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卉臉上透出一層紅暈,如落日時分,天邊瑰麗的晚霞,映得她一張臉都亮麗了三分。她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沫,又不放心的扶了扶步搖,隨後驅馬出了林子,放柔了聲


    音道:“三表哥。”


    馬背上的魏闕看著微微紅著臉的宋嘉卉,頷首示意。


    一旁的關峒溜一眼右邊,默默為魏闕鞠了一把同情淚。他覺得今兒狩獵的目標不是這滿山的獵物,而是他家三爺。


    這一路走來,他們避開了多少姑娘,眼看著三爺要找到自己的‘獵物’,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來。


    真是,太喜聞樂見了!關峒默默把翹上去的嘴角彎下來。


    宋嘉卉壓抑著激蕩心情的繼續上前,沒話找話:“三表哥打到了什麽?”最後一個字化作尖叫消失在喉嚨裏。


    她的馬好巧不巧踩到了一個坑裏,馬身一矮,馬背上的宋嘉卉一下子被甩了下來。遠處的宋嘉禾嚇了一跳,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宋嘉卉肯定不願意出醜被她看個正著,好不容易她消停了,宋嘉禾可不想刺激她,壞了這來之不易的清淨。可她要是受了


    重傷,她袖手旁觀就說不過去了。見魏闕巋然不動,宋嘉禾立馬放了心,要是宋嘉卉情況嚴重,他肯定會過去查探的。想到這,她目光輕輕一閃,就算情況不嚴重,到底親戚一場,一般人也會下馬看一看


    的吧,何況他這樣外冷內熱之人。之前她遇上麻煩,他都幫了忙。


    宋嘉禾擰眉,忽爾恍然,宋嘉卉思慕他,他自然要保持距離。


    被保持距離的宋嘉卉心都要碎了,她被護衛拉了一把,遂雖然摔了,卻沒摔傷,可無動於衷的魏闕讓他傷心不已。


    宋嘉卉忍不住輕輕啜泣起來,既哭自己關鍵時刻掉鏈子,覺得無顏麵對魏闕,更哭他的冷酷無情。


    “送你們姑娘回去看看可有受傷?”丟下這一句,魏闕拉著韁繩離開,臨走不著痕的望了一眼宋嘉禾的方向。


    宋嘉禾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然後也驅著馬走了。下人都鎮定的很,可見宋嘉卉無大礙,她就不去湊熱鬧了。不過宋嘉卉人沒事,估計心情十分不好。宋嘉禾覺得,魏闕和宋嘉卉大概真的八字不合,一遇上魏闕,宋嘉卉就要倒黴,簡直準的逆天。也不知宋嘉卉有沒有察覺到這一


    點,搖了搖頭,宋嘉禾把脫韁的思緒扯回來,握著弓箭開始尋找獵物,她都一年多沒打獵了,技癢的很。


    冬天將至,她尋摸著打幾隻狐狸,做毛領子或者鬥篷,具體做什麽就看自己打到多少了。


    這麽想著,宋嘉禾眼尖的發現灌木叢裏藏著一隻紅狐狸,登時心花怒放,趕緊張弓。然不等她鬆弦,那小東西就跑了。


    宋嘉禾鬱悶的放下弓箭,回頭,隻見魏闕騎馬而來。霎時,那點被馬驚走獵物的不悅煙消雲散,是他的話,宋嘉禾決定寬宏大量的原諒他。


    宋嘉禾朝他招了招手,又覺太隨意了,遂正兒八經地在馬背上行了個簡單的福禮:“三表哥。”


    魏闕頷首,輕笑:“今天運氣不怎麽好?”可不是,宋嘉禾抱怨:“我本來想打幾隻狐狸,可在林子裏走了半天,別說狐狸,就是兔子都沒打著。”說話間,她打量了下魏闕的收獲,頓時有了一種難兄難友的欣慰:“


    三表哥運氣也不好。”


    魏闕目光輕輕落在她白裏透紅,紅中透粉的麵龐上,溫聲道:“是啊,今天運氣不佳。”關峒麵無表情的在心裏嗬嗬兩聲,不著痕的端詳宋嘉禾。之前在山腳匆匆一眼看的不仔細,隻覺得一年不見,這位宋六姑娘出落的越發嬌豔動人。這會兒再看,水藍色騎


