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省城的國道邊上,間隔地種著一些林蔭樹,在這秋老虎最猛烈的季節裏,給行人增添了不少的方便。


    阿旁懷和省公安局的司機小王蹲在一棵樹下的陰涼地方,一人拿著一把扇子對著自己狂扇。


    小王目瞪口呆地看著阿旁懷的女兒阿秀又一次從麵包車裏鑽出來,這次她拿出一個熱水瓶,還有套在一起的兩個塑料杯,不急不慢地走到他們倆麵前,給他倆一人倒上了一杯,“給,王……叔,爸爸,這是我早上準備的冰鎮綠豆湯,你倆喝點消消暑。”


    小王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來,聽說阿秀才上高二,估計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自己才二十五歲,雖然跟阿旁懷是同事,可畢竟跟阿秀年齡差距不大,這聲叔叔,他實在有點心虛。


    “阿秀,你別叫我叔了,我跟你年齡相差不大,這樣吧,你爸跟我,我跟你,都各論各的,不摻合,不然我都覺得自己被叫老了。”


    阿秀聽了一笑,嘴角彎起,可紅潤的嘴唇沒有漏出一點牙齒,很是秀氣,有一種這個年齡的少女身上極為罕見的婉約明麗,讓小王眼前一亮。


    阿秀不再說話,將熱水瓶放在他倆麵前,再一次鑽進麵包車裏,這次她從車裏拿出了一個背包,從包裏一疊報紙,分了一些給阿旁懷和小王,自己也拿了幾張,在另一個樹蔭下,仔細鋪好,然後從包裏拿出了一本書和一把折疊的紙扇,悠閑地看起書來。


    小王被她這一個接一個的舉動,弄得瞠目結舌,“老阿,你這姑娘,有點意思啊!”


    阿旁懷,是n省下屬的一個縣級市的一位老刑偵,因為屢破奇案,被破格調動進入了省局的刑偵大隊工作,和小王是剛出爐的新同事。而小王因為奉命到縣級市去送一些資料,大隊長就囑咐他回頭時幫阿家父女搬個家。


    小王是天沒亮就從省城出發的,路上開了四個多小時,等送完材料再到阿家已經十一點多了。按他的意思,拿了東西直接上車就走,在路上找個餐館隨便解決午餐,這樣下班前就能趕回省局宿舍了。


    可偏偏這個阿旁懷這個漂亮的女兒一會說忘了這個,一會說忘了那個,一直磨蹭到了午飯時間,還讓阿旁懷打電話叫了外賣,三個人飽飽地吃了一頓,一直到過了下午一點,那姑娘看了看手表,才說了聲“走吧”。


    結果小王就發現她所謂的“忘記”的東西,都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熱水瓶、蒲扇、雨傘、零食包、手電筒還有一個不知道裝了什麽的滿滿登登的大背包。小王當時就腹誹,漂亮女兒事真多,瞧阿旁懷隻敢抱歉地朝他笑笑,不停地跟他打招呼,卻一句讓女兒快點的訓話都不敢說。


    上路了之後,國道才跑了三分之一,麵包車就趴窩了。小王撓著腦袋大呼蹊蹺,這車前兩天才做完保養的,明明什麽問題都沒有,怎麽會趴窩?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國道邊上,連個人影都沒有,想買口水喝都買不著,小王無比慶幸剛才三個人已經吃過午飯了,不然,這沒了空調的車熱得跟烤箱似的,又餓又熱,那可真的要受罪了。


    然後,他就看見阿秀跟動畫片的萬能機器貓似的,從她那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裏麵,掏出了兩把蒲扇給他們,然後就是上麵發生的事情了。


    小王經常跟著刑偵的人跑,某些神經比一般人更敏感,隨口開了句玩笑,“老阿,你姑娘難不成能掐會算,知道我們今天車子要趴窩,所以才準備這些東西?”


    他說這話的時候,正歪著腦袋看阿秀,沒看到阿旁懷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立刻又掩飾了下去,在小王肩頭熱絡的拍了一掌,“我姑娘要是能掐會算,怎麽會讓我們今天出門?哈哈。”


    小王一想也對,轉過頭來,摸了摸自己的高平頂,嘿嘿的自嘲笑了。


    而在他的左後側,阿秀從書中抬起頭來,撇了阿旁懷一眼,大有“不聽我言,吃虧在眼前”的意思。阿旁懷忙討好地朝自己姑娘笑笑,沒辦法,姑娘跟早就他說過今日不宜出門,出門必要出事,他知道自家姑娘言出必中,所以提前把笨重的家什都送去了貨運公司的倉庫,準備明天跟姑娘一起坐長途汽車去省城的。可一早就接到了大隊長的電話,說小王正好空車,把他跟姑娘一起接上,他實在找不著借口推脫,隻好感謝一番,乘坐小王的順風車。


    阿秀知道了之後,搖搖頭感慨地歎了一聲,“ites,it wille。”


