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精神撒嬌,再觀她氣色,宋老夫人便知她無大礙,略略放心,然依舊問了一通哪裏不舒服。


    宋嘉禾揚著笑臉道:“祖母別擔心,我就是有點發熱,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


    “生病這事萬萬馬虎不得,一不小心就拖成大毛病了。”宋老夫人想起了小毛病熬成大毛病,養了一個月情況都沒好轉的宋嘉卉,複又放心。


    “府醫怎麽還不來?”


    話音剛落,府醫就來了,把脈一看,邪風入體,吃幾服藥發發汗便好。宋老夫人放了心,令人趕緊下去抓藥,板起臉來訓斥,”大晚上的不睡覺,亂跑,你看你,生病了吧。“她老人家一早就被告知了昨晚的事,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她自然


    不會覺得兩人是約好的,自己養的孩子還不清楚。


    在宋老夫人看來,兩人大半夜的不睡覺都去甲板上透氣還能遇著,也是孽緣了。


    至於孫女的病,八成是昨晚吹了風又鬱結於心,所以病倒了。宋老夫人又心疼又恨鐵不成鋼,君既無心我便休,上趕著不是買賣。以孫女品貌家世還怕尋不著如意郎君,可這丫頭怎麽就一根筋通到底,認準季恪簡了,這才見了幾麵


    啊!


    宋嘉禾吐了吐舌頭討饒:“祖母,我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想有下次!”宋老夫人瞪她。


    “六姐,你跑去甲板上幹嘛啊!”跟著一塊過來的宋嘉淇好奇追問。


    宋嘉禾深沉臉:“看星星看月亮,思考人生!”


    宋嘉淇重重一翻白眼。


    宋嘉禾無奈,說了真話又不信,那問她幹嘛?“還能鬥嘴,可見病得不重,母親就放心吧。”宜安縣主揶揄宋嘉禾,報病時,大夥都在宋老夫人那請安。老夫人親自過來了,旁人自然沒有落下的道理,何況宋嘉禾人緣


    好,眾人也樂得來看望她。


    宋老夫人看她雖然懨懨的,但心情還不錯,也放了心。又看她一臉困頓,便道:“早膳吃了嗎?”


    “還沒呢!”


    斂秋推了一把不知道想什麽想出了神的林氏,自打進了門,夫人這個做母親一句話都沒問,成何體統!


    林氏恍然回神:“暖暖想吃什麽,我讓人去做。”


    “沒什麽胃口,就吃些白粥吧。”宋嘉禾對林氏彎了彎嘴角道:“讓母親擔心了。”


    林氏心下鈍鈍一疼,對著她,宋嘉禾收起了濡慕依戀之色。她不可自抑地想起了小時候的宋嘉禾,也是這般親昵和依戀她,生病了會拉著她的手撒嬌,要她哄著她吃藥。可時至今日,她們之間不像母女,倒像是普通親戚。宋嘉禾豎了一塊無形的屏障,宋老夫人她們,甚至奶娘都在她自己那一頭,而她和宋嘉卉被隔絕在了另一個頭,想靠


    近都沒機會。


    宜安縣主暗暗一撇嘴,得,又開始自悲自苦了。擺出這傷心樣給誰看,不知道還以為六侄女不孝呢,在座哪個不知道她怎麽偏疼大女兒,委屈小女兒的。


    自己不把孩子放心上,倒想讓孩子做二十四孝女,想得到挺美。


    她這二嫂就是被寵壞了,在家父母寵,出閣丈夫寵,都快四十要做祖母的人了。還把自己當個小姑娘,要人遷就她,包容她。


    宋嘉禾似乎沒發現林氏神情中的黯然,她笑著道:“我就是點小毛病,倒累的祖母、母親、大伯母和七嬸專程跑一趟,是我的不是。


    “知道是你不對就好,下次可得當心些了。“宋老夫人嗔怪。宋嘉禾點頭如啄米,又道:“我喝了粥再睡一覺,起來喝個藥,再躺著發發汗就好了。祖母不用在這陪著我,省得過了病氣,否則就是我的罪過了。”風寒這毛病最容易過


    人的。


    如此,宋老夫人叮囑她好生歇著後,帶著人離開。


    原該早就離開的季恪簡卻還停留在船上,他尋了個借口耽擱了一會兒時間。


    今天的江風特別大,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不少姑娘有一眼沒一眼看過來,玉樹臨風,迎風而立的男子,恍若謫仙,絕代風華。看著看著,不少姑娘悄悄紅了臉。


    不一會兒,季恪簡的小廝泉文回來了,低聲回道:“六姑娘隻是普通風寒,仔細將養著便可。”泉文麵上一本正經,心裏早就鑽了二十五隻耗子,百爪撓心。


    世子讓他打聽表姑娘病情,聯係前因後果,他能不能得出一個大膽的結論,比如說,世子喜歡表姑娘。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泉文差點沒被自己的猜測喜得蹦起來。表姑娘家世,才貌沒得挑,性子他瞧著也挺好的。


    季恪簡也覺得自己的行為莫名其妙了,可就這麽走了,他又真的放心不下,看來自己果然被那個夢給影響了。


    季恪簡想自己需要好好冷靜下想一想這件事,沉聲吩咐:“走吧!”


