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看著謝南瑾離開了,提著一顆心,呆怔了一會兒,然後有些心虛的抬眼,緩緩的,將手從身後拿了出來。


    這個荷包,已經被她捏得有些變形,手心裏,甚至微微的浸出了汗液來。


    這下拿在手裏,也不知如何是好,做成這個樣子,怎麽好意思送給大哥,可是畢竟也花費了她這麽多精力,要說扔掉,也舍不得。


    夜風順著窗戶的空隙吹入,拂過一旁的燭台,燈芯閃了幾下,明滅之色,落在眼前有些晃眼。


    手裏邊的荷包,似乎都看得不甚清晰了起來。


    蓁蓁眼皮重的很,捂著嘴巴,打了個嗬欠,才是驚覺現下的時辰,忙是急匆匆的起身來,準備著洗漱睡覺。


    不過心下卻一直在想著,日後有時間,還是該找繡師來教自己女紅才是,想來,也不能在這方麵輸了某些人去。


    ......


    四月的時光轉瞬而過,似乎不過眨眼的工夫,悄然而逝。


    戚嫮兒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挽了雙蝶髻,頭帶玉蘭紋刻簪子,靜靜的站在抄手遊廊上,微風吹拂,留得水麵波光粼粼,身後是一路的菊花盛開,姹紫嫣紅,偶爾有縷縷的清香飄來。


    她的視線凝在這片湖水上,一時陷入了沉思中。


    記憶裏還是上一次,那個身著月白長袍的男子,安靜的站在這個地方,頎長而俊朗的身影,似乎就浮現在眼前,她離得那麽近,甚至能看清他每一寸的皮膚......


    那日慌忙之中,她猛然撞入他的懷抱,獨特而帶著淡香的男子氣味將她整個人包圍,而後她抬頭,霎時撞見他一雙漆黑清澈的眸子。


    仿佛就那一眼,便映入了心底。


    戚嫮兒想著他,嘴角不自覺的就微微上揚了起來,少女的麵龐上,染上片片緋紅,帶著整個人的氣色,也明媚了許多。


    “小姐這是在......睹物思人呢?”身後著淺綠衫子的小丫鬟妙雲笑著問道。


    戚嫮兒聽了這話,一時間,臉紅的越發厲害了。


    十五年的生命裏,似乎才是終於感受到了心動。


    “嫮兒,這兒風大,別吹著涼了,快些進去。”順著遊廊這邊,一襲勾勒寶相牡丹花紋褙子的國公夫人吳氏緩緩走來,一瞧見戚嫮兒站在湖旁邊,心下心疼,便快步的走了過去。


    走近些看著,自家小女兒瞧著這湖麵,有些失神。


    “嫮兒,怎麽了?”吳氏伸手去,握住了戚嫮兒的手,感覺到絲絲涼意,便用著自己的手心,搓了幾下,才微微的有些發熱起來。


    “沒什麽,就是待在屋子裏有些悶的慌,就想出來走走。”戚嫮兒任著母親將自己的手握著,一邊答話,一邊淺淺的笑著。


    她自是曉得,母親對她的身子,一向是十二分的上心,這最怕就是,她會出什麽意外。


    吳氏拉著她往屋子那邊走,戚嫮兒點點頭,隨著她去了。


    “娘,上回謝四姑娘登門拜訪,說是約我去歸一寺賞桃花。”戚嫮兒走在路上,想起這樁事來,便趁著機會,和母親提了一提。


    吳氏一聽,身子一怔,眉頭就慢慢皺了起來。


    如果女兒能有謝四姑娘陪著,出去走走,透透氣,那絕對是再好不過的,隻是自家閨女這身子狀況,實在讓人不得不擔心。


    上回在將軍府,本以為是個安生地,誰知道就能叫人給撞暈了,這回若去北郊歸一寺,那......


    戚嫮兒曉得母親心裏在想什麽,她身子弱,事事都得好生注意著,隻是她總不能一輩子,永遠就待在榮國公府這方寸之地。


    “娘,半天工夫,就能來回一趟了,而且我會注意著身子的,不用擔心。”戚嫮兒的聲音細弱,眼眸之中,卻無不是羨豔向往之色。


    她想,一定要把自己的身子養得好好的,要健康,像別人一樣的健康,那時候,就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了,多好。


    吳氏看著戚嫮兒這樣子,巴掌大的小臉蒼白蒼白的,瘦弱的好像風一吹就會倒,頓時心裏就跟紮了針一樣一下又一下的刺的生疼。


    想了想,這些年因著擔心她的身子,連房門都不怎麽準她出去......心下一軟,妥協道:“好吧。”


    戚嫮兒一聽母親答應了,臉上的笑意頓時就起來了,連帶著整個人的麵色,都明媚了不少。


    “但是得多帶幾個人去,好生注意著,早去早回。”說話間的工夫,戚嫮兒已經到了房間門口。


    她側身,向母親微微蹲身行禮,應道:“是,女兒有分寸。”


    眼瞧著母親走遠了,戚嫮兒彎著嘴角,由妙雲扶著,緩緩走進屋了去,頓了頓,回頭朝妙雲說道:“著人去將軍府傳個信,和謝四姑娘說,四月初九是個好日子,有意,可去歸一寺賞花。”


    妙雲蹲身,笑著應下了。


    ......


