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嬤嬤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不斷磕頭乞求的林氏,這世上哪有做母親的向兒女下跪的道理,她這般將宋嘉禾置於何地。


    “夫人,這萬萬使不得,您快起來。”林嬤嬤快步上前握著林氏的肩膀,想將她扶起來。


    林氏推開林嬤嬤,哀絕又無助的看著宋嘉禾,泣不成聲:“暖暖,娘求求了,放過卉兒這一回好不好?”那針上怕是沾了什麽不好的東西,甚至是要命的東西。若是被公婆和丈夫知道了,林氏打了一個寒噤,冷汗直流。卉兒已經惹得他們不喜,他們肯定不會輕饒宋嘉卉,說


    不得卉兒這輩子都完了,徹底完了。


    她知道這樣對不起宋嘉禾,可她沒有辦法,她別無選擇。


    指尖不受控製的痙攣,宋嘉禾握緊拳頭,不想讓人發現。她麵無表情的望著淚流滿麵的林氏,隻覺得無比滑稽。


    傷心,卻是沒多少的,類似的一幕,前世她早就經曆過了,不是嗎?


    當年宋嘉卉對她下媚藥,那事鬧的大,馬上就驚動了宋銘。在父親決定將宋嘉卉送到庵堂出家時,林氏也是這麽求她幫宋嘉卉求情的,解鈴還須係鈴人嘛!


    這輩子更厲害了,竟然求她幫宋嘉卉隱瞞,宋嘉卉想殺她,林氏卻要讓包庇宋嘉卉。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嗎?


    宋嘉禾突然有點想笑。淚雨朦朧中,林氏就見宋嘉禾臉部肌肉抽動了下,似哭非笑。她心神劇顫,愧疚,難堪,無助種種情緒山呼海嘯一般襲來,攪得她腦子裏一團亂麻,她跪伏在地,淒聲慟


    哭。


    她不想這樣,她真的不想,可她真的別無他法,林氏痛哭流涕:“暖暖,娘以後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你就答應娘這一次好不好?”


    “不好!”宋嘉禾定定的望著林氏,一雙眼冷冰冰寒沁沁,不帶絲毫感情。林氏悲聲一頓,睜大了眼了敢置信的看著宋嘉禾,觸及她涼絲絲的目光之後,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寒戰,彷佛被人按著頭沉進數九寒天的冰湖裏,那股陰冷席卷全身,便是


    骨頭縫裏都沒有放過。“你的補償,我不稀罕,我隻想宋嘉卉罪有應得。”宋嘉禾直勾勾地盯著全身都在微微顫抖的林氏,聲音低緩,一字一句卻像響雷打在林氏腦門上:“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宋嘉卉想害我,就該承受事泄之後的惡果。你將她慣得這般無法無天,眼下的痛苦與恐懼也都是你應得的。憑什麽要我吞下這枚苦果,就因為你生了我,父不慈


    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你非慈母,她非良姊,憑什麽要我做孝女賢妹,我非聖人也不想做聖人!”


    林氏耳畔轟然炸響,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受不住一般栽倒在地。渾身散了架一般劇痛不休的宋嘉卉駭的心跳都差點停了,娘都下跪求她了,宋嘉禾竟然還無動於衷,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冷血無情之人,隻恨那一針沒有紮到她。倘若宋嘉


    禾死了,自己說不得還能代替她嫁過去,魏闕想和宋家聯姻,她也是宋氏女。


    “娘,娘,救我,救我……”宋嘉卉氣若遊絲的呻吟,她想告訴林氏絕不能讓父親和祖父祖母知道,可她疼得根本說不出話來,隻能含含糊糊的發出一些音節。


    宋嘉卉覺得自己的骨頭都碎了,甚至內髒都可以破了,如是一想,宋嘉卉整個人都抖起來,她不想死,她還這麽年輕。


    聽得宋嘉卉的求救,癱軟在地的林氏一個骨碌爬起來,緊張萬分的看向宋嘉卉。


    “青畫,去請祖父和父親。”宋嘉禾沉聲吩咐。青畫連忙應了一聲,直衝門口,視門口林氏如無物,她都快氣炸了。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人,平日裏就知夫人偏心,可萬萬想不到能偏到這地步。二姑娘都要害


    她家姑娘了,夫人竟然要求她家姑娘包庇二姑娘,居然還不惜下跪求饒,這不是把她家姑娘放在火架子上烤。


    青畫真怕姑娘礙於孝道不得不屈服,幸好她家姑娘不是愚孝之輩。


    “不要!”林氏張開手臂要擋住青畫,嚇得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一張臉白的幾乎透明,牙齒忍不住打顫。


    青書見狀,趕忙上來幫忙。


    林氏腦中那根弦徹底斷了,尖叫著撕打青書:“不許去,攔住她,你們快攔住她。”


    跟著林氏一道進來的斂秋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嬤嬤大步衝過去,在青書戒備的目光中一把抱住了歇斯底裏的林氏:“夫人,您別鬧了!”


