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於奔命的竇元朗和黃玉瑩都沒有留意到宋嘉禾一行。


    然而,帶人追趕的黃鈺晉卻是發現了,他不由心頭狂跳。之前他還在慶幸蒼南山人煙罕至,這種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想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這麽一大群人。當下黃鈺晉又恨又惱,若是一兩個便罷,這一群可叫他如何封口。


    望著不遠處腳步踉蹌的兩人,黃鈺晉眼睛都氣紅了,這事一旦鬧大了,他們黃家再沒臉見人了。風月之事曆來最傷女方,男子一句年少風流就能全身而退,女兒家卻要賠上一輩子。


    想到這兒,黃鈺晉大恨妹妹不爭氣,咬牙切齒的厲喝:“快抓住他們!”


    距離越來越近,近的舒惠然終於能夠看清麵容,看清那一瞬間,舒惠然雙眼不受控製的睜大,不敢置信的看著狼狽不堪的竇元朗。


    十五歲的女孩再是矜持,也會忍不住暢想未來的婚後生活,這張臉也無數次出現她的想象之中,可眼前這一幕打碎了舒惠然所有關於未來的暢想。


    她的未婚夫牢牢的背著另一個女子,哪怕山路崎嶇,後有追兵,他也在咬牙堅持,不曾放棄,似乎上天入地都要帶著她。


    舒惠然隻覺得渾身的血液爭先恐後奔襲至頭頂,耳畔轟然作響,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


    漫說她就是宋嘉淇都驚呆了,她也是認識竇元朗的,他在武都住過幾年。不過幾年未見,宋嘉淇有些不確定,她一邊指著竇元朗,一邊去看舒惠然,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惠然姐姐,他,他?”


    宋嘉禾擔憂的看著泥塑木雕一般的舒惠然,她知道舒惠然對竇元朗有感情,那是她的未婚夫,付諸感情在他身上天經地義。這也是宋嘉禾為何帶她來河池的一個原因,沒有什麽方式比親眼目睹更容易死心了。


    另一個原因則是,除了這個辦法,她想不到其他方法拆穿竇元朗。當年黃玉瑩剛出現時,舒家派人調查過她,結果兩家把尾巴收拾的幹幹淨淨的,根本尋不著蛛絲馬跡。


    宋嘉禾不知道若是她提醒後,舒家還是找不到證據,該怎麽收場。或者證據不夠充分,竇家人不肯認,這一家可不是善茬,思來想去她隻好親自跑一趟河池,捉賊拿贓,捉奸成雙。


    這一愣神的功夫竇元朗和黃玉瑩已經被黃家人追上了,竇元朗好歹是世家子,身手尚可。反之黃家這邊因為顧忌他身份,反倒束手束腳,一時之間竟然也拿不下。


    黃玉瑩被他護在身後,聲淚俱下的哭求:“大哥,你讓我們走吧,求求你,大哥……”


    不知前因後果的,必然覺得這是一對被棒打的可憐鴛鴦,少不得要同情一下。


    黃家那邊有家丁向她們走來:“處理家事,還請幾位姑娘避嫌!”


    宋嘉淇終於回過神來,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左顧右看尋找武器,正要去拔護衛手裏的刀。就見她姐動作比她還快,手裏提著馬鞭,也不知哪裏尋摸到的。


    一眾護衛一看,哪顧得上納悶,趕緊跟上去保護宋嘉禾。


    黃鈺晉就見一漂亮的小姑娘,氣勢洶洶地大步而來,一雙眼像是浸在寒冰裏,看得人心裏發冷。


    黃家的家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感覺來者不善,下意識就要阻攔,剛一出手,就被宋嘉禾甩了一鞭,登時疼的滿地打滾。


    發懵的黃鈺晉一個激靈醒過來,指著宋嘉禾暴跳如雷:“你要幹嘛!”


    左支右絀的竇元朗終於發現了宋嘉禾,電光火石間想起她是誰,同時也想起了與她形影不離的舒惠然。混戰之中分神的下場,就是黃玉瑩被黃家人搶了過去,而他自己也被打倒在地。


    見竇元朗倒地,黃家人是不敢得寸進尺的,隻想把他抓起來,可惜宋嘉禾壓根不給他們這機會,劈頭蓋臉一頓抽。


    對著這張青紅交錯的臉,宋嘉禾就忍不住想起靈堂上那一幕,他竟然有臉來祭拜,還把黃玉瑩帶來了,也不怕髒了惠然的輪回路。當時宋嘉禾就想揍他,不過舒家兄弟手腳更快,要不是人攔著,怕是要血濺當場。


    抽的黃鈺晉臉都綠了,要是竇元朗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黃家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被家丁抓著的黃玉瑩更是心痛如絞,恨不能衝過來以身相替,聲嘶力竭地哭喊:“不要,你快住手,不要!元朗!”見宋嘉禾動作不停,她慌裏慌張去求黃鈺晉,“大哥,你快救救元朗,你快救救他!”


    黃鈺晉當然想救人,可問題是他也沒辦法啊,對方的護衛比他多,還比他厲害,他能怎麽辦!這群人到底什麽來曆,猛然間黃鈺晉想到了竇元朗的未婚妻,這般一想,一股涼意瞬間直衝頭頂!


