你知道他爸爸媽媽是誰嗎,帶他去過掃過墓嗎,你怎麽追人家的呀?”


    老人家這是一本正經地給顧梟寒出招,幫著兒子追媳婦兒……追……追追追心上人。


    但這招出得,真的是,有那麽一點兒……坑而不自知!


    顧梟寒聽完電話,愣了愣,是啊,好像,從來沒有聽白安提起過他的父母,自己應該多關心他的,不應該總是他關心自己。


    這樣想著,顧梟寒立刻起身,拋下開了一半的會,說他有急事要立刻處理。他親自去超市買了最新鮮的食材,買了白安喜歡的甜點,大包小包地塞進車裏趕回家,又把王伯他們都趕出去,在廚房裏忙活了兩個小時,燒了一桌好飯菜,等著白安回


    來。


    可是直到晚上十一點多,飯菜涼透,才見著白安一身酒氣地回來。


    白安去了永安公墓,在那裏坐了很久很久,仔細凝視著墓碑上爸爸媽媽的合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喝了很多酒,很多很多。


    顧梟寒給她發了很多消息,打了很多電話,讓她回去,等她吃飯。


    她看著那些信息又哭又笑,不知情的人怕是要把當她成瘋子。


    到夜露都漸重時,她終於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顧宅,一進門就聞到飯菜香,想來顧梟寒熱了一遍又一遍。


    白安眼睫發顫,像是受驚的蝴蝶不敢貪花紅。


    白安隻能不去看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背對著他問:“今天有什麽值得慶祝的事情嗎?”


    “白安,我……”顧梟寒張了張嘴,半晌才道:“你想跟我聊聊你的父母嗎?不如,不如我們去國外,去你的故鄉,看看他們。”


    白安像是含刀咽血一般地咽了一口酒,笑道:“不用了。”


    “我聽我母親說,你今天很傷感。”


    白安提著酒杯坐在飯桌邊,看著這一桌子的飯菜,都是自己愛吃的,她望著站在對麵的顧梟寒:“吃飯吧,不說這些了。”


    顧梟寒坐下,“白安,是不是我母親的話,讓你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情?”


    “沒有,就是有些羨慕,你有一個很愛你的媽媽。”白安夾了菜送進嘴裏,卻如同嚼蠟。


    “白安,我們和好吧。”顧梟寒拉著白安的手,低聲道,“我們不再這樣冷戰了,好嗎?”


    “本來就是我不對,應該是我向你道歉。”


    “我是你男朋友嘛,應該多體諒你的不容易。”


    “我也是男的。”


    “我比你高,比你壯啊。”


    白安失笑,反握著顧梟寒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在暖色的燈光下麵,顧梟寒的眼神顯得格外的溫柔,白安直視著這樣的溫柔,笑著說:“那我們就和好吧。”


    顧梟寒的手指輕輕撫著白安的臉頰,站起來隔著桌子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我愛你。”


    白安下意識地想接一句“我也愛你。”


    可話到嘴邊,她卻發不出聲。


    顧梟寒滿是笑容地坐回去,給白安夾著菜:“吃飯吧,陪我媽逛街很累吧,她能逛一整天不休息的。”


    “嗯,老人家老當益壯,身子骨好著呢。”


    “我公司的事情多,不能經常陪她,以後你替我多陪陪她吧。”


    “我不用去公司上班了?”


    “我希望你能得到更多人的愛,包括家人的愛。白安,你沒有得到過的一切,我都想補給你。”


    “你真體貼。”


    “我隻是希望你過得開心。”


    ……


    半夜,白安輕輕推開了顧梟寒的房門。


    他睡得很安穩,月光照進來映著他的臉,高鼻深目,微抿的薄唇沒什麽血色,看上去他這些天的狀態好像一直不太好。


    蓬鬆的黑發軟軟地散在枕頭上,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白安坐在床邊的地板上,雙臂枕在床上,支著下巴,就這樣仔細認真地看著顧梟寒的熟睡的麵龐,偶爾還會聽到他含糊不清的夢囈。


    她記得,最開始認識顧梟寒的時候,他還經常犯病,犯病之後六親不認,見著誰打誰,連他妹妹也下得去狠手。


    後來他總會握著自己的手腕入睡,好多次一醒來就把自己的手扔開,最初白安以為他那是嫌棄,後來才明白,他從那時候起,就害怕對自己產生不一樣的依賴和情感。


    現在他已經很少再犯病,不用握著自己的手腕也能安穩入眠。


    魏醫生說自己是他的藥,但白安卻不知道,顧梟寒是自己的什麽。


    好像他治愈了自己很多傷口,但也好像,撕開了更多傷疤。


    白安無數次地退一步,再退一步,再退一步,不想把顧梟寒卷進自己的仇恨裏,甚至隻要顧梟寒做到袖手旁觀即可。


    但好像,不行呢。


    從他的立場來說,不怪他。


    維護他的父親,維護顧氏,維護華國的利益,他沒有做錯任何事。


    但是,白安始終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


    到底自己,做錯了什麽呢?


    她不敢再沉迷在這樣的溫柔裏,也不敢再去接受顧家對她湧來的滔天善意,那幾乎要摧毀她要報仇的堅定意誌。


    那可怎麽行?


    身為爸爸媽媽的孩子,身為白家最後一支血脈,怎麽能連滅門之恨都放下?那她還是人嗎?


    所以,墨鷹再一次沒有料錯,白安會想著,快刀斬亂麻,揮劍斷情絲。


    反正自己是個惡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做出再多喪盡天良的事,也不出奇。


    在她一生中,又不是沒有欺騙過誰的感情,又不是沒有做過這種事。


    白安的無名指和小指輕輕地撫過顧梟寒的睡顏,極盡溫柔。


    白安的食指和中指夾著薄如蟬翼的薄刃,極盡冰冷。


    死亡之刃會輕輕吻痛顧梟寒的頸脖,她可太知道,如何將人一擊斃命了。她早已擅長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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