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把自己打到早產,宋嘉禾心想,還有什麽事兒是呂家人做不出來的。


    隻是倒黴了她,飛來橫禍,要是呂姨娘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可就說不清楚了。今天黃曆上肯定寫了,不宜出門,隻怪她沒瞧一瞧。


    呂姨娘被人緊急抬起來送往產房,宋嘉禾猶豫了下,跟了上去,邊走邊醞釀情緒。


    不一會兒梁太妃和宋老夫人一行就來了,宋嘉禾趕忙迎了上去。


    梁太妃和宋老夫人就見她眼圈發紅,淚光盈盈,一臉驚慌和委屈的模樣,見了宋老夫人猶如見了主心骨,乳燕歸巢般撲進宋老夫人懷裏。


    宋老夫人一把摟住宋嘉禾,滿臉的心疼。宋嘉禾伏在她懷裏泣不成聲:“祖母,我不知道會這樣的,呂姨娘見了我就一臉咬牙切齒的要生吞活剝了我的模樣。我知道她為著她弟弟的事怪我,我不想跟她計較,畢竟


    她還懷著大表哥的孩子。可她卻喝令我站住,我不理她,她居然,居然讓下人攔住我。她的下人勸了兩句,她就打了那丫鬟。”


    宋嘉禾抽噎了一下,哽咽:“早知道我就停下了,可我真不知道,她會動了胎氣以至於早產。”


    是啊,誰知道呂姨娘會動手打丫鬟,反倒把自己打得動了胎氣,這早產的原因也是夠別開生麵的。


    聽著宋嘉禾的話,好些魏家人都覺得麵上發燒。


    一區區姨娘,卻在世家貴女麵前耍威風,傳出去隻會說魏家沒規矩。


    呂姨娘可不就是沒規矩了,仗著懷了孩子就目中無人,早就有人對她不滿了。可架不住梁太妃、梁王妃甚至是莊氏都慣著她。


    好些人都覺得,梁太妃她們盼子都盼的有些魔怔。就算這孩子難得,那也不需要把呂姨娘抬那麽高啊。


    梁太妃臉色發青,不想呂姨娘囂張跋扈至此。又覺無顏麵對宋老夫人。邀請宋家人過來,本是為呂明倫的事兒安撫他們。


    呂明倫對宋嘉禾不敬,呂家還告了宋嘉禾一個謀殺,鬧得沸沸揚揚。


    幸好很快就證明了是誣告,且後頭又發生了不少的事情,再加上有心的引導,遂坊間並沒有傳出多少有關於宋嘉禾的流言。可影響終究還是有一些的。


    梁太妃萬不想宋家對魏閎有什麽心結,才有了今天的邀請,可呂姨娘這個天殺的蠢貨,竟然對著宋嘉禾耀武揚威起來,還弄得自己早產了。


    梁太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要不是呂姨娘現在正在生孩子,她都想把人拖下去打死。


    梁太妃運了運氣,安慰宋嘉禾:“好孩子,這不關你的事兒,”梁太妃拍了拍哭得渾身發顫的宋嘉禾:“那呂氏目中無人,都是她自作自受。”


    宋嘉禾抽抽噎噎:“姑祖母,我該讓著她的,畢竟她懷著孩子,可我當時氣暈了頭……”宋嘉禾哭得說不出話來。


    宋老夫人拍了拍宋嘉禾的背,不好意思的對梁太妃道:“這孩子犯擰也不看場合。”“不怪禾丫頭。”被個姨娘頤指氣使,哪家貴女不生氣?視而不見已經是看在魏家的麵子上,是呂姨娘得寸進尺,認不清自己的身份,發脾氣打人,最後弄得自己早產:“都


    是她自己作的。”


    宋老夫人道:“大姐,咱們去屋子裏頭等吧,這麽站著也不是個事兒。”


    梁太妃點了點頭,又道:“今兒招待不周了,你們先回吧。”


    宋老夫人表態:“我走了也不安心,還不如陪著大姐一塊兒等等消息。大姐也別擔心,定然會母子平安的。”


    梁太妃撚了下佛珠,孩子平安就好,這麽個拖後腿的生母不要也罷。


    梁太妃便道:“和丫頭別在這等著了。”未出閣的小姑娘待在這兒,恐怕日後得落下陰影。


    宋嘉禾乖巧的點了點頭,又福了福身,隨後轉身離開。


    這時候,產房裏突然傳出一道高亢的慘叫聲,撕心裂肺一般,嚇得宋嘉禾心抖了抖。


    宋嘉禾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


    半路碰到了宋嘉淇一群人,她們都是聞訊趕來的。


    宋嘉淇心急如焚的迎上來,“六姐,你沒事兒吧?到底怎麽回事兒?”


