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鸞覺得自己在慢慢地倒下去,又好像慢慢地在站起來。


    這種混沌迷糊的體驗讓她一片茫然,她在哪裏,她在幹什麽?


    “快點去吧!”有個清脆的聲音傳入耳朵,她向那邊望去,是姥爺,管家,那三個騙子,他們在打麻將。


    為什麽在打麻將?


    那個傻大個子聽到那個女孩子說的話,忙轉身走了,所以那句“快點去吧”是對傻大個說的嗎?周鸞迷惑著,感覺自己也跟著走了出去。


    那個傻大個走得很快啊,怎麽一轉眼就沒影了呢?


    她茫然地向前走著,咦,這片風景怎麽這麽眼熟,好像小時候她們一家三口住的別墅啊。那個獨自坐在二樓陽台的小女孩是誰?為什麽跟她小時候那麽像?


    樓下客廳裏正在吵架的年青夫妻是誰?很像家中那些舊照片中年輕時候的父母。


    周鸞有些迷糊,就那麽傻傻地站在院子裏。


    日升日落,春去秋來,那些光影變幻得如同電影裏的過度。有個看起來讓她很討厭的女人,在男人不在的時候,過來找了那個妻子幾次。每次她來過之後,那對夫妻總是會大吵,那個小女孩縮在二樓的陽台,獨自一人,不哭不鬧


    ,看著院子裏的她。


    周鸞回望著那個小女孩,覺得有點熟悉。


    後來,那個年青的夫人病了,不久家裏辦了白事。


    然後,很快,家裏又辦了喜事。那個曾經出現過幾次的女人挺著大肚子穿著紅色的喜服住進了這個家裏。


    小女孩被人帶走了。


    周鸞沒有任何的感觸,隻是跟著那個小女孩一起走了。


    這次小女孩住進了一個大宅子,裏麵有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對她很好。但是那個小女孩還是孤零零的。


    有時小女孩的爸爸和那個討厭的女人會來看她,還帶著一個小男孩,可是小女孩從來不朝著他們笑,那個女人總會說些讓那個男人更加討厭小女孩的話。後來,小姑娘越長越漂亮,明豔得像朵紅寶石雕刻成的玫瑰,光芒四射。她不再沉默,會回嘴,經常頂的那個討厭的女人當眾哭泣。可是那個女人躲進房間之後,臉上的


    淚水立刻就沒有了。


    小姑娘越來越漂亮,終於長成了一個大姑娘,而那個女人的兒子也開始經常出現在這座大宅子裏。有一天,女孩終於跟那個男孩子大吵了一架,搬了出去。


    周鸞就像一尊雕塑一樣,站在那個老宅子裏,看著那個討厭的女人和那個男孩子越來越頻繁地出現,最終搬進了老宅。


    那個曾經強幹的中年男人終於老了,頭發花白,有時候會整夜腿疼得睡不著。可白天坐在庭院裏看報紙,他的容顏越來越熟悉。很像誰呢?


    周鸞使勁想,對啊,很像她的爺爺啊。


    那個女孩終於再次出現在老宅子裏,周鸞跟著她進了房間,她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臉,原來這就是自己啊。


    “她”的到來,打破了老宅的寧靜,爭吵頻繁地爆發在“她”跟那個已經長大成人的男孩身上。


    有一天,那個討厭的女人從皮包裏掏出了一罐東西交給了那個男孩。然後周鸞看到了那個男孩在後花園裏將什麽東西交給了家中年輕的幫傭,幫傭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年青還帶著青澀的臉龐泛著朵朵紅暈,雙手盡管顫抖著,還是在打


    掃房間的時候,換了“她”梳妝台上的維他命。


    “她”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有時候爺爺都忍不住皺眉,但是“她”仍然一無所知。


    周鸞聽著“她”有時幾乎是失去理智的言辭自己都忍不住皺眉,“她”是怎麽了,真的是病了嗎?為什麽一直鑽在“她”自己的死胡同裏,看都不肯看外麵一眼。周鸞忍不住眉頭緊皺,跟在“她”的身邊。“她”的脾氣越來越壞,對誰都不客氣,在片場時,因為助理買來的咖啡冷掉了,“她”直接把咖啡潑了助理一頭;“她”看不上對手


    演員的矯揉造作,直接在片場開罵;“她”跟投資方吃飯,因為投資方的代表開了一句玩笑,就直接掀了酒桌;在發布會上,因為記者的挑釁提問,直接上演了全武行……


    那個討厭的女人還是一直在拿藥給那個男孩,那個男孩也一直讓那個幫傭替換掉她的藥品,從維他命到安眠藥到止痛藥。


    終於,有一天藥停了,他們不再換了,而“她”在片場發了狂,拿著道具刀,傷了好幾個人,被送進了神經病院。


    醫生說“她”是因為亂服用精神類藥物而倒是精神錯亂,但是“她”除了嘶吼,已經沒有辦法幫自己辯護。周鸞到此才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她就站在“她”病床前,看到很多人來看她,看到有人笑,看到有人哭,看到爺爺和姥爺黯然神傷,給她請名醫給她轉院,但終於,“她”還


    是在一個深夜裏瞪著眼睛去了,到最後,都沒能掙脫那特質的捆綁病服。


    周鸞不明白,她站在那張床前怎麽都想不明白。


    為什麽會這樣?怎麽就這樣了?


