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闕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凝重。


    魏家這一邊,神色都算不上好,如果說梁王、魏瓊華、魏闕等還能夠維持風度的話,梁王妃臉上的擔心已經顯而易見了。


    她雙唇緊抿,嘴角微微下沉,搭在扶手上的雙手不自覺的用力,無不顯示著她的憂心忡忡。


    兒子的威望,女兒的終身,仿若兩座大山,重重壓在她背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梁王妃都覺得香爐裏燃的不是香,而是她的心肝兒。


    眼見母親如此,魏歆瑤嘴唇抖了下,若是大哥輸了……魏歆瑤劇烈一顫,不敢想下去。


    魏歆瑤緊張萬分的盯著場中央,王培吉長身玉立,頭戴金冠,優哉遊哉的搖著折扇,嘴角噙著意得誌滿的微笑,好一濁世佳公子。


    然而落在魏歆瑤眼裏,隻覺這人渾身上下都寫滿了驕傲自大與輕浮,她恨恨的瞪他一眼,冷不防王培吉看過來,勾唇一笑。


    覺得受到了挑釁的魏歆瑤,怒火蹭蹭往上冒,她咬緊了後槽牙,逼著自己扭過頭不去看他,否則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去。


    魏歆瑤不安又殷切的望著還在沉吟思索的魏閎,見他眉頭皺的越來越緊,仿若一個疙瘩,一顆心也跟著揪了起來。著急的看著香爐,隻剩下三分之一,來得及嗎?


    終究來不及了。


    香爐中的香突然亮了一下隨即熄滅,隻留下淺淺的一層灰燼。


    一炷香的時辰已然過去,而魏閎並沒有對出下聯。


    繼輸了棋局之後,魏閎第二局也輸了,三局兩勝,第三場完全沒有再比的必要性。


    文鬥這一場以魏閎的失敗告終。


    現場有一瞬間的鴉雀無聲,畢竟這是魏家的主場,在場十之八九都是梁王這一係的,魏閎輸了,還是輸給另一勢力,這與絕大多數人的期望背道而馳。


    他們所設想的可是魏閎狠狠打了王培吉的臉,可結果被打臉的是他們自己,還一連被抽了兩個耳光,生疼生疼。


    不少人拿眼去看中間的魏閎,目光各異。


    魏閎臉色發僵,笑容都勉強起來,尷尬的立在原地。連輸兩場,輸得他毫無反手之力,魏閎麵皮隱隱一抽。


    一直留意著他的梁王不由失望,比起魏閎輸掉了比賽,更讓他失望的是魏閎輸了之後的反應,不過是一場比賽罷了。


    這一刻,梁王突然意識一個問題,魏閎這些年太過順風順水,以至於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失敗。


    瞅著渾身都不自在的魏閎,此時此刻的魏廷卻猶如在三伏天裏飲了一盞冰涼的甘露,從頭舒爽到腳。他的好大哥啊,有口皆碑的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人前永遠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嗬嗬,其實不過是旁人顧忌他的身份,不敢贏他罷了,還真以為自己才華蓋世,天


    下第一了。


    今天可算是踢到鐵板了吧!


    魏廷敢打賭,不消一個月,魏家繼承人輸給王氏繼承人,魏氏不如王氏的流言就會傳遍大江南北,各方勢力。


    哪怕下一場魏闕贏了回來也無濟於事,反倒會把水攪得更渾,隻是粗粗一想,魏廷就忍不住的心潮起伏。


    還真要謝謝他那驕傲如同孔雀的嫡妹了,要不是她這神來一筆,哪有這樂子可瞧。


    “多謝魏兄承讓!”王培吉意氣風發。


    魏闕扯了扯嘴角:“王兄高才,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王培吉微微一笑:“魏兄過謙了,今日能勝,吾不過僥幸爾!”說話間,他對前方的魏歆瑤點頭一笑,眼神深情款款。


