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歆瑤跌跌撞撞跑到床前,支撐不住一般跪倒在床榻上。“母後,娘,”魏歆瑤慌亂的抓住柯皇後的手,冷,就像摸到一塊冰似的,那種冰涼順著她的掌心沿著胳膊襲向心頭,魏歆瑤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個冰窖之中,渾身的血


    液都隨之凝結。


    柯皇後無比眷戀的望著她,仿佛看不夠似的,又像是想永遠將她記在心裏,她慢慢抬起手,描繪著魏歆瑤的臉龐,她的手消瘦的可怕,皮包骨頭,骨節嶙峋,青筋畢露。


    滾燙的淚水一滴滴灑落在柯皇後手上,燙的柯皇後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她走後,她的女兒要怎麽辦?


    她的女兒被寵壞了,唯我獨尊,驕傲又任性,還有些衝動,她不在了,以後誰來護著她。


    柯皇後眼淚奪眶而出:“瑤瑤,以後你要聽你大哥的話,知道嗎,不要再任性再胡鬧了。”柯皇後吃力的換了一口氣:“季恪簡非你良人,你莫要再執迷不悟。”她的女兒她清楚,長這麽大,第一次動心,偏偏又求而不得,柯皇後怕她難以自拔。季家並非普通人家,她若是走火入魔做的過分了,皇帝也不會保她的。對皇帝而言,


    沒有什麽比他的江山更重要。


    “你好好找個人嫁了,生兒育女好好過日子,你是公主,沒有人敢怠慢你的。”字字句句,盡是慈母心腸。


    “娘,我都聽你的,我全聽你的,你一定要好起來,你要看著我出嫁的。”魏歆瑤哽咽著點頭。


    柯皇後眼淚又如決堤之江水,滔滔不絕,她也想,可她真的不行了,柯皇後能明顯的感覺到身體裏的力量在流逝。


    “皇上駕到。”


    柯皇後眼神驟亮,抬頭看向門口,片刻後,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循聲望去,便見見皇帝出現在視野之中。


    明黃色的龍袍,尊貴不凡,她的丈夫來了,來送她最後一程,到底二十多年的夫妻呢。


    “陛下,陛下。”柯皇後望著漸走漸近的皇帝,眼神明亮,臉色紅潤,她伸出手在空中胡亂的抓著。


    魏歆瑤哭的幾乎失聲,趕緊起身讓出位子。


    皇帝走到床前,握住柯皇後的手,望著憔悴不堪的柯皇後,神情不知不覺溫和下來。


    柯皇後緊緊抓著皇帝的手,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陛下,臣妾不能再伺候您了。”皇帝靜靜的看著她,神色之間透出幾許蕭瑟與悲哀。陪伴他二十多年,為他生兒育女的發妻,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這一刻皇帝湧出幾分不舍和難忍,還有一種難言


    的危機,他怕自己終有一天也將這樣,自古美人歎遲暮,不許英雄見白頭。


    “陛下,日後幾個孩子就交給您了!”柯皇後哀哀的望著皇帝:“瑤瑤年歲不小了,您一定要幫她擇一個好駙馬。”


    皇帝望一眼淚雨滂沱的魏歆瑤,拍了拍柯皇後的手背:“你放心,她是朕的女兒。”


    柯皇後微微一笑,十分放心的模樣。


    這時候宮人報魏閎來了。


    魏閎滿頭細汗,聞訊之後,他便狂奔而來,惟恐遲了一步。魏閎飛奔至床前跪下,顫聲:“母後!”


    柯皇後哆哆嗦嗦的伸出另一隻手。


    魏閎連忙雙手捧住。


    柯皇後握了握魏閎的手:“日後你要聽你父皇的話,做一個好孝順兒子。為你父皇分憂解難,做一個優秀的太子。還要照顧好下麵弟妹,做一個稱職的兄長。”


    魏閎連連點頭:“母後放心,兒子會的。”柯皇後欣慰一笑,將魏閎的手慢慢的給放在皇帝手上,托孤一般:“陛下,阿閎便交給您了,他要是哪裏做的不好,您隻管打他發他,玉不琢不成器,隻求您千萬不要不管


    他。”不管意味著放棄,被放棄的太子還有活路嗎?