    裝,纖腰束以雲帶,身姿嫋娜。一頭青絲用玉蘭簪綰起,露出一段雪頸,泛著珠玉般的光澤,格外甜美清新。


    那張漂亮精致的臉蛋,讓關峒想起了那一句芳澤無加,鉛華弗禦。洛神大抵也不過如此了。正感慨著,關峒忽覺脊背一涼,立馬低眉斂目,不敢再多看一眼。


    “兩個運氣不好的撞一塊,互相抵消,也許就時來運轉了。”宋嘉禾笑眯眯的異想天開:“待會兒我們就要忙不過來了。”


    魏闕眉目溫和含笑:“那就借表妹吉言了。”


    “好說好說。”宋嘉禾一本正經的揮了揮手。


    魏闕像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一直想感謝表妹和小表弟。”


    宋嘉禾聽得一頭霧水,納悶的看著他,反問:“感謝我和阿諺嗎?為什麽啊?”


    望著她黑漆漆布滿了疑惑的眼眸,魏闕眼底笑意更濃:“去年我出征時表妹和表弟贈予我一枚護身符,表妹可還記得?”


    宋嘉禾點了點頭,記得啊,難道護身符顯靈了?


    “我清剿弘農亂民時,這枚護身符替我擋了一支暗箭,否則我此刻凶多吉少。”魏闕誠懇道。還真顯靈了!宋嘉禾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一時回不過神來。明惠師太做的護身符裏有一枚銅錢,說實話,宋嘉禾覺得這枚銅錢是為了壓分量的,萬萬想不到居然還能擋


    箭。這運氣!


    關峒不忍直視的扭過臉,又騙小姑娘,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好一會兒宋嘉禾才消化掉這不可思議的消息,合了合手掌道:“這是表哥福澤深厚,得菩薩庇佑。”大抵菩薩也不舍得這麽好的一個將帥英年早逝。他手下神策軍所過之處


    ,對百姓秋毫不犯,在民間聲望極好。


    “還是要多謝表妹和表弟相贈之恩,改日我便登門致謝。”魏闕認真道。宋嘉禾驚了一下,忙道:“不用如此興師動眾,表哥對我和阿諺有大恩,贈送一枚平安符也是應有之義,機緣巧合之下幫了表哥,也是表哥自己功德深重,得天庇佑。”好


    人會有好報的。


    魏闕道:“一碼歸一碼。”


    宋嘉禾摸了摸臉頰,再拒絕下去好像也不太好的樣子。


    恰在此時,又是一到馬蹄聲傳來,宋嘉禾舉目一看,正是宋嘉淇,老遠就嚷嚷開了:“你跑的真快,一會兒工夫就找不到——咦,三表哥好。”她終於看見旁邊的魏闕了。


    宋嘉淇一改臉色,笑盈盈的問好。宋嘉禾不覺好笑,自從梁太妃六十大壽上,魏闕大敗王培吉之後,宋嘉淇便崇拜起魏闕來,尤其這一年,他捷報頻傳,更是迷得不行。不過這種著迷,十分純粹,就像喜


    歡一朵漂亮的花一棵挺拔的樹。宋嘉禾覺得其實很多姑娘對魏闕的喜歡隻是對強者的崇拜美好事情的追逐,而不是非君不嫁的愛戀。


    “好巧啊,三表哥也在這兒?”宋嘉淇狐疑的目光在宋嘉禾與魏闕身上來回繞,模模糊糊的冒出來一個念頭。


    宋嘉禾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是啊,正好遇見三表哥了。”


    正好啊!宋嘉淇不知怎麽的有點喪氣。宋嘉禾不懂她情緒為何變得如此迅速,小姑娘的臉,六月的天,宋嘉禾懶得理她,對魏闕道:“那我們先走了,三表哥自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祝三表哥等下滿載而歸


    。”


    魏闕對她微微一笑:“同祝。”


    宋嘉禾笑顏如花開,握了握拳頭,歡喜道:“肯定會的。”