    林氏哪裏聽得進去,她整個人都亂了,腦子裏隻剩下保住宋嘉卉這個念頭。奈何她那點力氣在林嬤嬤這裏微不足道,林嬤嬤都不用費什麽力氣就製住了胡亂掙紮的林氏。


    青畫一愣,立刻打開門衝了出去。


    一跨出去,就見屋子裏聚了不少人,顯然都是聽到動靜出來的。青畫心裏嗤笑一聲,真不知道該不該說夫人蠢,說著想保住秘密,卻在那大鬧。


    青畫拉了一個丫鬟吩咐她們不許亂傳,立刻跑去前院尋宋老爺子和宋銘。女眷們散的早,男賓卻還有一部分在前頭宴飲。


    屋裏頭林嬤嬤緊緊箍著林氏,苦口婆心的勸:“夫人,有錯當罰,你這樣不是在幫二姑娘,您這是在害她啊。”每一次犯錯都有林氏兜著,哪怕被送到別莊,林氏病一場又把她撈了回來。回來之後宋嘉卉的確有所收斂,但是隻怕並不深刻,反而會覺得有林氏在,天塌了也砸不到她


    。


    要不然她哪裏敢做下這等駭人聽聞之事,林嬤嬤覺得那針上的東西,十有八九是能要人命的。


    事實上宋嘉卉有一點的確沒有料錯,為了她,沒有什麽是林氏不願做的。都被當場拿獲了,林氏都能為了保她不顧一個母親的尊嚴向宋嘉禾跪地求饒。然而宋嘉卉高估了林氏在宋家的地位,低估了宋嘉禾的地位。林氏不得公婆看重,自從林氏割腕不遂之後,林氏連宋銘的麵都不怎麽能見到,隻怕夫妻情分已經所剩無幾


    。


    宋嘉禾卻是宋老爺子和宋老夫人一手養大,宋嘉禾還是未過門的靖王妃,關係到宋氏一族日後的前程。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這次,宋嘉卉怕是在劫難逃,而林氏隻怕也自身難保。林嬤嬤隻想求的她別對著宋銘再不依不饒的求饒,弄得宋銘徹底厭棄了她。


    林嬤嬤附在林氏耳邊不斷低語。


    滿目絕望的林氏也不知是聽了進去還是沒了力氣,漸漸停止了掙紮,忽然又想起了宋嘉卉。


    “卉兒,卉兒,你怎麽樣了?”


    “娘,我好疼,我要死了,宋嘉禾想殺我。”從劇痛中稍微緩過神來的宋嘉卉口齒終於清晰了些。


    宋嘉禾輕嗬一聲,殺她,她還怕髒了自己的手呢!


    林嬤嬤的臉扭曲了下,委實想不通宋嘉卉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府醫,快傳府醫。”林氏衝斂秋怒吼。


    斂秋下意識看向宋嘉禾。


    宋嘉禾麵無表情,一言不發的立在一旁。


    “你快去啊,卉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林氏不敢看宋嘉禾,朝著斂秋怒喝。


    斂秋咬了咬牙,蒙頭衝了出去。


    宋嘉禾依然靜默,沒必然攔著不許請大夫,反倒落了下乘。


    宋嘉卉被小心翼翼的抬到耳間,依著林氏,她更想把宋嘉卉抬離這裏,恐懼讓她隻想插翅而飛,可惜她不能,林嬤嬤也不會允許,逃避隻會讓事情更糟糕。


    嗚嗚咽咽的哭泣聲與呻吟聲從耳間傳來,宋嘉禾坐在椅子上,靜靜的聽著。


    她的思緒飛到了白天,她遇見了三表哥,三表哥提醒她當心,魏歆瑤想對她下手,隻不過具體行動,他尚未查清。


    今天,宋嘉卉態度反常,別人覺得她是幡然醒悟洗心革麵想重新做人了。宋嘉禾可沒這麽樂觀,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栽倒兩次,那就太蠢了!


    幸好她有所防範,之前不覺怕,現在回想起來,宋嘉禾背上出了一層毛汗。她側目望著那枚銀針,暗色的針尖透著不詳的鋒芒。稍有不慎,不堪設想。


    宋嘉禾閉了閉眼,心想,這世上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宋老爺子年紀到底大了,交代宋銘好生招待客人,便要下去休息。


    宋銘對一眾客人告了一聲罪,送宋老爺子出來:“天色已晚,父親不若歇在這兒,屋子都是早備好的。”他專門辟了一座院落留給二老小住。


    喝的有些暈乎的宋老爺子笑納了兒子好意,說來他還沒在兒子的府裏留宿過來著。


    “你回去招待客人吧,讓下人送我過去就行。”宋老爺子含笑道。


    宋銘應了一聲,招來一個小廝吩咐,話音剛落,就見青畫急急忙忙趕來,神色嚴峻。


    宋銘神色一凝,眼裏醉意瞬間淡了幾分。


    “奴婢有要事稟告。”青畫焦急的望一眼周圍小廝。


    宋銘揮手,諸人便散開。青畫壓低聲音,悲憤道:“剛才二姑娘拿著一根不知抹了什麽東西的針要刺我們姑娘,幸好姑娘警覺識破了她的詭計。姑娘命奴婢來稟報老公爺和國公爺,夫人,夫人竟然


    跪下求姑娘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隨著青畫的敘述,宋老爺子與宋銘臉色逐漸鐵青,最後都是陰沉似水。


    青畫雖然知道不是衝著自己而來,也忍不住為之瑟縮了下,心裏頭又暗暗解氣,讓她們欺人太甚,真以為她家姑娘好欺負。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抬腳就走,青畫連忙跟上。在他們走後,魏闕從遠處的樹林後緩緩走出,平靜的麵容之下裹挾著常人難以察覺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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