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的天還未亮,董三小姐就已經被婆子從床上拉了起來。一邊哄著,一邊推著,讓三小姐坐到了凳子上,正對著鏡子。丫鬟彎著腰,仔仔細細的給她畫了新娘妝。


    等三姑娘站了起來,丫鬟們又捧來喜服,伺候著三姑娘穿上。


    今日過後,這董三姑娘便不再是董三姑娘,而是那杜家的杜董氏了。


    大太太站在一旁,看著女兒臉上的喜色,眼中閃過悲傷。


    那是她從小嗬護著長大的女兒啊,如今便要嫁到別人家去了。日後,她女兒的日子過得好壞,隻能看三姑娘自己了。她這個做母親的,幾乎沒有能插手的地兒啊。


    轉過頭,三姑娘望著大太太,笑盈盈的問了一句,“娘,我好看嗎?”


    “好,好著呢!我的兒啊,生的最好看了!”大太太點著頭,彎著嘴角笑,應了三姑娘一句。


    得了母親的肯定,三姑娘轉回頭,看著銅鏡裏模糊的麵容。歪了歪頭,吐了吐舌頭,做出一副嬌俏的小模樣。


    “淘氣。”大太太拍了一下三姑娘,目光帶著責怪之色,“瞧瞧,唇上的蜜膏都快被你自己給吃完了!”


    手抓上大太太的衣袖,三姑娘好一陣的搖著。三姑娘麵上粉粉的,嬌聲嬌氣的喊道:“娘——”


    “好好好,娘不說了,不說了好啊。”大太太拍著三姑娘的手,笑著說了一句。


    聞言,三姑娘才放過了大太太的衣服。轉過頭,她又看向鏡中的自己。忽的眼神放空,竟然有些出神了。


    等她嫁到了杜家去,一定要將表哥的心籠絡住,讓表哥一心一意的向著她。


    上一輩子,趙明玉能做到的。這一輩子,她會做得更好!


    全福老人遞了一個蘋果,放到了三姑娘的手裏,目光和藹的看著董三姑娘,笑著說道:“來——新娘子捧上福果!”


    “我的兒,快吃點米糕,墊墊肚子。要是路上還餓了,可別吃了它。”大太太摸了摸三姑娘的手,打趣了一句。


    出嫁之日,一般都是不讓吃食得。但是,心疼閨女的人家,原本都會偷偷讓女兒吃上幾口。為了讓嬌弱的女子能撐過全程,基本上都默認了這一點。


    對此,三姑娘卻不識好。


    她默默想著,若是吃了東西,身形到底會有些瑕疵。她要展現出最美的自己,不能容忍這一點瑕疵。


    因此,董三姑娘搖了搖頭,斷然拒絕了。


    對上三姑娘堅定的目光,大太太最終退讓了一步。明麵上,隨了女兒去了。私底下,大太太包了一點糕點,遞給了三姑娘隨身的婆子,囑咐了婆子幾句,讓這婆子到了杜家勸著三姑娘吃上一點兒。


    婆子點了點頭,笑著應了下來。


    突然,外頭亂了起來。一星半點的傳進了屋子裏。


    “新郎……來了!新……郎來了!快你……快快!!!你們這些……小蹄子還敢?!……快點將……準備好……”


    一聽杜表哥來了,三姑娘的臉滾燙滾燙的,騰地一下就紅透了。


    大太太滿心酸澀,無法言表,還得笑著對三姑娘說:“蓋上蓋頭,出門吧。”


    “娘?”三姑娘轉過頭,看向大太太,目光疑惑,茫然的問了一句,“不去拜別爹爹嗎?”


    迎上女兒清澈的眼神,大太太的心裏一痛。她要怎麽告訴女兒,她的爹爹早早的放了話。說是當這女兒死了,或沒有過這個女兒,根本就不打算再認這個女兒了。


    長時間的沉默,讓董三姑娘不安起來。她伸出小手,揪著大太太的衣服。拖長了聲音,嬌弱的喊了一聲,“娘——”


    “不不……不用了,耽誤了吉時,那就不好了。”摸了摸三姑娘的手,大太太安慰了她一句。


    然而,這種話也隻能騙騙小孩子,董三姑娘心中的不安感越發的強烈了。


    “新娘子出門哦——”


    外頭的聲音打亂了董三姑娘的思緒,讓她將那些不安感拋到了腦後。


    外套婆子攙扶著董三姑娘,將她帶到了門外,交給了大少爺,由著大少爺將三姑娘背了起來。


    那一條不長不短的路啊,大少爺背著董三姑娘慢慢的走著。


    快到了大門,大少爺輕聲說了一句,“小妹,保重。”


    咯噔一下,三姑娘心裏慌得不行。她驀地轉過了頭,卻因蓋著蓋頭,什麽都看不到。


    喜娘已經上前扶住了董三姑娘的胳膊,領著她往前走,走到了轎子處,喜娘輕聲說道:“新娘子,小心腳,注意頭!”


