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天,滿山遍野都是紅彤彤的楓葉,遠遠看過去,如同火在燒。


    左右無事,宋嘉禾便帶著人出來賞楓葉,還讓人帶了畫具,打算畫一幅楓葉圖。


    ——


    如火如荼的楓葉映在季恪簡眼裏,就像真的起了火,燒得他眼睛有些發疼。


    在他的夢裏有那麽一幕,楓林環繞的空地上,她垂首畫畫,露出一段弧度優美的細頸。


    “暖暖的畫又進步了。”他含笑誇獎。


    她翹了翹嘴角,似乎覺得這般不夠矜持,遂往下壓了壓:“誰叫我有個好師傅呢。”


    “那也要徒弟是可造之材,師傅才有用武之地,否則,碰上朽木,也全是白費功夫。”他一本正經的哄她。


    小姑娘繃不住,眉眼彎彎,臉上都是融融笑意。


    “不過感覺樹幹這一塊,你畫的僵硬了一些,可以這樣。”他很自然的從後麵擁著她,握著她的手。


    掌心裏的手輕輕掙了掙,沒掙開,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顧盼生姿,叫人失了心魂。


    教的人心猿意馬,學的人耳垂微微泛紅。


    季恪簡閉上眼,這樣甜蜜溫馨的畫麵,在他夢裏出現了不止一幕。


    這些時日以來,他試圖從夢境中抽離,可越是努力,夢境越發清晰刻骨,所有的喜怒哀樂恍如親身經曆。


    夢境與現實交融,混為一體,感情也從夢中蔓延到現實之中。當年他見到宋嘉禾所作之畫時,從中找到了自己的痕跡。季恪簡嘲諷的扯了扯嘴角,當時他還想著這丫頭是不是暗地裏拿他的畫來臨摹過?現在他卻在想,宋嘉禾是不是


    也做過那樣的夢,所以被夢境影響。


    要不然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怎麽會有那樣的眼神看著他?彷佛他們早已相識,相知!


    季恪簡抬起腿,踩在一截枯木上,發出清脆的斷裂聲。聽的動靜的宋嘉禾轉過頭,循聲望過來,就見季恪簡火紅的楓葉林裏麵走出來,一步又一步,他的目光有些怪,如同籠罩了一層迷霧,又似藏在重巒疊嶂之後,看不分明


    。


    宋嘉禾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季表哥。”她屈膝福了一福。


    季恪簡注視著她,目光下落幾分,定在畫上,一時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


    “季表哥也來賞楓葉?”宋嘉禾打招呼,季恪簡怪怪的,也許她該想個什麽借口告辭。望著她微微皺起來的眉頭,他知道這不是在夢裏。季恪簡收回目光,看向近處的楓葉,他是為她而來。那個夢攪得他寢食難安,不解開這個疑團,隻怕他這輩子都得不到


    安寧。


    季恪簡淡淡的嗯了一聲,忽爾一笑:“見到表妹,倒是想起一樁趣事。”語調不疾不徐,十分平靜:“自從我遇到的那個刺客之後,突然開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宋嘉禾沒來由的一緊,夢,一顆心霎時提了起來。


    季恪簡轉過臉,目光落在宋嘉禾臉上:“有一回我夢見那個刺客在追殺表妹,表妹在走投無路之下被他逼得掉入懸崖。大概是那天瞧著他衝向表妹,落下了陰影。”


    宋嘉禾臉色驟變,就連嘴唇都失了顏色。


    季恪簡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一般人不是都會覺得滑稽嗎?她為什麽會是這幅模樣,恐懼,震驚,不敢置信。手心微微滲出毛汗,他握了握拳頭。


    “姑娘?”青畫不安的叫了一聲臉色蒼白的宋嘉禾。


    宋嘉禾回過神來,幹幹的咽了一口唾沫,難以置信的看著季恪簡,難道他也和她一樣,回來了?他昏迷了一天!