    皇帝的目光從滿眼期盼的柯皇後身上挪到了傷心不已的魏閎身上,罷了,讓她走的安心點吧,皇帝慢慢點了點頭。


    柯皇後麵上綻放出一抹微笑。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事兒,她神智就有些渙散了,說的話有一句沒一句,風馬牛不相及。說著說著,宮外的魏闕魏聞兄弟幾個也到了。


    強忍了一路的魏聞見了柯皇後,眼淚再是控製不住,撲在床頭失聲痛哭。


    看著哀慟不已的小兒子,柯皇後悲不自勝,她走了,這孩子可怎麽辦啊。百般不放心的柯皇後拉著魏聞殷殷叮囑,囑咐他不要再胡鬧。


    魏聞含淚點頭,哭的像個孩子。


    柯皇後臉上爬滿眼淚,卻沒有時間安慰他了,她很清晰的感覺到眼皮越來越重。


    她咬了咬舌尖,打起最後一點精神,目光挪到旁邊的魏闕身上。


    魏闕跪在不遠處,滿麵哀戚。


    柯皇後不知道這哀戚裏有幾分是裝的,不過她希望都是真的,若是他多在乎自己幾分,想來對他大哥也有多幾分顧慮。


    柯皇後滿心的遺憾,遺憾那一次沒能成功殺了他,他一死,就沒人能威脅到魏閎地位了。魏廷有勇無謀,就是個跳梁小醜,不可能威脅到長子地位。她高估了自己,小看了魏闕,然而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柯皇後甚至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太過衝動,她怎麽就忘了他師出名門,身懷絕技。沒殺了他,反而把局勢弄到了更


    糟糕的地步。不知道還能不能挽救,不管能不能,總要盡可能的彌補。


    “阿闕!”柯皇後聲音虛弱的彷佛在飄,朝他伸出了手。


    魏闕膝行上前。


    “阿闕,”柯皇後眼裏滾下淚來,語氣卑微又可憐:“對不起,是年對不起你,娘病糊塗了,才會那樣,你可不可以原諒娘?”


    魏闕溫聲道:“您是兒臣母後,何來對不起原諒之說,母後且放寬心,好生保重自己。”


    柯皇後的眼淚流得更急,似是欣慰:“好孩子,好孩子!下輩子,下輩子娘一定好好補償你。”


    “阿閎,阿閎!”


    魏閎急忙過來。


    柯皇後抓著他的手放在魏闕手背上,緊緊握在一塊:“這一生我最對不起你三弟,你一定要替我好好補償他。”


    魏閎含淚道:“母後放心,兒子會好好待三弟的。”“好,那就好,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們兄弟倆好好的,為娘我便是死也安心了。你是兄長要好好照顧弟妹,阿闕日後也要好生輔佐你大哥,為你們父親分憂。”柯皇後盯


    著魏闕,雙手不自覺的用力:“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皇帝心下微微一哂,皇後還真是慈母心腸,若是她早有這覺悟,也許還有點用,現在,晚了!


    “大哥是太子是儲君,兒臣自當盡心輔佐。”魏闕沉聲道,他從來不曾主動去陷害過魏閎,不屑也犯不著。但是魏閎犯錯還留下把柄給人抓,也怪不得別人不願裝瞎子。


    皇後喉間一甜,抓著他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她忙去看皇帝,希望在皇帝臉上看到幾分震怒,沒有,什麽都沒有!


    皇帝神色平靜如水,彷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他果然默許甚至縱容魏闕和魏閎爭奪大位。


    明明是六月天,柯皇後突然覺得冷的可怕,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忽爾眼前發黑,呼吸一窒,柯皇後張開嘴劇烈喘息,就像一個被拋到岸上的魚。


    “娘!”


    “母後!”


    柯皇後雙手在空中胡亂抓了兩把,忽然,無力下垂。


    魏歆瑤接住柯皇後垂下來的手臂,喉嚨裏發出撕心裂肺一般的悲鳴:“娘!”


    “皇後娘娘薨了!”


    禮部第一時間發出皇後薨的訃告,皇帝綴朝三日,文武百官循以日易月之製服喪二十七日,百姓三日,全國一月內禁嫁娶作樂。承恩公府上所有鮮豔的東西都趕緊收了起來,最忙亂是齊國公府,宋子諫大婚不過半月,彩旗錦緞便被收了起來,不見丁點喜氣。幸好溫氏不以為意,出嫁時就知道柯皇


    後時日無多,她早有心理準備。


    次日,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內外命婦進宮哭靈,宋家人也在其中。


    宋家地位高,故而哭靈時位置頗為靠前,不巧,宋嘉禾與魏歆瑤跪了個斜對角,以至於宋嘉禾的目光不經意間與魏歆瑤撞了個正著。


    四目雙對,一個淡然,一個怨毒。


    雙眼紅腫不堪的魏歆瑤胸中恨意滔天,魏闕與宋嘉禾的婚訊令母後的病雪上加霜,若不是受此刺激,母後不會去的這般急。迎著她怨恨的目光,宋嘉禾隻覺可笑,她已經從父親那知道,宋嘉卉下毒之事背後就是魏歆瑤在興風作浪。這人見了她不覺愧疚,反而還理直氣壯地恨她,怪不得能和宋


    嘉卉聯手,果然物以類聚,都是心黑臉厚之輩。魏歆瑤轉過臉望著麵前的棺槨,閉了閉眼,這次是她看走了眼,竟然相信宋嘉卉這個蠢貨,也怪她太過心慈手軟。這個跟頭,她認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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