    董三姑娘被拉回了注意力,沒怎麽猶豫,隨著喜娘的動作,進了花轎裏。


    董三姑娘走了沒多久,老太太身邊的婆子來了大太太屋子裏,冷冷的丟下一句話,“老太太讓我帶一句話給大太太,她年紀大了,不喜這鮮紅色,叫那些丫鬟仆人快快收拾了去,沒得擾了她的心情。”


    說完就走了,對於大太太難看的臉色,婆子直接視而不見。


    “大太太?這?”小丫鬟怯懦的喊了一聲,詢問大太太的意見。


    “看我做什麽麽?”大太太火氣忒大,狠狠一拍桌子,吼了一句,“沒聽到老祖宗的話嗎?!一個個的賤皮子!還不快去!”


    被大太太吼得一哆嗦,丫鬟們低著頭,連連應道:“是是是……”


    外頭,一堆人圍著看熱鬧,還沒有散開。


    突然間,她們發現董家的大門又開了,一堆的丫鬟仆從撕下了喜字,將大門迅速的收拾了幹幹淨淨。


    “哎喲——這……這這……”


    “這董家姑娘怕是不得娘家喜愛啊!這也太不給臉麵了啊!”


    “肯定有故事!不然……你說,誰家會這麽給閨女沒臉?這董家姑娘婚事也太匆忙了啊!”


    “哎?!別是這姑娘肚子大了吧?!”


    ……


    董府外邊謠言四起,飛快的傳了出去。在董三姑娘做著美夢的時候,這董姑娘的名聲已經壞了哦。


    一路上搖搖晃晃,終於到了杜家。


    一甩帕子,喜娘喜氣洋洋的高聲說道:“新郎踢轎子啊——”


    杜公子臉色難看,麵上黑的能滴出水來。狠狠的踢了一腳之後,直接挪到了一邊去。


    草草的拜過了堂,連理都不理董三姑娘一下,杜公子直接出去招待客人了。


    半路上,杜公子被他的母親拉了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你瞧瞧你!成什麽個樣子?!你是成親!不是喪妻!這麽一張死人臉給誰看啊!”


    杜公子皺著眉,不滿的說道:“娘!這人我根本不想娶!”


    “你不想娶?那你還碰她!”母親說著,手指頭狠狠的戳著杜公子的頭,恨恨的說著。


    要能選的話,她也不想要這麽個兒媳婦啊!


    “娘!”杜公子的眉頭皺的死緊,頓了頓,有些無奈又有些埋怨的說,“我真的沒有碰她!真的!”


    拍了拍杜公子的胳膊,母親搖了搖頭,輕身說道:“我的兒,別的我都信你,隻這一次。女人家的名節啊,不會有人用它來玩笑。”


    當然,杜夫人有私心。她覺得兒子能碰女人就好,好歹還能生下一兒半女的,也算對得起杜家列祖列宗了。


    “我……”杜公子張了張嘴,吐了一個字,又垂頭喪氣的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真真的嚐到了一次有苦難言的滋味哦。


    最後,杜公子一揮袖子幹脆放棄說服自己的娘親,自顧自的轉身走人了。


    喜宴散去,久不見杜表哥到房裏來,杜董氏心裏又氣又怨,委屈的不行。


    紅著眼圈,眼帶著濕意,問了身邊的丫鬟一句,“夫君?如今在何處啊?”


    杜家的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推了一個年紀小的丫頭上前。


    “少奶奶……少爺他……他去姨娘……屋子了。”磕磕絆絆,小丫鬟還是說清楚了。


    頓時,杜董氏深感五雷轟頂。


    “哪……哪兒來的姨娘?”她腦子裏一片空白,近乎本能的問著。


    “就是……趙家趙……趙家的姑娘。”


    難道,這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嗎?!她為什麽非要嫁給表哥?那就是指望著他一心一意的愛重她,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風光啊!


    美夢被人硬生生的打破,她的眼前一黑。杜董氏的身子一晃,頃刻間便軟倒在了床上。她頭一歪,直接不省人事了。


    丫鬟們發現不對,立刻上前去,晃了晃杜董氏,卻見她沒有一點反應。


    立馬,這些丫鬟慌成一團,推門出去,高聲呼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少奶奶昏過去了!”


    消息傳到了杜太太那邊,她驚訝極了,直接失手摔了一個杯子。


    下一刻,她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吩咐了一句,“快!快!快快!請大夫啊!!!”


    瞬間,杜家上上下下忙了起來,比喜宴那會兒還要熱鬧,也真是一種諷刺了。


    另外一邊,杜公子掀了趙姨娘的蓋頭後,正準備去見杜董氏。


    畢竟,他隻是準備小小的下了杜董氏的臉麵,並沒有打算不去杜董氏的屋子。


    結果,遠遠的,杜公子聽著下人跑來跑去,嘴裏大喊著,“少奶奶昏過去了!”


    狠狠一甩袖子,杜公子轉身就走,隻扔下了兩個字,“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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