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放出了意欲明媒正娶燕婉負責的口風,不一會兒整個船隊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這個結果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魏家若是不想落下一個欺淩功臣遺孤的惡名,那麽隻能


    迎娶燕婉,並且還得善待她。


    燕婉一介孤女,嫁進魏家,日後一個王妃之位跑不了,婆婆還是親姨母,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了。


    整件事最可憐的就是和魏聞定親的曾家姑娘,攤上一個退婚的名聲。不過曾家門第顯赫,這事錯不在她,影響也有限。


    這麽一看,目下這結果是最好的了。


    宋嘉禾去外麵轉了一圈,聽了一耳朵八卦,光魏聞負荊請罪那一幕就有三個不同的版本。宋嘉禾覺得果然大家還是太閑了,隻能開始編故事打發時間。


    說來上輩子去京城的路上,可沒發生這事,就連燕婉這個人她也是從來都沒見過的,在那一世,燕家滿門都殉了難。


    宋嘉禾拍了拍自己的臉,提醒自個兒,這輩子已經有很多很多事情變了。


    “姑娘?”青畫愕然的看著拍臉的宋嘉禾,姑娘這是唱的哪一出。


    宋嘉禾僵了僵,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有點兒困了,我醒醒神。”


    “那姑娘睡一會兒?左右也無事。”青畫提議。


    宋嘉禾當然拒絕,她一點都不困,哪裏睡得著,遂一本正經道:“現在睡了,晚上就睡不好了,”想了想她道:“你去看看祖母空不,要是閑著,我就過去陪祖母說說話。”


    青畫應聲告退。


    剛出了屋,正好遇見宋老夫人派人過來請宋嘉禾。


    宋嘉禾笑:“我跟祖母還真是心有靈犀了。”說著出了房間。


    宋老夫人見了宋嘉禾便笑逐顏開。


    “祖母。”宋嘉禾甜甜的叫了一聲。


    宋老夫人臉上笑意更甚:“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聽了肯定高興。”


    宋嘉禾配合的露出好奇之色,追問:“什麽好消息?”


    “我也要聽好消息!”同樣被叫過來的宋嘉淇一進門就聽到這一句,趕緊湊熱鬧。


    宋老夫人嗔她一眼:“等阿晨來了,一塊和你們說。”


    宋嘉晨很快就到了,船就那麽點大。宋老夫人笑眯眯道:“過兩天就道臨州城,剛剛太妃說了,船隊在臨州休整一天,做個大補給。你們幾個呢,可以上岸走走透透氣,可憐見的,在船上待了大半個月,悶壞


    了吧。”


    宋嘉淇已是心花怒放,差一點蹦起來。宋嘉禾也高興的很。這大半個月她覺得就跟坐牢似的。饒是老成的宋嘉晨也滿臉掩不住的喜色。


    見三個孫女兒鮮花似的臉龐喜氣洋洋,宋老夫人自己心裏也跟喝了蜜般甜,不過沒忘了叮囑:“到了岸上,可不許亂跑,傍晚就得回來。”


    三姐妹點頭如啄米。


    “祖母和我們一塊上岸散散心好不好?咱們去吃一吃這臨州城裏好吃的。”宋嘉禾開始攛掇宋老夫人。


    宋嘉淇和宋嘉晨忙不迭附和。孫女兒的話讓宋老夫人心裏十分熨帖,然她一大把年紀了,早就對這種事沒興趣了,遂道:“我可不是你們,一身精力無處使,我還是更喜歡在船上和老姐妹打打骨牌聽聽


    戲。”


    聞言,宋嘉禾姐妹幾個也就沒再勸,反而開始鬧著讓宋老夫人贏了錢給她們買花戴。


    宋老夫人笑嗬嗬的應了。


    大抵是因為有了期盼所以覺得兩天的時光過的格外漫長,漫長得讓人度日如年。


    宋嘉淇每天都要叨叨上七八回,聽著宋嘉禾耳朵都生繭子了,終於在她的嘮叨中,兩天的時間過去了。


    這一天出去透風的人不少,放眼看過去都是年輕的公子姑娘,也就他們有這份閑心了。


    相比很多人還不知道要去哪兒打發時間,宋嘉禾目的十分明確。昨晚船靠岸後,她就派人上岸打聽了城內有哪些美食。一下了船就拉著誌同道合的小夥伴們找美食去了。


    稍晚一些,魏歆瑤也和燕婉下了船。自從出了那事,燕婉就以淚洗麵,好不容易才略微好了一些,梁太妃就吩咐她帶著燕婉下去散散心。


    “表姐要去哪兒走走?”魏歆瑤詢問燕婉的意見。


    燕婉細聲細氣道:“我對此地不熟,還是表妹做主吧。”


    魏歆瑤想了想:“那我們去這臨州城最有名的坊市走一走。”


