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未到,天邊一片乳白,暖暖的陽光撒在萱草上,蒙了一層金黃的絨光,內學堂內尚是寂靜,未見半個人影。


    不時,孟畫芷一襲杏色繡蘭花衣裳,緩緩走進了內學堂。


    她的手上,拿著一個荷包。


    這個寶藍錦布鑲暗紋的荷包,不過巴掌大小,上麵用金絲線繡了一匹奔騰的駿馬,一針一線,分外精細,栩栩如生,而荷包裏麵,是帶著平安兩個字的符文。


    姐姐做這個,是著實花了一番心血的。


    孟畫芷在書案前坐下,一手拿著荷包,掩在了袖子裏,然後翻開麵前的書,低頭,仔細的看了起來。


    大約一刻鍾的工夫,學堂裏陸陸續續的有了人影出現。


    孟畫芷的目光雖是凝在書頁上,眼神飄忽著,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眼角餘光時不時的朝門口掃去,直到看見一個淺藍錦色身影走了進來,她才抬頭,動作頓住。


    手中的荷包頓時捏緊。


    她在思考如何開口。


    阮蓁蓁的座位與她隔了一道,她坐了下來,便沒動靜。


    孟畫芷微微斂眉,麵色慢慢平淡下來,接著扯著一個淡淡的笑容,起身,走到阮蓁蓁身邊,聲音溫婉柔和,問道:“謝小姐,能借一步說話嗎?”


    阮蓁蓁聽見是孟畫芷的聲音,身子一僵,手上動作頓住,卻沒有抬頭來。


    自從來到了內學堂,她一直是小心翼翼,和孟畫芷也從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可以說就是把她當做空氣,連話都沒有說上幾句。


    此番忽然前來,定是為有所求。


    表麵上的工夫還是要做做的,畢竟蓁蓁也想知道,她孟畫芷這一番,又想弄出什麽幺蛾子來,便點了點頭,起身,隨她出去了。


    蓁蓁走在她的身側,瞧著那一片杏色身影,頭上朱翠泛著淡淡瑩光,一舉一動間嫋嫋溫婉,不餘聲響。


    眼前的孟畫芷,與記憶中的那個並無甚變化,隻是眉眼間少了幾分提防,多的是能讓人一眼看出的心思,眼見無良善。


    她隨著她在小橋旁停下了。


    木橋流水,萱草素雅。


    阮蓁蓁靜靜的站在她身後,麵色淡然,等著孟畫芷開口。


    “謝小姐,我......”孟畫芷緊抿著唇,手上動作,越捏越緊。


    阮蓁蓁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裏隔應的緊,一手扶在木欄上,執手,輕輕扣了兩下,悠悠道:“孟小姐有什麽話就快說。”


    她真是想不通,這一世,明明和她沒有了交集,她為何還能巴巴的湊上來。


    “這個......”孟畫芷一咬牙,抬手,將荷包呈在手上。


    蓁蓁眸光一怔,顯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聽說謝將軍馬上就要出征,所以我姐姐特地繡了這個帶平安符的荷包,隻望謝將軍可以凱旋歸來。”孟畫芷解釋完,接著輕笑道:“想請謝小姐代為轉交。”


    孟畫芷的姐姐?


    同大哥有什麽關係?


    阮蓁蓁正想一口回絕,張了張口,忽然想起,她生辰那日,夫人讓大哥見的那個女子,似乎就是......姓孟。


    難怪她那日見她覺得眼熟,原來......是孟畫芷的姐姐。


    上一世她雖同孟畫芷關係好,但因著那時候孟畫鸞早早嫁去了晉城,所以她從未見過她,自然對她這個人,也沒有太深的記憶。


    阮蓁蓁的目光往那荷包上掃了一眼,入眼第一印象,便是十足的精致之感。


    該是用了心,下了大工夫的。


    “給我吧。”阮蓁蓁清眸流盼,似是在思考什麽,片刻,她伸手,將荷包接了過來。


    握在手裏是細膩滑潤的觸感,想來,該是上好的織錦緞。


    ......


    蓁蓁拿了她的荷包,心下淡然,波瀾無動,卻並沒有要交給大哥的意思。


    本來若是為自家未來的嫂嫂,她很樂意幫這個忙,隻是如今這個人和孟畫芷扯上了關係,顯然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無論好與不好,那都不可能進謝家。


    她阮蓁蓁不是什麽睚眥必報的狠厲之人,自認沒那個本事和精力,更加不願意髒了自己的手,弄不痛快,可是她也不傻,不會讓自己兩次都吊死在一棵樹上。


    她絕不能讓謝家,和孟家扯上關係。


    蓁蓁端坐在妝鏡前,頭麵未卸,一手捏著荷包,低頭看著,目光凝住,怔了好一會兒。


    孟畫鸞做這個荷包,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吧。


    想了想,她伸出手去,打開了麵前的紋刻錦葵檀香木盒子,把荷包放了進去,然後關上了盒子,接著隨手一推,將盒子推到了一邊的角落去。


    “七弦。”蓁蓁喚了一聲,瞧著一淺綠色身影走了進來,便說道:“你從庫中,挑一匹黛綠錦緞出來,要拿最好的。”


    七弦聽到這話,倒是愣住了。


    自家小姐什麽性子,她當然最明白,嬌弱貴氣,十指纖纖,最不願碰女紅,怕疼,更怕針刺傷了手,留下不好看的疤。


    這突然......改性子了?