    魏歆瑤的眼角狠狠一跳,恨不得上去抽他一頓,得意什麽,她三哥還沒上場呢!魏歆瑤唰的扭過頭,看著魏闕,眼底的希冀期盼幾乎要滿溢出來。


    在這濃濃的期許之下掩藏著她發自內心的恐慌。


    在比賽之前,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大哥會輸,還是連輸兩場,輸得一點波瀾都沒有。在她看來,大哥定能輕而易舉的擊退王培吉,還能在各方豪傑麵前揚名立萬。


    萬萬想不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名聲大顯的成了王培吉,而大哥輸得顏麵盡失。


    這主意是她出的,大哥會不會怨怪她,母親呢?魏歆瑤從小就心知肚明,母親最看重和最疼愛的都是大哥。嗓子眼堵堵的,彷佛被人塞了一把棉花,魏歆瑤突然覺得連咽一口唾沫都艱澀起來。她端起茶杯用力喝了一口,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和在茶水裏咽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接下來的比賽,要是三哥輸了,她就得依言嫁給王培吉。她早就打聽過,王培吉此人私生活糜爛至極,雖未成親,可姬妾男寵一應俱全,若是嫁給這種人,她寧願去死


    !


    “三哥。”魏歆瑤喚了一聲,神色彷徨,語氣中透著無助。


    魏闕神色平靜,朝她輕輕一點頭。


    魏歆瑤如釋重負一笑,全心信賴的模樣。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內心的恐懼有多深。大哥已經輸了,三哥能贏嗎?


    魏歆瑤心裏沒底。


    若是早知如此,她定然不會出此昏招,再不濟也不會把主動權交給王培吉,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誰知道王培吉竟然會扮豬吃老虎。


    魏歆瑤用力扯著手裏的錦帕,似乎把它當成了王培吉本人。


    “三表哥能贏嗎?”鑒於之前兩場王培吉令人驚豔的表現,宋嘉淇也不禁開始懷疑。


    “當然!”宋嘉禾回答得斬釘截鐵。


    見她毫不猶豫,宋嘉淇愣了下,下意識反問:“六姐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我能未卜先知啊,宋嘉禾高深莫測一笑:“天機不可泄露。”


    宋嘉淇毫不客氣的回了一個白眼:“故弄玄虛。”


    宋嘉禾無奈地一聳肩。


    “剛剛你躲哪去了?”宋嘉淇才想起來這一茬,比試太過精彩紛呈,宋嘉禾剛回來時她都沒顧得上問她。


    “我去園子裏走了走,”宋嘉禾笑眯眯道,“你也是知道的,我向來對下棋這事沒興趣。”宋嘉淇笑起來,若說宋嘉禾有什麽不擅長的,那麽非圍棋莫屬。學了這麽多年都沒長進,拿子下棋的姿勢倒是挺漂亮,可隻有唬唬人的作用,下不了幾步就露餡了。明明


    學其他的一點就通,偏偏這棋怎麽都下不好,也是奇了怪了。“之前你走後,”宋嘉淇墊腳湊到她耳邊,“那柯公子還傻愣愣的站了一會兒才失魂落魄的走了。我覺得沒準兒咱們家又要多來一個提親的了。”柯家跟他們家也算得上門當


    戶對。


    宋嘉禾不以為然:“來就來唄,反正祖母又不會答應。”祖母和她說好了的,她的婚事要她親自點頭了,才會定下。


    宋嘉淇也本就沒把柯世勳當一回事,純粹是這麽一說。說完了她的注意力又跑回比試上頭,好奇:“不知道武鬥比什麽?”


    在場不少人都是跟她一個心思,十分關心比什麽。相較於文鬥,武鬥向來更精彩。


    尤其主角之一還是魏闕,他自十五歲上救下身陷包圍的梁王起便投身戰場,這五年來,威名赫赫,戰功彪炳。


    無數次為先鋒,一馬當先撕開對方的防線,奠定了勝利。坊間流傳著不少有關他如何力拔山兮,橫掃千軍的傳說。市井之言,難免誇大其詞,可實際情況具體如何,外人也不得而知。魏闕一年到頭大半時間不在武都,就是在,好端端的也不會無緣無故現身手啊!馬球蹴鞠這種,他又


    從不參加。


    說來對他身手好奇的人還真不少,尤其是一幹春心萌動的少女。


    眼下有機會親眼目睹,豈不激動興奮。


    正是萬眾矚目翹首以待時,魏闕開了口:“王世子經過兩場比賽恐力有不逮。諸位賓客怕也是饑腸轆轆,不如將比試延遲到申時,王世子意下如何?”


