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禾語調輕飄飄,卻在宋嘉卉心裏掀起驚濤駭浪,她死死盯著宋嘉禾,眼角幾乎要齜開滲出血。


    宋嘉卉心悸如雷,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宋嘉禾騙她,父親都說那針就是她的那一枚。可馬上她又信了,因為她想信,她不想死,忽爾臉色立刻變得慘白。之前她覺得自己反正要死了,所以才會破罐子破摔將積壓在心裏的怨恨一泄而出,她隨心所欲的咒罵宋嘉禾,罵出了她隻敢在心裏偶爾想一想的話,就連深埋在心裏那件


    往事都一股腦兒說了出來,她甚至還對父親說了恨。宋嘉卉開始發抖,越抖越厲害,她顧不得渾身劇痛,像一條毛毛蟲一般翻過身,以頭觸地:“爹,我錯了,我在胡說八道,我都是胡言亂語,我脂油蒙了心,您別跟我計較


    。”她怕宋銘惱羞成怒把她在廟裏關一輩子。宋銘神色平靜,望著宋嘉卉的目光近乎悲憫,那針是他隨手拿來嚇唬宋嘉卉的。他怎麽下得去手親手毒殺自己的女兒,甚至連這種風險都不敢冒,萬一不慎傷到人,追悔


    莫及。


    然而他怎麽也想不到,宋嘉卉竟然會撿起來,還會聲東擊西,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麵再一次試圖謀害宋嘉禾。


    不殺了她妹妹,她是不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那一瞬間,宋銘想了很多,前一刻她還在痛哭流涕著認錯,後一刻就能盤算著趁機殺人。


    宋銘忍不住要想,有沒有一種可能,青燈古佛沒能化解她的戾氣,反而助長了她的仇恨,她會不會無所不用極其的去謀害宋嘉禾。


    這個可能性並不小,血淋淋的例子就擺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懲罰使得宋嘉卉的行為越來越過分,甚至都想殺人了。他派了人監視她,可還是被鑽了空子。宋銘不敢保證日後不會出現第二個空子,屆時,如果宋嘉禾遇害,他一生難安。這孩子已經夠委屈了,被害了一次又一次,她還好


    好的站在那兒,不是宋嘉卉手下留情,是她自己足夠小心。


    各種念頭在宋銘腦海中翻騰拉鋸,恰在此時,林氏向他求證。宋銘順勢承認,因為他真的生出了殺心,在宋嘉卉第一次害宋嘉禾時,他隻想送她進家廟了此殘生。可在宋嘉卉第二次動手之後,宋銘開始猶豫,都要進家廟了,還要動


    手,可見她根本就不怕家廟。


    他在猶豫要不要順水推舟就這麽讓宋嘉卉‘病故’,一切都是她自食惡果,怨不得人。隻不過,猶豫終究還隻是猶豫,虎毒不食子,宋銘到底下不了決心。結果,自以為時日無多的宋嘉卉幫他下定了決心,從小就根植在心裏的仇恨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七歲的宋嘉卉就會故意把妹宋嘉禾弄丟,這麽多年來


    他們愣是沒在她身上發現一丁點愧疚和補償的苗頭,她反而希望妹妹就此淪落到最不堪的地步,生不如死。


    長大後,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甚至謀殺宋嘉禾。這樣濃烈的仇恨,讓宋銘都為之心驚肉跳。


    宋嘉卉經不住宋銘這樣的目光,明明很平淡,卻帶著讓她喘不上氣來的壓力,宋嘉卉磕的更用力,要不是雙手骨折,她都想自打耳光,隻求宋銘從輕發落。


    悔恨排山倒海的襲來,宋嘉卉不禁害怕的大哭起來,她不該衝動的,爹怎麽可能忍心殺她,她似乎把局麵弄得更加糟糕了。


    宋銘緩緩開口:“那針有沒有毒,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宋嘉卉如遭雷劈,喉嚨裏發出一聲尖利的呼號。死亡可怕,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際,忽然發現生機,卻又在轉瞬之間再一次被絕了生路。


    “你騙我!”宋嘉卉朝著怒吼宋嘉禾,眼球暴突充血,狀若厲鬼。


    宋嘉禾心裏一突,卻不是因為宋嘉卉,而是宋銘的反應。她是真的覺得那針沒毒,告訴宋嘉卉自然不是好心,反正她最後還是死不了,那就讓她悔青腸子吧!


    可依著父親的意思,那針是有毒的,可能嗎?


    宋嘉禾捏了捏指尖,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來,這個想法太過匪夷所思了,以至於她雙眼微微睜大,不敢置信的望著宋銘。


    “帶她下去。”宋銘揮了揮手,聲音疲憊的仿若老人。


    宋嘉卉喊叫嘶吼,這回兩個婆子心裏有數,不消吩咐,直接團了帕子堵住她的嘴,架著她快速離開。


    宋銘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林氏,倒是有點慶幸,她暈過去了。再看一眼宋嘉禾,宋銘轉頭對宋老爺子道:“父親,林氏糊塗不辨是非,難當主母之位。所幸老二娶了媳婦,這家正好交給兒媳婦打理。至於林氏,在家裏給她修個小佛堂


    ,讓她清心禮佛吧。”


    宋嘉禾怔了怔神,林氏終於把夫妻間僅剩的那點情分磨光了,這世上沒誰會無底線的包容另一個人,可惜林氏不懂這個道理,她總以為別人會永遠在乎她。


    宋老爺子點了點頭,又輕輕一歎。宋嘉卉被養成這幅可怕的模樣,林氏難辭其咎,這媳婦不算壞人,就是個糊塗心眼人,可糊塗有時候比壞更讓人寒心。


    思及這兒媳婦是他做主娶進門的,宋老爺子老臉一紅。當年宋老夫人就不滿意林氏,覺得她被嬌寵的太過天真,宋銘是她長子,對長媳宋老夫人自然要求頗高。可他承了林老爺子的恩,又已經答應林家,哪好毀約。當年那情況下,宋銘不定親,他那外甥女不可能乖乖出嫁。宋老爺子不想鬧出什麽醜聞來,正好林家有意,他便順


    水推舟應下婚事。宋老爺子了解自己兒子,一旦定親,他也就認命了。


    最終兩人的確如他們這些長輩所願認了命,可一個年少守寡,夜夜笙歌,聲名狼藉。另一個兒女成雙,看似美滿,可林氏卻這脾性……


    宋老爺子搖了搖頭,不願多想,往事不可追,來日猶可待。


    清了清嗓子,宋老爺子背過手對宋嘉禾道:“夜深了,你歇著吧,接下來的事情,我們會處理。”


    宋嘉禾福了一福,恭送宋老爺子和宋銘到院門口,人事不省的林氏也被抬走。


    在門下佇立良久,宋嘉禾旋身返回。宋嘉卉和林氏都自食惡果了,她卻並無多少欣喜之情,反而有一種不真實之感。


    宋嘉卉要死了?


    宋嘉禾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進了屋,宋嘉禾打發青書青畫去淨房準備熱水,鬧了一場,她也出了一點汗,渾身不舒服。


    她趴在羅漢床上盯著壁上雕花發呆,忽覺手被人握住了。起初以為是青書或者青畫,又覺不對勁了,這觸感不對啊。


    宋嘉禾全身繃緊,正打算踹過去,就聽見一聲熟悉的輕笑。


    霍然回頭,隻見魏闕含笑立在床畔。宋嘉禾瞪圓了眼睛,把驚叫聲咽了回去,愕然望著他:“你怎麽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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