    旁人也好奇的看著宋嘉禾。


    宋嘉禾便將事情從頭到尾又講了一遍。


    聽得好幾位魏家姑娘麵含薄怒,她們也是見識過呂姨娘囂張的。隻是梁太妃和梁王妃都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們這些庶出的女兒又能怎麽樣,然隻能繞著她走了。


    不敢說呂姨娘什麽,隻好一股腦的安慰宋嘉禾。


    宋嘉禾扯了扯嘴角:“我沒事兒,隻希望母子平安,要不然,我這輩子都要心懷不安了。”


    眾人又是一通安慰。


    燕婉站在人群之後,靜靜的看著宋嘉禾,她在魏家人緣倒不錯,畢竟也算是一塊長大的。


    宋嘉禾若有所覺得抬頭,正對上燕婉奇怪的眼神。


    燕婉心下一慌,心虛的別過眼。


    宋嘉禾心下狐疑,她和燕婉也就是點頭之交。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斷斷續續的從產房裏端出來,裏頭的嘶喊聲也從高亢逐漸變得低沉。


    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神情漸趨凝重。


    梁太妃閉目撚著佛珠,宋老夫人也跟著在旁邊念經,暗暗想著這孩子務必要平安無事了。魏家太重視這孩子了,若有個山高水低,難保不遷怒暖暖。


    莊氏亦是忐忑不安,目不轉睛的盯著產房。


    “世子回來了。”


    聞訊之後,魏閎就快馬加鞭的趕回來,人未到,聲先至:“生了沒有?”


    望著緊張中又飽含著期待的魏閎,莊氏的心微微一刺,她勾了勾嘴角,將多餘的情緒壓了下去:“還沒有?”


    魏閎一陣失望,這才見過梁太妃和宋老夫人。


    約莫一個時辰後:“哇”一道虛弱的仿佛小奶貓般的哭聲傳進眾人耳裏,對在外等候的梁太妃等人而言,不亞於天籟之音。


    梁太妃霎時睜開了雙眼。


    魏閎更是激動的站了起來,他有兒子了。


    然在看清產婆臉上的表情之後,笑容瞬間凝結在臉上,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縮。


    產婆挨不住魏閎這樣的目光,她低了低頭避過,抱緊了手裏的繈褓,戰戰兢兢道:“是位姑娘。”


    所有人都以為呂姨娘這胎懷的是個兒子,可老天爺就是開了這麽一個天大的玩笑,呂姨娘生了一個女兒,雖然未足月就出生,但五官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可再美又如何呢,就連產婆都知道這孩子十有八九是不會得寵的。


    “不可能。”梁太妃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那麽多大夫都說的是男胎,所有人都以為呂姨娘這一胎是男孩,要不然,怎麽會慣著呂姨娘,全都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魏閎比她更不敢置信,搶步上前掀開繈褓確認,掀開了繈褓,去看的孩子。


    重慶之後,竟然真的是個女孩兒,魏閎如喪考妣,臉色陰沉到可怕。


    便是莊氏也是滿臉的失望,她迫切的需要一個兒子,他們長房需要一個兒子。要不然自己豈會百般容忍呂姨娘這個賤人。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宋老夫人暗暗搖了下頭,診錯性別這種事兒,偶爾也是會發生的,隻是這次的烏龍搞的有些大了。


    宋老夫人怕梁太妃受不住這打擊,溫聲安慰她:“先開花後結果,阿閎和他媳婦兒還年輕著呢,大姐等著,將來有一群小家夥得圍著你討糖吃。”


    道理是如此,可梁太妃對呂姨娘這一胎實在是寄予了太深的厚望,一時半會兒哪裏受得了這打擊。


    梁太妃怒瞪一眼魏閎,連孫子也遷怒了。


    莊氏見狀不好,向前兩步要告罪。然而梁太妃根本就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一甩衣袖,怒氣衝衝的離開。


    她覺得自己這半年來的行為就像個傻瓜,天字第一號傻瓜。


    “我去看看大姐,”宋老夫人對想追上去的莊氏道,對著呆立在原地的魏閎使了一個眼色,示意莊氏好好勸勸他。


    莊氏對宋老夫人屈膝一禮,無聲道謝。


    這也是個可憐的,宋老夫人暗歎一聲,追著梁太妃去了。


    莊氏柔聲勸慰魏閎:“世子莫要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孩子日後會還是會有的。”