    阮蓁蓁出府,正準備前往內學堂的時候,接到了榮國公府傳來的消息。


    四月初九。


    她想了想,是個好日子。


    隨即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今日正好是四月初一,再過兩日,大哥便要出征了。


    正好去歸一寺,也為大哥祈福,希望菩薩保佑,望大哥平安歸來,不求榮,不求勝,隻求平安,無憂。


    她現在仍然清清楚楚的記得,大哥戰勝歸來的那一日,她匆匆跑去正則院,見到大哥躺在床上,渾身是血。


    深可見骨的傷痕,皮肉外翻露出腥紅的血肉,觸目驚心,從臉頰到左肩,長長的一道......


    當時那一刻,她連眼淚都哭不出來。


    大哥半睜著眼睛,緩緩的喘著氣,呼吸聲卻已經極其的微弱,看見她進來,撐著力氣吩咐下人,讓他們帶她走。


    他說,小姑娘家的,哪能見這麽血腥的場麵。


    到那個時候了,他竟然還在顧著,她是不是會看了不舒服。


    而那個時候的她呢?


    她隨著下人離開了,而後再想起那恐怖的場麵,竟會惡心的直打幹嘔,之後再看到大哥臉上的疤,止不住的害怕。


    甚至......甚至還和沈湛抱怨,說大哥那個樣子......不好看。


    那是......嫌棄的語氣罷。


    這樣想起來,那個時候的她,真是太不懂事了。


    無論怎樣,大哥就是大哥,不管受了怎樣的傷,傷在何處,都是她的大哥。


    最好的大哥。


    馬車悠悠的行走著,從南邊正武門,一路行進林立的宮牆之中,而後見到“內學堂”三個大字,馬車停了下來。


    “小姐,到了。”


    蓁蓁將意識從回憶裏拉了出來,驚覺眼角一片濕潤,抬手去觸,染在手上是一片淚水。


    她心疼,也害怕。


    馬車的簾子已經被掀開,蓁蓁稍稍側了頭去,抬手著了衣袖,匆匆將淚水抹去,而後神色淡然的走了下來。


    重來一次,重活一世,明明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明明知道大哥會受傷,她卻什麽都阻止不了。


    這種無力感直達心底,讓人無比哀慟。


    ......


    今日出門的早,到了這內學堂,卻尚是沒什麽人影。


    水流緩緩流淌,落在耳朵裏是清脆透亮的聲音,蓁蓁著一襲簡單的雲雁細錦衣,頭上烏發用一根白玉蘭翡翠簪挽住,清淡素雅,如九天之仙,不染凡塵。


    木橋邊種了一園子的木簪花,在一片素白之中,還有一團萱草,靜靜而立,隨風微動。


    花圃裏有一個白色的身影,手中拿著小鋤頭,彎腰,正在給萱草鬆土。


    沈湛是特地等在這兒的。


    內學堂與宮學,分為男女兩處,為的就是避嫌,而阮蓁蓁平日裏待在內學堂,幾乎不怎麽出來過,所以沈湛想了想,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是實在最好不過的了。


    他雖是彎著腰,目光卻一直飄忽在身後邊,眼瞧著那個淺藍色的身影走了過來,沈湛直起身,喚住了她:“謝四姑娘。”


    蓁蓁猛然聽見聲音,雖是清俊,但她不自覺的就皺了眉頭。


    又是沈湛。


    “剛剛給那邊鋤了草,尚是泥濘,四姑娘還是繞遠一點兒,從這邊過吧。”沈湛說話儒雅,略帶笑意,俊朗的麵容上神采奕奕,這樣的人,怕是任何女子,都拒絕不了的。


    阮蓁蓁沒有看他,目光淡淡的掃過麵前的土地,倒確實有點點泥濘。


    放在平時,她一定不會從這樣的路上走過去,可是這回......


    蓁蓁直接就抬腿走了過去。


    她連話都不想和他多說一句。


    沈湛曉得,阮蓁蓁是個極愛齊整的人,所以想著,她一定會從他這邊走過去,而這處他剛剛澆了水的地方,並不能走得平穩......


    可如今這舉動,卻是他沒想到的。


    為何這阮蓁蓁,獨對他有此敵意呢?


    完全不似內學堂裏其他貴女。


    阮蓁蓁一路走了進去,連腳步都未曾有過停頓,那抹雲雁的衣角,消失在視線中。


    過了一小會兒,屋門打開,一個身著淺綠衣裳的丫鬟走了出來,站在花圃前,揚著嗓子,冷聲道:“沈少傅,我家姑娘說,內學堂是女子單處之地,向來不允男子進入,犯禁者,便是抗太後懿旨。”


    話音落下,沈湛的臉瞬間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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