    燕婉溫柔一笑:“好的。”她從來不會反駁和質疑魏歆瑤的決定,所以姐妹倆從來都沒鬧過矛盾。燕婉很早就發現,這個表妹容不得別人違逆她。


    魏歆瑤笑了笑,挽著燕婉往前走,走著走著,兩人發現街上的乞丐漸漸多了起來,其中不乏一些瘦骨嶙峋的小孩。初冬的季節,卻衣不蔽體露在外麵的肌膚發青發紅。


    這些與其說乞丐,更該說是難民,天災人禍不斷,無數的人流離失所,浪跡街頭。


    見她們經過,有幾個大膽的或者是餓的已經失去害怕感覺的難民對著他們磕頭:“姑娘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一老嫗抖著手摸著懷裏的孫子:“孩子快熬不下去了。”


    扭頭一看,魏歆瑤就見燕婉眼底泛起了淚花,眼眶都紅了,便知道她又動了惻隱之心。


    “表妹,這些人太可憐了,我們給他們買些吃的吧!”燕婉期盼的看著魏歆瑤。


    魏歆瑤自然不會反對,正好看見旁邊有一個賣炊餅的,便讓瑪瑙去買了炊餅分人。


    得了炊餅的難民對二人感恩戴德,不住磕頭感謝:“兩位姑娘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顯靈……”


    聽的魏歆瑤啼笑皆非,她還真沒被人這麽誇過,見燕婉一臉的欣慰,怪不得這表姐愛發善心了,這感覺還真不賴。


    “表妹,這些東西怕是不夠,”燕婉憂心忡忡的看一眼越來越多的難民:“要不再讓人去買一些食物來。”


    魏歆瑤點了點頭,又讓人去準備食物。


    護衛見人越來越多,勸著將事情交給下人去做就行,請魏歆瑤和燕婉離開。魏歆瑤卻不大想走,她還是頭一次親自做善事,感覺挺新鮮,又看燕婉也不願意離開的模樣,然而這兒味道委實難聞,這些人也不知多久沒收拾自己了。她張望一圈,發


    現不遠處有一酒樓,便對燕婉道:“表姐,我們去那兒坐一坐。”


    燕婉自然無不答應。


    未到用膳的時辰,酒樓裏頗為冷清,姐妹倆上了三樓,點了幾樣小吃食,看著那邊的情況。


    難民在護衛的維持下,井井有條的領取著自己的食物。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依舊能聽到隱隱約約的感激。還有人朝他們這指了指,大概是介紹恩人是誰。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可食物卻是不夠了,附近能買的都被買光了。然而沒吃飽的難民哪肯就此離開,也不知誰帶的頭,喊了一聲:“酒樓裏有的是


    吃的,兩位好心的姑娘肯定會讓我們吃的。”


    一呼百應,對餓極了的人來說,禮義廉恥又算得了什麽。


    樓上的魏歆瑤和燕婉就見一群人衝了過來,神情瘋狂,彷佛要將人拆入腹中吞吃。兩人駭了一大跳,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瘋狂的一幕。


    酒樓裏的小二一看這模樣就要關門,可晚了,難民已經衝了進來,樓下頓時一片嘈雜,驚叫聲,咒罵聲交織在一塊。


    隨著魏歆瑤出來的護衛在人海中顯得格外無助,這些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也不好下狠手,傳出去有損魏家名聲。可一般的手段根本震懾不了一群餓瘋了的人。


    包廂內的魏歆瑤和燕婉隔著門聽著外麵的混亂之聲,臉色難看至極。


    “一群刁民!”魏歆瑤重重一拍桌子,咬牙切齒的怒罵。


    燕婉淚盈眉睫,泣不成聲的道歉:“表妹,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怪我!”


    魏歆瑤煩上加煩,哪還有心情去安慰她,眼不錯的盯著顫動不休的房門,生怕那些刁民闖了進來,他們應該沒這膽量吧。


    留在屋裏的護衛可沒她這麽樂觀,探身看了看窗外,烏壓壓一片都是人,不禁懷疑全城的難民是不是都聚過來了。破門而入是早晚的事,屆時會發生什麽事就說不準了,這一會兒功夫,他就留意到有兩個分發食物的丫鬟被幾個人拖進了巷子裏。不是所有難民都是好人!一些人的人性


    早在磨難中泯滅,隻剩下獸性。


    “郡主,屬下先帶您離開。”


    “好!”魏歆瑤想也不想道,萬一這些人衝了進來,想想那畫麵,她就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魏歆瑤心裏發狠,回頭她一定要讓三哥派兵收拾這群刁民。


    “砰”大門應聲而破。


    幾個護衛連忙上前阻攔,這下可不管不上狠手不狠手,直接亮出了刀。


    那護衛眼見不好,道了一聲得罪,單手抱著魏歆瑤跳上窗口。


    望著門口餓狼撲虎一般撲進來的人燕婉放聲尖叫,連滾帶爬往後退,哭喊:“表妹,表妹!”她一把抓住了魏歆瑤的小腿。


    那護衛動作一滯,恰在此時,帶著寒光的飛鏢正中他的後背。瞬息之間,他便七竅流血,沒了氣息,帶著魏歆瑤一起從窗戶口摔了下去。


    失重的魏歆瑤不敢置信的尖叫起來。


    設想中粉身碎骨的劇痛卻被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取代,魏歆瑤愣愣的看著抱住她的季恪簡,望入他深邃平靜的雙眸之中。


    一落地,季恪簡就放開魏歆瑤:“得罪了,請郡主見諒!”話音未落,人已經提劍遠去。


    魏歆瑤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呆愣愣的立在原地。


    砰一聲落下的屍體震得搶紅眼的難民一愣。


    這時候有人喊了一聲:“官兵來了!”


