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這一個個,大半夜的要幹什麽?


    ……


    手電筒的光束下,雨密極了,千千萬萬。


    風越來越大,路邊的大樹在搖,葉子在雨中發出一陣陣的鳴聲。


    牧華弘抄的是一條近路,不用經過街口,沿著泥濘難走的小路不斷往黑暗中延伸。


    這裏的路況崎嶇難走,下著大雨,一腳下去,拔都拔不出來。


    牧華弘顧不上褲管上的泥漿,一路往前跑去,待跑到山坡下時人已經氣喘籲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拿起手電筒往上一照,不出所料,突如其來的大風吹得花海一邊倒,也吹落一地的招魂鈴,崖邊的大樹,樹枝斷了好幾截。


    牧華弘把手電筒咬在嘴裏,手腳並用地往坡上爬,沿路去撿掉下來的鈴鐺,將紅繩緊緊抓在手中。


    他滿斜坡地爬著撿鈴鐺。


    一手抓住石塊,不料是塊鬆的,手上太使勁,牧華弘整個人落空往下掉。


    手臂被狠狠地劃出一道口子,鮮血頓時汩汩而出,雨水都衝不淡血腥味。


    牧華弘連看都沒看一眼,繼續往上爬,到處撿鈴鐺。


    到底是不再年輕的時候了,這樣的動作讓他盡顯狼狽,連背都是佝僂的,遠遠望去,那身影活像一個古稀老人……


    牧華弘終於爬到了崖邊,坐在地上喘著粗氣,邊喘邊檢查手中的鈴鐺,用衣服去擦上麵的泥漬。


    做完這一切,牧華弘又用手電筒去掃周圍,查看還有沒有遺落的鈴鐺。


    一根紅繩飄在最遠處的崖邊,虛虛地掛在一處石尖上。


    那是最高的一處。


    牧華弘走過去,探著身體去拿,不夠,他隻能再往前走去,彎腰去撿。


    手電筒的光束下,萬千雨點往下墜,墜進一個無底的黑暗深淵。


    滿是泥漬的手剛觸及紅繩,一陣狂風吹來,紅繩直接飄落,牧華弘目光一震,條件反射地傾身去撈,腳下一滑,整個人跟著紅繩掉落。


    “……”


    滑下去的一秒,牧華弘有種解脫的快感。


    但很快,他的手臂就被人從後攥住,人被往後狠狠一扯,他就這麽看著那根紅繩鈴鐺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牧華弘被力量扯得倒下來,手上抓的一把鈴鐺響得放肆。


    他飛快地回頭,就看到落在地上的一柄黑傘,大雨中應寒年站在那裏,低眸狠狠地瞪著他,近乎猙獰的臉,那一雙眼比這天氣還陰沉。


    “寒年?”


    牧華弘驚呆地看著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你想死找個好地方,別玷汙了這裏!”


    應寒年咬牙切齒地吼出來,渾身被雨水澆透。


    “……”牧華弘從地上站起來,腳剛剛崴了一下,此刻疼得厲害,他震驚地看著應寒年,忽然想到家裏那個和小景時相像的小孩子,頓時什麽都明白過來,“真是你來了,那那孩子


    ……”


    雨中,他的聲音有幾分顫抖。


    “……”


    應寒年惡狠狠地瞪著他,也不說話。


    鈴鐺被吹響,牧華弘回過神來,上前拍拍他的臂膀,“外麵雨太大了,你趕緊回去歇著,我一會回去再和你聊。”


    說完,他又低頭去看下麵,轉身一瘸一拐地準備下坡撿鈴鐺。


    “你他媽是不是瘋了,趕著送死?”


    應寒年吼道,臉色難看到極致。


    聞言,牧華弘看他一眼,竟是笑了,“放心,我這裏熟,死不了。”


    真要死,他第一次爬上來的時候就該死了。


    那種挖心挖骨的滋味,早就該把他折磨死了。


    說完,牧華弘也沒和他多聊,順著路往下走,但天氣惡劣,每一步都是打滑的,牧華弘沒下去幾步,人再次滑出去。


    這一次,他被應寒年從後攔腰抱住,兩人堪堪停穩。


    應寒年徹底發了怒,發狠地從他手中搶過一把的紅繩鈴鐺,“給我!”


    牧華弘察覺出他的意圖,臉色變了,“你幹嘛?不準動這個!”


    “什麽破東西,掛這山上惡心誰呢!給我扔了!”


    應寒年伸手去扒他的手。


    牧華弘抵不過年輕人的力量,死死地攥著,手指還是被應寒年硬生生地給一根一根掰開。


    見狀,牧華弘慌了,激動地大聲道,“這是招魂鈴,我掛兩年了,你不能丟掉它!”


    他用盡全身力氣握住一把紅繩,應寒年的手再掰上來,他就僵著,疼痛感從十指傳來,他也不動。


    這架勢,似乎寧願被掰斷手指,都不會鬆手。


    固執得瘋狂。


    跟個精神病沒有差別。


    “招魂鈴有用的話,我媽早出來見我了!輪得上你嗎?”


    應寒年停下動作,瞪著他歇斯底裏地吼出來,伸手就抓住牧華弘的衣領,任由雨水衝刷著自己的臉,“你招我媽的魂,你可不可笑?你就不怕我媽出現來索你的命?”


    聞言,牧華弘笑了,笑得格外大聲。


    “那太好了。”牧華弘笑著道,“索命算什麽,隻要她出現,我扒皮拆骨、卸肉挖血還她我都不會皺一下眉!”


    他的笑聲夾在大雨中,怎麽衝都衝不散。


    應寒年瞪著他,胸膛起伏得厲害,手指更加攥緊了對他衣領的禁錮,嘲笑一聲,“你做夢,你見不到她,你活著死了都見不到她,這才是你的命!”


    “……”牧華弘看著滿臉雨水的應寒年,聽著這一字一字如詛咒一般,收斂了笑容,低啞地道,“對,這是我的命,所以你也別攔著,不然,我可就認為你是舍不下我這個親生父親


    了。”


    這該是他的命。


    “……”


    應寒年的眼神凶狠得厲害,手卻在聽到這話後僵住了。


    牧華弘伸手推開應寒年的手,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應寒年沒再拉他,停在上麵冷冷地看著他,看他一瘸一拐,看他幾度滑落,涼薄地揚聲,“你今天就是死在這裏,我也不會給你收屍的。”


    牧華弘沒有死。


    他終於撿齊所有掉落的紅繩鈴鐺,精疲力竭地再一次爬上去,然後一步一步朝著大樹走去。


    應寒年站在雨傘邊上,踩著腳下的花,看著牧華弘又開始不怕死地往崖邊的樹上爬。


    大風吹過來,搖搖欲墜。


    他在任何時間掉下去,應寒年都不奇怪。應寒年摸了摸身上,沒有煙,也沒有糖,煩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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