    拉起韁繩正要走,又聽到一陣馬蹄聲,聽動靜還不小。宋嘉禾不由循聲望過去,就見一群人浩浩蕩蕩小跑而來,領頭者乃魏歆瑤。自然,他們也不好離開了,總要打個招呼的,順便她得瞅瞅魏歆瑤身邊的護衛。隨著梁王的青雲直上,魏歆瑤地位也水漲船高,不管是為了安全還是威嚴,她出行的陣仗


    也越來越大。每回遇見她,宋嘉禾都忍不住要打量她的護衛,甚至就是見到梁王妃和魏閎都會不由自主的觀察,奈何至今都沒個線索,弄得宋嘉禾都要懷疑自己找錯人了,可除了魏歆


    瑤這邊,宋嘉禾實在猜不到有誰會恨她欲死並且有能力有膽量派出一群刺客。


    不想起來還好,一旦想起來就是一陣心塞,這事就是一把懸在她頭上的利劍,時不時的嚇一嚇人。


    一直留意著宋嘉禾的魏闕目光微微一閃。


    “三哥。”魏歆瑤上前見禮。


    與魏歆瑤一道來的燕婉細細喚了一聲:“三表哥。”


    宋嘉禾、宋嘉淇再見過魏歆瑤。


    魏歆瑤笑道:“兩位表妹不必多禮。”見到魏闕和宋嘉禾那一瞬,她還慌了下,發現宋嘉淇也在她才鬆了一口氣,應該隻是巧遇。


    母妃說三哥和宋嘉禾那事是羅清涵淫者見淫,可她總歸存了疑慮。尤其眼下,三哥戰功卓著,以至於很多人隻知梁王有子魏闕,不知世子魏閎。對此母妃輾轉難眠,魏歆瑤豈能毫無所覺,甚至一些事,母妃都不再特意瞞著她,譬如她發現母妃不喜三哥,這種不喜並非一般的因為不養在自己身邊,所以比不得他們


    幾個的那種不喜,而是厭惡。她對三哥倒沒什麽惡感,一定程度上還驕傲於有如此厲害的兄長。然而比起自小一塊長大的大哥,自然更親近大哥,絕不會希望三哥威脅到大哥的地位。尤其她去年利用


    羅清涵設計過魏闕,雖然這事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母妃說了,三哥心裏門清怎麽一回事。


    即便三哥對她與從前無異,可魏歆瑤到底心難安。她很清楚,大哥得勢和三哥掌權,哪個情況下,她這個妹妹更自在。


    隨後,宋嘉禾姐妹倆又與燕婉互相見禮。


    說來不少人與宋嘉禾提起過,她們覺得燕婉和她有五分像,就連宋嘉淇都說下半張臉特別像,可宋嘉禾覺得她們也就臉型像,旁的一點都沒看出來哪兒像了。


    燕婉生就一雙大杏眼,霧蒙蒙,有煙雨空蒙之美,柳眉輕蹙,眉含輕愁,我見猶憐。


    這大概與她身世有關,幸福美滿的家庭毀於一旦,孑然一身存活在世,開朗不起來也是正常的。燕婉之母是梁王妃胞妹。燕家也是豫州豪門,梁王清剿豫州勢力時,燕家是支持梁王的,本是想打開城門迎接魏家軍入內,不想還沒等來魏家軍,就等來了襄城內另一世家的偷襲,等魏闕帶兵趕到時,燕家隻剩下身受重傷的燕婉。之後燕婉被送回武都交由梁王妃照顧,養了大半年才痊愈。周年祭後,偶然出來走動下,這世道人命如草芥


    ,守孝不再嚴苛到不近人情。“這小狐狸可真可愛。”宋嘉淇見燕婉抱著一隻小狐狸,不禁伸手摸了下,忽然發現它後腿被包紮著:“你包的,燕姑娘真善良。”說著默默的收回了手,她突然想起來自己


    好像打了一隻狐狸。


    燕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溫柔地撫著懷裏的小狐狸,憐惜道:“這狐狸看著也沒多大,太可憐了。”