    失去的理智瞬間回籠,人群頓時人作鳥獸散,哪怕是一些在混亂中受了傷的人也忍著痛跑路。


    抓著燕婉的人躲在死角處瞪著季恪簡,將匕首抵在燕婉脖子上:“別上來!再上來我殺了她!”


    抖如糠篩的燕婉大哭起來,哭的渾身打顫,膝蓋發軟,她嘴唇決裂顫抖,似乎想說什麽,可又說不出來的無助模樣。


    “你有什麽條件?”季恪簡開門見山。他辦事回京經過臨州,聽說梁太妃等人也在,便想過來請個安,不想遇見這樁麻煩,遇上了總不能袖手旁觀。


    “先放了我的人!”


    魏家護衛手裏抓著幾個難民,是混亂中發現的可疑人物。


    季恪簡沒說話,畢竟那是魏家護衛不是他季家人,他看向魏歆瑤。


    “表妹,救我!”燕婉語氣發顫,哀哀地看著魏歆瑤。她抓著自己腳的時候,也是這般可憐無助,若不是自己運氣好,現在的她已經成了一灘爛泥,魏歆瑤眼神微微一厲,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飛快壓了下去:“放了你的人之後


    ,你若是不放我表姐怎麽辦?”那人盯著魏歆瑤,他帶人假扮成難民,混在其中煽風點火,如此大費周折本是為了趁亂捉她,以作籌碼換回他大哥。結果抓了這麽個丫頭,也不知身份夠不夠,想到這兒


    他就窩火,抬手在燕婉手臂上劃了一道,燕婉失聲慘叫,直刺耳膜。


    “你放不放,我說到十,你再不放,下一刀就不是胳膊是臉了,一、二、三……”


    痛的眼前發黑發暈的燕婉氣若遊絲:“救我,救我!”


    魏歆瑤恨不能親自劃花了她的臉,但是她不能,所以她隻能道:“放人!”


    聞言,護衛們放開了手中的人。


    “你要怎樣才會放了我表姐?”


    “放了我大哥郭英東,我就……”說到一半郭英南聽見下屬慘叫一聲,下意識探了探身子,馬上就意識到危險,立刻縮回去,可已經晚了。


    一枚細箭射在他左肩上,郭英南身子一晃,暈了過去。


    魏歆瑤就見眼前一花,季恪簡竟是已經踩著窗台一躍上了三樓。進屋一看,果然沒其他人,他觀察了好一會兒有七成的把握屋裏沒有他的同黨,才敢用袖裏箭。


    劫後重生的燕婉癱軟在地,連道謝都沒顧上,隻是在那嚎啕痛哭。


    魏歆瑤在護衛的簇擁下上了樓。


    “他隻是昏過去,一個時辰後會醒。”以為郭英南已經死了的護衛趕忙見躺在地上的郭英南捆起來帶走。


    燕婉也被人抬下去包紮,魏歆瑤猶豫了下,走到季恪簡麵前,福了福身:“多謝季世子仗義出手。”


    季恪簡抬手還禮:“舉手之勞,郡主言重了。在下先去追拿逃脫的嫌犯。”說罷,他拱了拱手,闊步下樓。


    望著他的背影,魏歆瑤抿了抿唇。


    季恪簡下了樓,隨口問了一句人跑哪兒去了,就在他上樓那一瞬間,郭英南的同黨趁機跑了,大多都被當場拿下,其中一個僥幸逃跑,已經有人去追了。


    回話的人見季恪簡追了出去,覺得這位季世子當真是古道熱腸。


    且說僥幸出逃的郭家下屬,沒頭蒼蠅一般在街頭亂竄,隻聞後麵腳步聲越來越近,頓時萬念俱灰,遍體冰寒。


    忽然之間天降熱湯,還伴隨著撲鼻的濃香,燙的他整個人嗷一嗓子跳了起來,眼睛也被辣的睜不開。


    這一耽擱,就被追兵抓住了。


    那緩過勁來的郭家下屬仰頭,就見二樓窗口站在一頂頂漂亮的小姑娘,那姑娘還對他莞爾一笑,沉魚落雁。


    古道熱腸追來的季恪簡望著笑顏如花開的小姑娘,也輕輕笑了下。保持微笑的宋嘉禾在想,他應該沒看見自己把一整盆鍋子潑下去的樣子,要知道他會過來,自己肯定會潑的,溫柔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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