    阿旁懷傻眼,“姑娘,能感慨點你爹聽得懂的嗎,你爹連英文字母到底是二十四個還是二十七個都不知道。”


    阿秀背對著他揮揮手,“還是那句老話,該來的總要來的。”然後去找鄰居借鍋熬綠豆湯了。


    小王雖然在樹蔭下坐著,可是擔心著車子,又不知道修車公司的拖車什麽時候能來,手中一把扇子扇地飛快,可是卻越扇越熱,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麽這麽焦躁,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似的,不停地東張西望。可是阿秀就坐在他左邊不遠的樹下,他張望間總是視線會從她身上掃過,不知怎的,視線慢慢就在她身上駐留了,隻見她隻是打開那把折疊紙扇遮在額前,視線一直停留在課本上,左手的纖細白嫩的手指隨著目光一行行地往下滑落,然後移到另一側,然後輕輕地將書頁翻過,仿佛她並不是坐在這個燥熱的馬路邊的草地,而是一個古代的仕女坐在自己的書房裏,度過悠閑的下午時光。


    小王的目光微微一動,就落在了她的臉上。這姑娘是真漂亮,他是當兵出身,文化水平不高,肚子裏的形容詞不多,但是他眼睛利,這姑娘現在年紀還小,等再過個幾年,隻怕小夥子們要為她打得頭破血流。


    “咦~”小王突然想起來,阿旁懷跟阿秀半點也不像,難不成阿秀像媽媽?小王將頭轉過去,打量著阿旁懷的臉。


    阿旁懷一張特別方正的國字臉,單眼皮,兩條濃眉像墨水畫在上麵的。講好聽點,有點像京劇裏的張飛,講不好聽點,晚上出來能把孩子嚇哭,跟經常在局子裏出入的那些道上的人物極為相似。


    這父女倆,除了臉部器官的數量是完全相同的,其他沒有一個地方相似。難不成阿秀長得像隔壁老王?小王在心裏開了句玩笑,卻不敢真的說出口。畢竟,能在省隊做司機,他並不是一個冒失的人。他眼睛一轉,找個安全的話題。


    “阿秀今年幾年級了?是不是也跟著你,轉學來省城?”


    阿旁懷一聽說這個,頓時滿臉的驕傲,“可不是,她在我們市中學可是尖子生。這次轉學,原來我準備讓她轉去省二中的,可是她的校長舍不得她,親自給省一中的校長打電話,說要是讓她去了二中,保證一中校長腸子都得悔青了。”


    “那後來呢?”小王頓時來了興致,要知道省一中是全國重點,即便是省廳幹部也得跟把一中校長當祖宗供著,就怕哪天會求到他那裏。


    “後來,”阿旁懷笑得眉飛色舞,“暑假的時候,阿秀就去省一中做了個測試,老師當場閱卷,校長當場就把轉學的條子給簽了,直接分去了高二的強化班。”


    “哇。”小王這次是真心佩服,阿旁懷是老刑偵,沒有什麽過硬的背景關係,阿秀肯定不是走後門進的省一中,而且不但能進,還能進省一中的重點尖子班,“虎父無犬女啊!”


    阿旁懷哈哈大笑。


    阿秀在旁邊聽得直搖頭,不過算了,估計還得等上一段時間,就讓他們隨便聊吧。


    等到差不多五點多了,才從他們來的方向開來了一輛拖車。


    小王忙站了起來衝拖車揮手,等那拖車師傅下了車,忙遞過去一支煙,“辛苦了,辛苦了,不過,你們怎麽從這邊過來了,不應該從省城方向過來嗎?”


    “別提了。”那師傅接過煙,狠狠地抽了兩口,“就在前麵三十多公裏的收費站,一輛水泥攪拌車失控,把排著隊繳費過站的車連著懟了七八輛,當場就死了好幾個,交警、醫護全去了,堵得水泄不通,我繞了老大一圈,才兜過來,我們一會還得再兜一圈,才能回去。話說,你們也真是命大,我看著你們報告事故的時間點,要是車子不趴窩,隻怕正好就在那裏……”


    說到這裏,拖車師傅突然發覺自己失言,“瞧我這亂說話,哪裏就那麽巧了。”


    小王卻有點背後發涼,他不由自主地回頭一看,隻見阿秀已經把背包整理好,可是那個熱水瓶和兩把蒲扇還有報紙,她卻整齊地歸攏到了一棵樹下,似乎並不想帶走。


    阿旁懷很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目光,忙嗬嗬得笑,“這丫頭,大手大腳慣了,再說,那熱水瓶帶著不方便。”


    不方便你們還一路背到這裏?小王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是一時又覺得自己太敏感。


    回省城的一路上都琢磨著這個事,直到跟阿家父女分手了,他才想明白,當時自己的另一個想法是,這個姑娘似乎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麽,那些都是為這場意外準備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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