    “和了!”一聲清脆的聲音像巨大的鍾聲在她耳邊響起。


    周鸞猛地睜大了雙眼,深深地倒吸了一口空氣,像溺水的人終於浮出了水麵,逃脫了無望的深淵。


    她這番動靜驚動了拍桌上的蒯老和管家。他倆猛地回頭看著周鸞,隻見她臉色煞白的跟見了鬼一樣,滿頭滿臉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正茫然地回望著蒯老。


    阿秀嘩啦一聲將麵前的牌全部推到,“清一色,門清,莊家自摸,外帶三個花,嗬嗬,算錢。”


    蒯老見外孫女已經醒來,心中終於稍安,他們已經打了一個下午的麻將了,饒是他再深的城府也急躁難耐。阿秀已經開始嘩啦嘩啦的伸手洗牌,不帶蒯老開口詢問,脆生生的說了,“唐朝的時期,有一位叫做呂翁的道士因事要到邯鄲,途中巧遇了一名盧姓的書生。盧生被榮華富貴所迷,呂翁一番勸解不見成效,便讓盧生在他的枕頭上睡了一覺。盧生在夢裏曆經大起大跌,最後在榮華富貴中度過餘年。而盧生做完夢後醒來,發現店主人蒸的黃米


    飯還沒有熟。”


    阿秀洗牌洗到了一半,看眾人都盯著她,完全沒有繼續的的意思,於是挑挑眉,“黃粱一夢的故事,你們沒聽過?”


    聽過,不過這個跟現在發生的事有什麽關係嗎?


    阿秀歎了一聲,沒有了打牌的興致,“黃粱一夢也好,南柯一夢也罷,周曉君,你的夢醒了嗎?”


    周鸞愣愣地看著她,淚如雨下,原來浮生若夢,到了最後,那張死亡通知書上,寫得還是周曉君三個字。


    蒯老大驚,忙起身走了過去,搬了凳子坐到她的身邊,“曉君啊,怎麽啦?”


    “姥爺……”周鸞猛地撲到他的懷裏,嚎啕大哭了起來。


    阿秀站起了身,“蒯老,我能做的都做了,我還有晚自習,現在就得走了。”


    蒯老被外孫女哭的手忙腳亂,隻好胡亂點點頭。


    倒是在阿秀轉身準備離去時,周鸞哽咽卻清晰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阿秀沒轉身,直接下了樓,同時她的聲音從樓梯道清晰地傳了上來,“桌上還有一杯茶呢,雖然冷了,你別忘記喝。”


    蒯老一時也是暈頭轉向,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杯混了符灰的冰冷的茶水上。


    李同垣是個實誠人,居然還好心地問了一句,“要不,我再給你加點熱的?”


    周鸞瞪了他一眼,“不用。”


    李同垣忙摸著鼻子往後閃了閃,不過,這個母老虎怎麽睡了一覺之後,眼神的殺傷力沒有那麽強了?看起來嬌滴滴的,還挺好看的。


    周鸞居然一聲不吭端起了那杯符灰水,一飲而盡。


    蒯老擔心地看著她,“曉君。”


    周鸞原本煞白的臉上突然又青又紫然後一片潮紅,張口哇地一聲吐在了旁邊接茶滓的木桶裏。


    她中午明明沒吃什麽東西,下午又是眼淚又是冷汗淌了個滿頭滿臉,可這一開始吐,居然吐了半桶的黑水才停下來。


    陶道士早有準備,讓李同垣將那木桶蓋好收走,然後給周鸞斟了杯滾燙的熱茶,“先生交代過了,吐出來就沒事了。”


    蒯老慢慢地摸著外孫女的背,心疼地看著她慢慢的喝茶。


    周鸞大哭一場,又大吐一場之後,居然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眉宇間少了一份癲狂和任性,多了一份沉靜,她喝了好一會的茶,突然開口問,“她還說了什麽?”


    陶道士給她續了茶,“先生說,你今年流年不好,凡事多做多錯,不如修身養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凡事且待日後。”


    周鸞靜靜地聽著,捧著那杯熱茶又緩緩的喝了幾口。


    李同垣蹬蹬蹬又跑了上來,用茶盤托了塊熱騰騰的幹淨毛巾,“給你,擦擦臉。”


    周鸞看看他,伸手接過,居然還說了聲謝謝。


    蒯老驚訝地和管家對視了一樣,怎麽她睡了一覺,他們打了一下午麻將,她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周鸞擦完臉,把毛巾折好放回了茶盤,對陶道士說,“你幫我約個時間,我還想再見她一次。”


    陶道士有點為難,“我得問問先生。”


    “好,我等著您的信息。”周鸞站起身離去。陶道士跟李同垣對望一樣,被嚇得不輕,居然會用您了,這個世界太神奇了,哦,不,是先生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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