    “季世子!”魏歆瑤出現在對麵的船上。


    下人趕緊拿了艞板在兩船之間搭好路,魏歆瑤輕移蓮步,緩緩來到宋家船上。


    今天的她顯然刻意妝扮過,身著玫瑰金廣袖錦衣,一襲絳紅色曳地望仙裙,她五官明豔華麗,如此一打扮,明麗耀眼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陽:“季世子要走了嗎?”


    季恪簡微笑道:“正要離開。”


    魏歆瑤看著他,神情目光都十分平靜,讓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她撫了撫頭上的七寶珊瑚步搖,讓自己平靜下來:“那祝季世子一路順風。”


    “多謝!”季恪簡客氣,不著痕的看一眼泉文。


    泉文不好意思的開口:“世子,時辰差不多了!要不今晚可能趕不到坪洲城了。”


    季恪簡歉然道:“恕季某不能奉陪,郡主自便。”


    “季世子隨意,我正要去找幾位表妹。”魏歆瑤忍著失落與他道別,季恪簡便帶著人下了船,騎馬而去。


    他一走,魏歆瑤麵上的笑容就垮了。她在季恪簡的笑容裏隻發現了禮貌和疏離,他想和她保持距離。


    這讓被人追捧慣了的魏歆瑤十分沮喪,她身邊的那些男人,哪個不跟蜜蜂蝴蝶似的圍著她,殷勤曉意,隻有季恪簡例外。


    不過若是季恪簡和那些人一樣,魏歆瑤想自己可能就不會喜歡他了。


    魏歆瑤咬了咬下唇,到底橫亙著當年那麽一件事,季恪簡那般也在情理之中。當務之急,她得想辦法,拔掉季恪簡心裏那根刺。


    隻要他不介懷那事了,魏歆瑤相信,她肯定能得償所願。如是一想,魏歆瑤笑顏如花,明豔不可方物。


    她逡巡一圈,目光所過之處的姑娘們心下一凜,刷的一下把腦袋縮了回去。


    魏歆瑤嘴角掀起一縷的薄笑,她就不信有人敢跟她搶。


    魏歆瑤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裙擺,找宋家姐妹自然是幌子,隻話都說了,她又到了宋家船上,沒有不去拜見長輩的道理。


    聽聞宋嘉禾病了,魏歆瑤還表示要去探望。


    宋老夫人笑嗬嗬道:“她這毛病要過人,等她好了,你們再一塊玩吧!”


    魏歆瑤自然不會強求,她和宋嘉禾關係也並沒那麽要好,越大關係越平平,大抵是一山不容二虎吧,魏歆瑤不喜歡宋嘉禾分薄屬於她的注意力。


    宋老夫人呢,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人老成精,宋老夫人也算是看著魏歆瑤長大的,哪不知道她的脾氣。


    唯我獨尊,享受萬眾矚目,喜歡別人以她為中心。魏歆瑤呢也有這個資本,隻是在宋老夫人看來有些過了。


    凡事過猶不及,好強到容不得別人比她優秀,這就是心胸問題了。宋老夫人還記得暖暖十歲那回,兩個丫頭比劍術,本隻是個樂子。可魏歆瑤在逐漸落了下風之後,招式有意無意淩厲起來,冷不防一下打在暖暖臉上,幸好隻是木劍,要


    不後果不堪設想。


    至此,宋老夫人便開始讓宋嘉禾避魏歆瑤的鋒芒,真等出了事,說什麽都晚了。


    “那我等表妹好了,再來看她。”魏歆瑤笑道。


    宋老夫人笑眯眯:“你有心了。”


    略坐一會兒,魏歆瑤便起身離開。在她走後,宋老夫人笑意轉淡,想起了昨兒在魏家宴廳裏的那一幕,看來魏歆瑤對季恪簡萌動了春心?那麽,她就更得讓暖暖和季恪簡保持距離了,魏家這丫頭可不是個


    寬容的。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宋嘉禾的風寒拖拖拉拉了小十天,總算是好的差不多了。宋老夫人卻怕她舊病複發,壓著她不許串門,讓她在屋子裏好利索了再說。