    日後,日後,到底是哪一日,他已經等了足足八年,別人他這年紀孩子都能滿地跑了。外界那些嘲笑他不能生的流言蜚語,他他又不是不知道。


    魏閎震怒之餘更害怕,老二已有兩個嫡子,三個庶子,可他連一個兒子都沒有。


    好不容易呂姨娘懷孕了,幾名府醫信誓旦旦的保證是兒子,他興奮的好幾天都睡不著,他終於有後了,他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咣當一下,一個驚雷打下來,兒子變成了女兒,那種失望幾乎將他沒頂。


    魏閎用力的扯了扯衣領,大步離開。


    目送他怒氣衝衝的背影,消失在眼簾之中,莊氏幽幽歎出一口氣。


    她轉過身看向縮在牆角的產婆,產婆小心翼翼的抱著孩子,大氣都不敢出。


    莊氏走過去,輕輕的摸著孩子柔嫩的肌膚。


    本來長房子嗣單薄,哪怕添個女兒也是歡天喜地的好事兒,可偏偏這孩子承載了太多人的期望,卻又令人失望。


    “可憐的小姑娘,”莊氏憐惜的握了握她的手,若這是她的女兒,那該有多好。哪怕人人都厭惡她,她也會寵她愛她,如珠似寶。


    可惜,莊氏收回手,淡漠的看著輕輕啜泣的嬰兒,她是呂姨娘的女兒。


    這半年來,在她那受的窩囊氣,她得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好好照顧著姑娘。”放下這一句話,莊氏也走了,看都不看一眼,產房內的呂姨娘。


    暈過去的呂姨娘突然間驚醒過來:“兒子,我的兒子呢?”她四處摸索張望。


    產房內有一瞬間的寂靜。


    靜的呂姨娘麵無血色,連呼吸都屏住了,難道孩子沒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呂姨娘渾身的血都倒流:“我的兒子,快把兒子給我。”


    產婆硬著頭皮上前:“姨娘,姑娘在這兒。”


    姑娘?呂姨娘愣住了,哪來的姑娘?她生的是少爺,小少爺。


    呂姨娘不敢置信的盯著那個小繈褓,雙眼大睜,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抖著聲道:“姑娘?”


    產婆心驚膽戰的點了點頭,還掀起繈褓一角給呂姨娘看。呂姨娘耳畔一陣劇烈的轟鳴,震得她頭暈目眩,麵無人色:“不可能,不可能,我生的是兒子。是誰,是誰換了我的兒子,是誰,你說你們誰,你們把我兒子換去哪了,是


    不是世子夫人,她搶了我兒子。我要去找世子,找世子為我做主,她不能生,就搶我兒子,哪有這樣的道理。”


    產房裏的丫鬟婆子被呂姨娘這番話嚇得麵無人色,這話傳到莊氏耳裏又是一通麻煩。呂姨娘今非昔比了。


    愣了一瞬後,趕緊上前安撫要去找莊氏算賬的呂姨娘。


    頓時產房裏亂成一團,片刻後一聲尖叫響起:“姨娘又流血了。”


    呂姨娘產女的消息傳到姑娘們那邊,宋嘉禾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這口氣鬆完,她發現,跟她一樣如釋重負的人還不少,還都是魏家的姑娘。


    略一思索,她便明白了呂姨娘對著她囂張跋扈,對著其他人估摸也收斂不到哪去。


    之前仗著肚子裏那塊肉,呂姨娘趾高氣揚,得罪了不少人,後麵怕是要後悔不已了,所以說做人不能太得意了。另一廂,在宋老夫人的安慰下,梁太妃終於緩過勁來,十分不好意思的看著宋老夫人:“本是找你來散散心的,結果出了這種事兒,又帶著暖暖受了驚,這呂氏簡直無法無


    天,回頭我就讓人好好教他規矩。”


    宋老夫人道:“大姐這話說的可不就是見外了。”


    梁太妃扯了扯嘴角,又要留宋老夫人用飯,這一折騰都過飯點了。


    宋老夫人婉拒了,梁太妃也著實沒甚心情,便也不多留,隻怕過兩天再請她過來看戲。


    宋老夫人自然道好,走的時候,還拿了一匣子渾圓通透的東珠。是梁太妃給宋嘉禾的壓驚禮。


    魏宋氏和莊氏親自送了宋老夫人到側門,剛道過別,就聽見一陣馬蹄聲。


    扭頭便見魏闕騎馬而來,夕陽的餘暉,在他的鎧甲上鍍了一層金光,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這還是上元節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麵,宋嘉禾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約莫著是心境變了,再看他總覺得,不如之前坦然自若。


    魏闕翻身下馬,向宋老夫人等長輩請安。宋嘉禾幾姐妹又向他見禮,期間宋嘉禾目不斜視,目光輕輕下垂,盯著自己的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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