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大衣看起來憨厚老實,而且還背著一個半人高的背包,可身手一點也不遲緩。他左手握著羅盤,不方便阻擋,去拉阿秀的右臂立刻化伸為垂,迅速反手曲起,竟以手肘的部位推向了阿旁懷。


    阿旁懷麵色一沉,絲毫不退,雖然山道崎嶇,他在那陡峭的石階上暴起搶前了兩步,將阿秀擋在了身後。


    兩人出手快如閃電,沒有任何花架子,完全是以招換招,誰也不沾便宜的那種。


    山道下方的老者和紅衣女郎看得一愣,不知道為何兩人打了起來。然而他們身邊的黑衣保鏢們看得心中警鈴大作,未想到今日隻是隨意出來遊山玩水,居然在這荒山野地碰上了兩個高手。


    “先生,這兩個人太厲害,我們還是離開比較好。”保鏢的頭領額角冒汗,恨不能立刻帶著老者和紅衣女郎離這兩人十萬八千裏才好。


    紅衣女郎細眉微挑,“你怕什麽,他們要是想動手,早就向我們動手了。你們平日不是牛皮哄哄的嗎?一副天上地下舍我其誰的樣子。”


    保鏢的頭頭領臉色很不好看,他們再厲害,也是從部隊出來的人,現在又沒有佩槍,怎麽趕得上這兩個人。


    老頭笑笑,替那個保鏢的頭領解圍,“民間藏龍臥虎的能人異士多了,不要看不起人。你們也別擔心,我們且先看看,說不定這兩人也是一場誤會。”


    保鏢頭領無法,隻好緊緊地圍在這兩人的身側,紅衣女郎的細眉又挑了起來,“讓開點,你擋在我們麵前,我們還看什麽?”


    擋在她前方的保鏢們情不自禁地背著她齊齊翻了個白眼,但沒辦法,隻能讓開。


    阿旁懷和軍大衣兩人已經從山道上打到了山道下的石坪。


    阿旁懷雙拳,但那個軍大衣隻出了一支手,兩個居然打了個不相上下。


    阿秀站在山道上,有點驚訝,這個軍大衣有點意思,哪裏冒出來的這麽個人?


    山道側有金黃色的臘梅,疏枝微斜,意境橫生。阿秀隨手折了一枝,從山道上往下走了幾步,定定地看了一會,突然將手中的那枝臘梅敲了下去。


    激蕩的拳風中,纖細輕窕的黃色花瓣在枝頭輕顫,始終沒有墜落,但那香味卻隨著拳風飄蕩開來。


    黑衣保鏢的頭領很驚訝,他本以為這位少女隻是平常人,但如今看來,光是這份眼力就很不尋常了。這枝梅花輕輕落下,正好敲在了交手兩人的空襲之處,時間再巧妙不過。


    阿旁懷和軍大衣同時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望著對方。


    那山道石階,階窄且陡,阿秀就站在幾道石階之上,卻比軍大衣高了一個頭。她重新抬起那枝臘梅,隨意地立在胸前,然後,問軍大衣,“有事?”


    軍大衣連連點頭。


    阿秀看他憨得可愛,又問道“何事?”


    “找人。”


    “找誰?”


    軍大衣這次不說話了,他向著阿秀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露出了那個金黃色的羅盤。


    那個金黃色的羅盤跟普通的羅盤有些不同,看起來像個超大型的懷表,表麵有著古樸典雅的陰刻,那些深深的紋路中生長著一些銅鏽,看起來像藍綠色的青藤纏繞著整個羅盤,精美而華麗。中心天池裏麵的那根磁針不停的跳動著,幅度淺淺地減緩,直到完全靜止,這整個過程中,它的方向一直指著阿秀,從來沒有改變。


    阿秀定定地望著那個羅盤,臉上的笑意漸去,雙眼中漸漸有了濕意。


    “天羅。”她說道。


    隻是這個詞,她的發音很奇怪,連站在她身邊的阿旁懷都沒聽懂。


    但是軍大衣聽懂了,他的臉上的表情驚訝、狂喜、悲傷、解脫、難以置信、如釋重負……他可能有生以來都沒有在一瞬間感受到如此複雜的情感,最終,他雙手托起那個羅盤,撲通一聲,跪倒在阿秀的麵前。


    他身材很高大,雙手很長,而且舉得很直很高,所以即便是跪了下去,阿秀也能輕易地拿到他手裏的東西。


    阿秀拿到了,握著那個還有體溫的羅盤,她細細地撫摸著,神情間很是柔和。


    不遠處的老者看在眼中,隻覺得這個少女的表情很怪異,一個豆蔻年華青春懵懂的少女,如何會有這麽滄桑的表情,而且毫不違和,這本來就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情。


    軍大衣在阿秀接過他手中的羅盤後,就往後膝行了幾步,端端正正地給阿秀磕了三個頭。磕完之後,就那麽匍伏在地上,紋絲不動。


    紅衣女郎又一次挑起了眉毛,嗤笑道,“什麽啊,誰編的劇本,想要吸引我們的注意力,這情節也太爛了些。”


    她聲音刻意提高,嘲諷意味更是絲毫不掩飾。


    阿秀聽到了,卻像沒有聽到一樣。將那個羅盤小心地收到了胸前的拉鏈口袋裏,然後走下石階,彎腰扶起了軍大衣,“辛苦你了,起來吧。”


    軍大衣低聲說了句不敢。非常恭敬地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形因為恭敬而顯得有點可憐。


    阿秀笑笑,“你跟我回家吧。”


    軍大衣忙說好。


    阿秀又指指站在自己身後瞠目結舌的阿旁懷,介紹道,“這是我父親。”


    軍大衣很窘迫,差點要跪下,給阿旁懷也磕頭。阿旁懷忙攔住他,“不用,不用。小夥子,身手不錯啊!”


    軍大衣憨厚地撓了撓頭,嗬嗬地笑了。


    阿秀也笑了,帶著他們倆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兩隊人馬擦身而過時,紅衣女郎冷笑了一聲,阿秀看了她一眼,很和氣地說了一聲,“有病,就要治。”


    紅衣女郎眉宇的暴虐和嘲諷之意更濃,張口要反駁兩句。


    阿秀卻不再看她,手持那枝梅花,輕嗅著飄然而去。


    沒人跟她吵架,她還能對著誰發泄,難道對著這空曠的山穀?她又不是罵不過人的神經病。


    紅衣女郎憤然,很想衝上去跟阿秀大吵一架,分辯個明白。但是老者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說的對,有病,就要治。”


    “她才有病,我沒病。”紅衣女郎氣得滿臉通紅。


    “躁鬱症也是病,每天像個桶一眼,逮著誰忿誰,這難道不是病?”老者慢條斯理地問。


    “我看不慣他們,難道還不許我說兩句。”


    “如果一個人看這個世界什麽都是錯的,那麽最大的可能,不是這個世界錯了,而是他的眼睛出了毛病。”老者緩緩放開她的手,“即便是這個世界錯了,誰又會有那麽多的閑工夫非要去一樣一樣嘲諷一番、修正一番。控製不住自己,什麽都要噴一下,憤慨一下,修理一下,你這不光是有躁鬱症,還有強迫症。這種病,通常都屬於神經病。”


    紅衣女郎氣得發抖。


    老者看著她,愛憐地總結了一句,“有病,就要治啊!”


    於是,她更加鬱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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