    “下次打獵我是不敢帶著表姐來了,”魏歆瑤無奈的搖了搖頭:“表姐心太軟,見不得人傷害動物,我這一天都沒開過弓,這狐狸還是從別人那救下的。”想著打狐狸做圍脖的宋嘉禾不自在的撓了撓臉,隻能道:“燕姑娘真心善。”他們打獵有規矩,不打懷孕的母獸,喂奶的要避開,太小的也會手下留情,不過總有看走眼或


    者不守規矩的人。“可不是,表姐最是心善不過,她出門見到乞兒必要給銀子,就是那些流浪的貓兒狗兒都會喂食,一些受傷的還會帶回家處理傷口,母妃都說,表姐菩薩心腸。”魏歆瑤一


    邊誇著燕婉,一邊留意魏闕的神色。母妃的意思是撮合三哥和燕婉,這次出行,就是為了二人。


    魏闕神色如常,甚至是冷淡。


    魏歆瑤泄氣,母妃說大多男人都喜歡那些溫柔如水楚楚可憐的女孩兒,可以滿足虛榮心和保護欲。可依她看來,這大多數男人並不包括她三哥。


    魏歆瑤打疊起精神:“我們要去別莊,三哥和兩位表妹要不要一道去?”母妃說到了別莊她自有安排,雖然不知道具體安排,反正她依言行事就對了。


    “好啊!”宋嘉淇正好累了,想起那座吊橋更是回答的興高采烈。


    她既然答應了,宋嘉禾也不會掃她興頭,遂也點了點頭。


    這般,魏闕當然也不會拒絕。


    一行人便前去別莊,路上遇到了好些個人,便結伴而行。


    前往別莊有兩條路,最近的那條要經過一座十丈長的吊橋,橋下是一條河,可說是徑山一絕,膽子小的根本不敢走。


    宋嘉禾是沒這負擔的,宋嘉淇還在蠱惑她的小夥伴,小姑娘高估了自己的膽量,事到臨頭後悔了。


    宋嘉禾一腳踩上吊橋,微微搖晃的感覺刺激著人心,她往下看了看平靜的水麵,要是水流湍急,恐怕還得嚇退一群人。


    走了兩步,察覺有異,宋嘉禾扭頭一看,就見魏闕站在她身後,頓時覺得安全感撲麵而來,踏實了不少。雖然不害怕,可還是有那麽點小忐忑的。


    要不是後麵有人站著,尤其宋嘉卉也在,宋嘉禾真想奉送一枚大大的笑臉,雖然大笑沒有,但是小小的微笑還是可以的,宋嘉禾抿唇一笑,梨渦淺笑。


    魏闕嘴角弧度更大了些。


    轉過頭後,宋嘉禾走的更放心大膽,冷不防,吊橋劇烈一晃,宋嘉禾趕忙抓住了繩索。耳邊都是尖叫,不乏男聲,還有幾道不合時宜的笑聲。


    魏闕不著痕的收回了手臂,目光沉沉的看向前頭。


    抓著繩索的魏歆瑤瞪著前麵的魏聞,壓著火道:“你要幹嘛?”


    她身後的燕婉已是花容月色,雙手緊緊的抓著繩子,語帶哭腔:“九表哥,求求你不要晃了!”


    好幾個正在橋上的女孩紛紛開口。


    然魏聞並沒有收斂,宋嘉禾磨了磨牙,魏聞這人就是賤骨頭,你越求他,他越來勁,宋嘉禾的經驗就是不理他或者上去跟他打一架,求他隻會讓他變本加厲。果不其然,吊橋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宋嘉禾轉頭看向魏闕,示意,你弟弟你不管管。錯眼間就見宋嘉卉煞白著臉,雙腿發軟的跪在吊橋上,還有比她情況更糟糕的,都


    趴下了,簡直作孽。


    “九弟,”魏闕揚聲輕斥:“不要胡鬧!”


    魏聞到底有些怕這威嚴的哥哥,悻悻的打算停下搖晃的動作,不妨幾人連滾帶爬往回跑,引得吊橋劇烈搖晃,突然之間整個翻了起來。一橋的人猶如餃子噗通噗通爭先恐後的往河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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