    王培吉勾唇一笑,眼下倒是讓他占先,做了好人,延後這事魏闕不提,他也要說的,他還沒自大的覺得能接連應對魏氏兩兄弟。


    “多謝魏將軍美意!”王培吉拱了拱手,笑道。


    魏闕笑了下。


    聽他一說,好些人才意識到竟然都將近午時,該用午膳了。可問題是,比起用膳,他們更想看比武啊。


    奈何這事根本由不得他們做主,再退一步,倘若不給王培吉休養生息的時間,直接進入武鬥這一環節,便是勝了,荊州那邊也要說他們趁人之危,勝之不武。


    一直默不作聲的梁王站了起來,請賓客去宴會廳入席用膳。神思不屬的魏歆瑤跟著站了起來,羅清涵看她走路都心不在焉的,便伸手扶了她一把,柔聲安慰:“郡主放寬心,魏三哥一定會贏的。”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動搖過這個念頭


    。


    魏歆瑤卻沒她這樣盲目的自信,魏閎的失利在她心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讓她忍不住對魏闕的能力也產生了懷疑。


    “如果不延遲,三哥贏的希望更大。”魏歆瑤情不自禁的喃喃。聽見魏闕將比試改到下午那一刻,魏歆瑤心底不由自主的湧出一股煩躁。為什麽要延後,若是當場就比,魏闕的贏麵肯定更大一些,王培吉已經占據了決定比賽內容的優


    勢,憑什麽還要讓著他。羅清涵腳步不由一頓,魏歆瑤這是怪上魏闕了。那種情況下,就算魏闕不主動說,王培吉那邊的人也會要求,又不是傻子。這要求合情合理,梁王必然會答應。既如此,


    那還不如主動提了,還能落下一個君子的名聲。


    察覺到她的停頓,魏歆瑤猛然回神,她攏了攏額發,鎮定一笑:“王培吉自然不是三哥的對手。”


    被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的羅清涵若無其事的附和。


    宴席之上,到處都是有關於這件事的議論。


    宴席過後還有人就下午的比試開設了賭局。


    宋嘉禾也摻和了一腳,她拿了五百兩銀子壓魏闕連勝兩局。


    宋嘉淇嚇了一跳:“你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她覺得下午的比賽很有可能是兩勝一負,當然是三表哥兩勝,就是她還在猶豫勝的是哪兩場。


    瞧著大多數人都是她這個想法,所以賠率有點低,不像宋嘉禾那個直接一賠四。不過王培吉連勝兩場的賠率更高,都一賠七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怎麽算出來的。


    穩賺不賠的生意,哪裏冒險了,宋嘉禾還想攛掇宋嘉淇跟著她下注。


    奈何宋嘉淇冥頑不靈,壓了三百兩賭魏闕能贏第一場和第三場。


    宋嘉禾同情的看著她,辛辛苦苦存了半年的私房錢就這麽沒了。


    宋嘉禾豪氣的一揮手:“沒事兒,回頭我給你補上,反正我贏得多。”


    說得好像她已經拿到了錢似的,宋嘉淇不忿,她贏了自己不就輸了,輸銀子事小,可這囂張的氣焰絕對不能忍。


    “我雖然贏得不多,但是請你去望月樓吃兩頓還是可以的。”宋嘉淇反唇相譏。


    宋嘉禾潑冷水:“你沒這機會了。”


    宋嘉淇抬杠:“你就這麽肯定?”


    “我掐指算過,絕對錯不了。”宋嘉禾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竟是不知道禾表妹還是神算子!實在是失敬,失敬!”


    清潤溫朗的笑聲引得姐妹兩人回頭,就見季恪簡與宋子諫並肩而立。


    季恪簡麵含微笑,目帶揶揄。宋子諫古銅色的臉上也帶著隱隱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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