    “怎麽了?快去呀。”蓁蓁見七弦呆愣著不動,便抬手扣了扣桌子,又出聲催了一句。


    七弦反應過來,點點頭,轉身就著急往庫房去了。


    蓁蓁吩咐了七弦去拿錦布,接著又著了七音,去許嬤嬤那處,拿些上好的針線過來。


    七弦和七音拿了東西放在黃梨木雕花桌子上,退到一邊,兩人同時轉過頭來,帶著疑惑的目光,搖了搖頭。


    蓁蓁看著這一桌子的針線錦布,視線緩緩的掃過一圈,嘴角微微彎起,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之前的時候,有繡師來府裏教她做女紅,她學了一陣,便吵著鬧著不要學了,隻因著總是拿針頭刺手指尖,疼得厲害,就說什麽都再也不碰針線了。


    可是這一回,她卻想親手給大哥做些東西。


    他馬上就要出征了,此次一行,凶險萬分,她幫不了什麽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這些心理上的慰藉罷了。


    而且,這麽多年以來,大哥盡心盡力的對她好,就差沒把心肝兒給掏出來,但她理所應當的承受著這份好,卻從未有過半分的報答。


    她想,至少能為大哥做一些事情,無論大小,那都是好的。


    ......


    孟畫芷一下學回到家,還沒踏進家門,孟畫鸞就等在院門口,著急的拉住了她。


    “怎麽樣?給了嗎?”


    語氣中無不是焦急緊張,還有滿滿的期待。


    “我親手給她的。”孟畫芷笑著回答,示意讓她不用擔心。


    孟畫鸞的臉頰上染了一片淡淡的緋紅,水眸流轉,一身緋羅繡綾裙,襯得整個人神采飛揚,斂眉,點點頭。


    “對了,剛剛沈表哥來了,正在書房同爹爹說話。”孟畫鸞忽然想起這樁事,往書房那邊看了一眼,說道:“他說,有事情要和你談,讓你在院子裏等他一小會兒。”


    “好。”孟畫芷點點頭,吩咐一旁的侍女把自己的手上的書拿進屋裏去,然後就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坐下了。


    石桌上有一壺白玉茶盞,裏頭茶香嫋嫋,孟畫芷執手,倒了一杯茶。


    不到一刻鍾的工夫,一盞正好,沈湛就從書房出來了。


    他著一襲寶藍色淨麵杭綢直裰,氣質如玉,頭發上挽,在頭頂成冠,踏著緩慢的步子,背卻是挺直,倒是一番吸引小女孩兒的好做派。


    “表哥。”孟畫芷起身來,朝著沈湛微微點頭,算是行了見禮。


    說起來,她是十分敬重自家這個表哥的。


    他是姑母家的長子,本也出身名門,隻奈何家道中落,一路頹敗至此,空有一身才華,滿腹經綸,卻無用武之地。


    每回想到這兒,孟畫芷都覺得萬分可惜。


    “表哥喚我在這等著,可是有何事?”孟畫芷笑意吟吟,側過身去,執起白玉茶盞,給沈湛也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確實有事。”沈湛的嘴角攜了一抹淡然的笑意,在石桌旁坐下,執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我聽說,謝家四姑娘,也在內學堂?”沈湛也不賣關子,直接就開口問道。


    孟畫芷聽著,愣了一下,隨即麵上神色不悅。


    又是阮蓁蓁!


    但她並沒有表露出來,隻是眉眼之間,明顯的冷了幾分,點頭答道:“是。”


    孟畫芷是心思細膩之人,光從沈湛的神色語氣之間,便能將他的意圖猜個大概。


    確實,像阮蓁蓁那樣的相貌,縱她是女子,也不得不承認,為世間難有絕色,那如此,自然也是每個男子,都能為之傾倒的。


    “表哥,阮蓁蓁那個人,表麵看起來和善,其實心氣兒高的很。”孟畫芷說完這話,眉頭漸漸擰起,欲言又止。


    其實她心裏,是不大看得起阮蓁蓁的。


    她那人,除了一副相貌,幾乎就一無是處了,就算在內學堂那樣一群貴女中,學識也是不出挑的,女紅繡工,皆是下品。


    可偏偏這樣一個人,被謝家當寶似的捧著,歸根到底還是,天下沒有哪個男人,是不膚淺的。


    而她孟畫芷,最瞧不起的就是這樣的人,隻偏偏她表麵上,還要裝著順從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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