    宋嘉淇看的大快人心,差一點要搖旗呐喊。看著看著也慌了,扔掉刀衝上去抱著宋嘉禾的腰往後拖:“六姐,別打了,別打了,再打要出事了。”


    可宋嘉淇那點子力氣還真拉不動宋嘉禾。


    ——


    卻說不遠處,魏闕與婁金並肩走在一塊議事。忽聽見一陣打鬥聲,看了個隱隱約約。


    婁金心念電轉,對魏闕道:“去看看怎麽回事?”說著就疾步竄了出去。


    自從三味閣後,婁金就對宋嘉禾念念不忘。他堅信魏闕不懷好意,把魏闕的解釋當成了耳旁風,刮過就算。實在是好不容易出現個有點苗頭的小姑娘,他哪能這麽輕易放過。


    於是他偷偷派人留意著宋嘉禾的行蹤。一方麵是覺得這幾日河池外鄉人多,魚龍混雜,保不準有不長眼的見她們幾個姑娘家顏色好,上前騷擾,他不就可以代魏闕英雄救美了。


    另一方麵是想著既然上次能偷偷送麅子,這次指不定就能送花,他等著看好戲。


    因此在婁金知道宋嘉禾一行去蒼南山之後,就找了個借口約魏闕去新營地視察,就在蒼南山邊上。


    這會兒還在想莫不是機會來了,可等他看清之後,不由咂舌,誇張道:“要出人命了!”


    剛說完便是眼前一花,魏闕已是幾丈外。


    婁金登時眼前一亮,趕緊跟上。


    他趕到時,正見魏闕抓住了宋嘉禾的鞭子,使不上勁的宋嘉禾氣結,回頭嗬斥:“放手!”


    魏闕眼角微微一挑,低頭看她,柳眉倒豎,眼眶發紅,忽的一用力。


    宋嘉禾便覺手上一鬆,馬鞭已經脫手。


    魏闕隨手扔給婁金,婁金打量著上頭的血跡,嘖嘖有聲,小姑娘嬌嬌弱弱,力氣可真不小,又同情的看一眼地上慘叫哀嚎的竇元朗。


    魏闕踱步到竇元朗跟前,鼻青臉腫慘不忍睹,不過細看就能發現都不在致命處,便抬頭看了一眼宋嘉禾。


    回過神來的宋嘉禾被他看的有些發虛,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兒遇見他。又想起自己剛才好像吼了他,宋嘉禾表情有些發僵。


    一連串變故使得抓著黃玉瑩的家丁略一分神,黃玉瑩便掙脫出來,她撲到竇元朗身上,捧著他的臉,失聲痛哭:“元朗,元朗!你怎麽樣?”


    竇元朗勉強睜開眼,吃力的轉動著腦袋,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臉色慘白如紙的舒惠然,竇元朗目光複雜,虛弱出聲:“舒姑娘。”


    黃玉瑩霎時一震,霍然抬頭,神情難辨的看著站在那兒的舒惠然。


    “嘿,”在邊上甩著馬鞭的婁金突然一指發愣的黃玉瑩,“這不是老薛今天要娶的媳婦兒?”


    婁金這一聲猶如驚雷在黃鈺晉耳邊炸響,炸的他三魂六魄都不穩起來。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黃鈺晉陪著他父親黃知府招待過魏闕和婁金,且他還知道婁金與妹妹的未婚夫薛崇是好友,遂兩人一出現他渾身的汗毛都炸開了。


    他所能期盼的就是婁金不認識妹妹,如此還有一線生機,可婁金一句話打破了他所有的妄想。黃鈺晉當下眼前一黑,恨不得踢死黃玉瑩。


    此時此刻,黃玉瑩也不比他好到哪兒去,嚇得花容失色,心悸如雷。


    婁金眯了眯眼,之前他還有點不確定,畢竟他隻見過黃玉瑩一眼,還是那天和薛崇在酒樓喝酒,薛崇指著偶然從樓下經過的黃玉瑩給他看,得意洋洋的宣布,那是他媳婦兒。


    當時婁金還嘲笑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把那小子得意的不行。


    婁金的臉刹那間陰沉似水,目光如刀子似的在竇元朗和黃玉瑩這對苦命鴛鴦身上打轉,最後定在黃鈺晉臉上:“這是唱的哪出?”


    黃鈺晉受不住這樣的目光,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這局麵讓他怎麽解釋?


    婁金緩了緩神色看向宋嘉禾:“宋姑娘要是不嫌麻煩,還請說一說怎麽一回事?”


    宋嘉禾琢磨著該怎麽說才更有利,要是這兩人肯作證,這事可信度就更高,如此一來舒家退婚時,就能占盡輿論優勢。


    打過腹稿,宋嘉禾正想開口,卻被舒惠然截過話頭。


    “嘉禾,我來說吧!”舒惠然扶著宋嘉淇的手走過來,腳步還有虛浮,然她臉色已經好了許多,眼底也有了光亮。


    宋嘉禾迎了上去,一摸她的手,就被涼的一驚。


    舒惠然勉強擠出一抹微笑:“我沒事。”她輕輕的吸了一口氣,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就這麽理所當然的讓兩個比她還小的妹妹替她出頭。


    舒惠然對著魏闕和婁金輕輕一福,眼角漫下一顆一顆眼淚:“還請兩位將軍為我做一回見證,”她看一眼無地自容一般低著頭的竇元朗,“他是我的未婚夫!”


    “我們原是來賞景,卻正好看見他和這位姑娘被一群人追趕,生怕出事,遂想前來幫忙。不想,”舒惠然閉了閉眼,“竇公子既然對這位姑娘如此情深意重,我也不做那阻人姻緣的惡人。至此我倆婚約作罷,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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