    宋嘉禾腦子裏霎時一片空白。


    看清她眼底情緒之後,季恪簡心頭發刺,在她的眼裏,丁點沒有男女之情。


    是的了,當初他那樣冷漠,她豈能不死心。她還有了魏闕,人中龍鳳,待她體貼入微。怎麽會不變呢!


    季恪簡扯了扯嘴角,感覺到了老天的惡意,但凡早一些做這個夢,事情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時也命也!


    “你知道,在那個夢裏,害你的人最後是什麽下場嗎?”季恪簡心平氣和的詢問她。在夢裏,她‘死了’,應該不知道結果,想來會心有不甘吧!


    宋嘉禾當然想知道,她穩了穩心神,問道:“什麽下場?”


    “那個刺客在逃跑的過程中也掉落懸崖,幕後凶手在五年之後,被人從你掉下去的那片懸崖上扔了下去。”


    宋嘉禾瞳孔不受控製的擴大,嘴唇輕輕顫抖,她死後,到底發生了什麽?無論如何,魏歆瑤都是龍子鳳孫,想讓她償命,談何容易。


    突如其來的酸脹湧到眼角,似乎有什麽東西想要奪眶而出,宋嘉禾捏了捏手指:“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個結局,實在是令人大快人心。”


    “是啊,殺人總是要償命的。”季恪簡揚了揚嘴角:“否則枉死之人,隻怕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宋嘉禾用力的眨了眨眼,心口隨之一空,壓在上麵巨石不翼而飛。上輩子的枉死,一直是她心裏一個疙瘩,因為魏歆瑤不會為她償命。現在這個疙瘩終於消散了,她終於


    不用再對為西藥耿耿於懷。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覺得喉嚨口發堵,半響她才道:“那真要感謝那個人,幫我報了仇。那個人後來還好嗎?”


    宋嘉禾問的有些緊張。


    “他很好,生兒育女,幸福美滿。”季恪簡輕輕一笑,眉眼恬淡:“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看來她做過那樣的夢,或許那根本就不是夢。莊周夢蝶,到底是莊周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莊周,誰知道呢!


    就這樣吧!


    一片楓葉搖搖晃晃的飄下來,從季恪簡眼前飄過,他伸手接住,又隨手扔到一旁,那片楓葉在空中打著旋兒,最後落在了地上,融入其中,再也找不到。


    宋嘉禾佇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整個人彷佛魂遊天外,接二連三的衝擊,讓她還回不過神來。


    “姑娘!”青畫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見宋嘉禾沒有反應,她便輕輕推了一下。


    季世子與自家姑娘的對話,她聽得雲裏霧裏的,什麽刺客,什麽夢,兩人都怪裏怪氣的,青畫心裏打鼓。


    宋嘉禾沉沉吐出一口腹中濁氣:“回去吧!”


    這樣挺好的!


    “哎呦。”林中驟然響起一聲慘叫。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宋嘉禾一怔,忽爾臉色難看起來。疾步循聲走過去,就見關峒一邊拍著身上的,一邊齜牙咧嘴:“瞧我這眼瞎的,那麽塊石頭都沒看見,好懸沒瞌掉


    我的門牙。”


    宋嘉禾卻是笑不出來,蒼白著臉望著關峒旁邊的魏闕。


    魏闕神色淡漠。


    裝模作樣的關峒看向宋嘉禾,目光又移到魏闕身上,心道自己隻能做到這兒了。


    他這屬下當的也太不容易了,連主子感情生活都要操心。


    雖然他沒成親連個相好的都還沒有,可也知道有什麽的問題還是當麵說清楚的好,藏在心裏頭,指不定哪一天疙瘩潰爛成膿瘡,那就大事不好了。


    眼見著魏闕想離開,關峒那個急啊,少不得他這個做下屬自我犧牲下。


    魏闕掃一眼多管閑事的關峒。


    關峒麵皮繃緊,幹幹一笑。青書青畫齊齊臉色一變,王爺過來多久了,他又聽見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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