    宋嘉禾抗議無效,索性也就認了,就當囤膘。


    連著好幾個陰天之後,這一天難得的暖陽高照。宋嘉禾拿了幾本書坐在窗口的羅漢床上。


    對麵的青畫熟練的剝著石榴,紅豔豔的石榴放在白玉盤子裏,格外鮮豔欲滴。


    宋嘉禾抓幾顆石榴看一眼書,吃的津津有味。再一次伸手去拿石榴的時候卻是摸了個空,宋嘉禾頭也不抬,隻當自己方向錯了,便挪了挪位置,還是抓了空。宋嘉禾詫異抬頭,就見宋子諺一手拿著白玉盤子,另一隻手捂著嘴憋笑,憋得臉都紅了。見宋嘉禾看過來,宋子諺放開手用了吸了一口氣,隨後指著宋嘉禾大笑:“六姐真


    好玩!”


    宋嘉禾佯怒,掄起書本作勢要砸宋子諺,宋子諺往後跳了一大步,怪叫:“三表哥救命!”


    宋嘉禾一驚,才發現幾步外的魏闕,她是有多眼瞎,居然那麽大一個人都注意不到。


    “三表哥怎麽來了?”說完宋嘉禾趕緊描補,好像自己不歡迎人家似的:“阿諺,是不是你又去麻煩三表哥了?”


    也不知怎麽回事,宋子諺喜歡魏闕喜歡的不得了,見天兒往他身邊跑,怎麽說都沒用。魏闕呢也是脾氣好的,就這麽慣著他,弄得這小家夥越發得寸進尺。


    一開始外人也好奇,魏闕怎麽會對宋子諺如此有耐心,畢竟他長得也不像慈祥的表哥。


    這個疑問在魏闕無意中別解開,去年宋子諺送他的護身符救了他一命,眾人道原來如此!


    一個是好人有好報,另一個知恩圖報,倒成了一段小佳話。就連梁太妃都打趣過,宋子諺可是魏闕的小救命恩人,把宋子諺美得不行。


    魏闕含笑道:“今天我休息,過來看看表弟槍術練得如何?”


    “難得休息日,表哥合該好生歇一歇,阿諺,不許這麽麻煩三表哥。”


    宋子諺委屈的癟了癟嘴:“三表哥自己說要教我的。”


    宋嘉禾看著魏闕,覺得他將來肯定是個慣孩子慣的厲害的。


    “教他不累,”魏闕摸了摸宋子諺的腦袋:“跟小表弟在一塊很有趣。”宋嘉禾心裏一動,小孩子單純天真,相較於爾虞我詐的成年人,的確有趣。宋嘉禾想她可能知道魏闕為什麽那麽喜歡宋子諺,這小東西雖然鬧起來讓人恨不得揍一頓,可


    乖巧起來又讓人愛的不行。


    魏闕看她神色來回變幻,不知腦補出了什麽,嘴角弧度不覺加深。


    宋子諺陰轉晴,小下巴都抬高了,得意洋洋的看著宋嘉禾,像是在炫耀,三表哥喜歡他。宋嘉禾忍俊不禁:“那你乖乖聽話,好好跟三表哥學,你要知道多少人做夢都想拜三表哥為師。”比方說她,宋嘉禾還惦念著他那神乎其技的內家功夫。差一點,宋嘉禾就


    要說一隻羊也是放,兩隻也是放,帶上她算了,幸好,她臉皮還不夠厚,強忍住了。


    大受鼓舞的宋子諺用力點頭,板著小臉一本正經道:“六姐,我長大了會像三表哥一樣厲害的,將來誰敢欺負你,我就揍他!”他還比了比小拳頭,以示決心。


    魏闕看了看有些感動又有些想笑的宋嘉禾,拍拍宋子諺稚嫩的肩膀,低笑:“誌氣不錯!”


    宋子諺突然臉紅了下,竟然不好意思起來。宋嘉禾樂不可支:“看在你定了這麽偉大的目標,這盤石榴獎給你了。”她東張西望了下,發現好像隻有石榴能拿得出手了,於是拿起一個足有兩個拳頭那麽大紅石榴遞給


    魏闕,眉眼彎彎,“阿諺就拜托給三表哥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魏闕挑眉,目光落在她捧著石榴的纖纖細指上,大紅色的石榴,襯得一雙手白皙無暇如美玉。


    “我還是頭一次收到這麽別致的心意。”魏闕笑著接過石榴,不經意一般,碰到了她的指尖。


    “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宋嘉禾聲音一頓,繼續道,“況且我這石榴可比鵝毛重多了。”宋嘉禾若無其事的收回手藏在小幾下,輕輕踡了蜷手指,哪裏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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