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傷的宋子諺格外嬌氣,每天有一百零八個要求。


    看在他是傷患的份上,宋嘉禾不跟他一般見識,等他痊愈後,再秋後算賬。


    這會兒宋嘉禾奉了小祖宗的命令,在廚房裏給他下麵條。肥嫩的鮮蝦在油鍋裏爆炒一遍,炒到發紅,盛出來放到一邊的碗裏備用。在另一口咕咚咕咚叫的湯鍋裏下了汆過水的麵條,隨後加一點小青菜香菇,最後把炒過的蝦加進


    去,略略悶一會兒,起鍋,香噴噴的鮮蝦麵就做好了。


    讓人裝進食盒,宋嘉禾便要給宋子諺送去,走到門口遇上了回來的青畫。


    宋嘉禾挑了挑眉頭:“你這是怎麽了?”眉頭擰成了疙瘩。


    青畫湊過來,小聲道:“奴婢去淨房的路上,撞到兩個小丫鬟在說小話。”


    宋嘉禾笑容微微收斂:“說什麽了。”隻怕不是什麽好話,要不青畫不會這模樣。


    青畫憤憤不平:“她們說蘇姑娘為了救十少爺傷了身子骨,不能生育,所以咱家國公爺為了報恩要娶蘇姑娘為妻。”宋嘉禾瞬間沉了臉:“你把人給我叫過來,我要問一問。”蘇清月的傷勢隻有少部分知道詳情,兩個小丫鬟從何得知。還有父親娶她報恩,這話又是哪兒傳出來的。雖然宋


    嘉禾暗地裏也做過這個猜測,可長輩們沒發話,她也就沒確認過。


    青畫應了一聲,連忙走了。


    麵不能久放,要不坨了不好吃,宋嘉禾讓青書先給宋子諺送過去。


    她自己則回了花廳。不一會兒兩個小丫鬟戰戰兢兢的進了門,小臉煞白,宋嘉禾一問,兩人就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宋嘉禾才知道這消息知道的人還不少,在一部分下人那


    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宋嘉禾臉色陰沉,想了想還是決定和宋老夫人說明白。


    宋老夫人聞言,臉色一沉到底,這消息是無意中透出去的,還是有人故意傳出去?她眼中掠過一道銳利的光芒,宋老夫人緩了緩神色道:“此事我馬上就讓人去查一查。”


    宋嘉禾點了點頭。斟酌片刻,宋老夫人溫聲道:“其實這些話也算是真的,我的確有讓你父親娶清月的打算,畢竟她身子傷成那樣,嫁不了好人家了,暖暖,你怎麽看?”宋老夫人望過來的


    眼神裏帶了幾分小心和忐忑。宋嘉禾笑了笑:“父親身邊總是要有一個人照顧的,隻要您和父親喜歡,怎麽樣我都沒意見。”宋銘四十都沒到,難道要求他後半輩子打光棍,這未免太過不近人情。打林


    氏走了,她就做好了迎接繼母的準備,反正以長輩的精明,總不至於娶一個攪家精進來。再說的涼薄一點,她與林氏母女情緣薄,實在生不出為她抱不平的心思來。


    宋老夫人鬆了一口氣,雖然她覺得以孫女兒的通情達理的,肯定不會有意見的,可到底存了一份顧慮。眼下得了準話,她也就徹底放心了。


    這流言一查,不出三天就查出了有意思的事來,流言的源頭是蘇清月的大丫鬟柳條。


    朱嬤嬤小心翼翼的覷一眼臉色陰沉著臉的宋老夫人,心裏暗暗搖頭,這事給鬧得。還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原以為是個單純,現在看來也是個心思多的。”宋老夫人淡淡道。


    朱嬤嬤幹幹一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宋老夫人扯了扯嘴角。“算了,本來我也要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風聲放出去的。”有了蘇清月為救宋子諺受傷不孕的前提,宋家才能夠名正言順的娶了她,不至於落人口舌。


    隻不過自己主動做,和別人謀劃就是兩回事兒了。宋老夫人這會兒沉吟起來,這麽瞧著倒是個有心眼兒的。幸好不能生,為母則強,有了孩子,這女人想的就多了,眼下這樣子挺好的,她就是心眼再多,沒孩子也折騰不


    出什麽風浪來。


    然而,很快,天降驚喜。


    診脈過後,粱禦醫喜動於色:“恭喜蘇姑娘,恢複情況良好,照這勢頭下去痊愈之日指日可待。”


    此言一出,整個屋子的人都懵了。


    宋老夫人一愣,不是說她這毛病治不好的,漫說禦醫,就是外頭名醫他們都請來看過,都表示無能為力。


    粱禦醫解釋:“這一月來蘇姑娘按時用藥,每日針灸,況蘇姑娘到底年輕,身子骨好,自然恢複的好。”


    蘇清月刷的白了臉,那模樣不像是被公布了喜訊,倒像是被公布了噩耗。


    瞬息之間宋老夫人已經恢複鎮定,含笑道:“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如此我也能心安了。多虧了幾位禦醫精心調養。”


    粱禦醫忙道不敢當,隻道都是蘇清月底子好,宋家照顧得當。


    蘇清月耳畔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到了,她又能當母親了嗎?來不及高興,巨大的惶恐將她淹沒,那麽宋家之前說的話可還作數?


    蘇清月扭頭看向宋老夫人,宋老夫人滿麵笑容。笑的她一顆心直往下墜,悔意一點一點的填滿心髒,早知道,早知道她就早一點答應了。


    屋子裏的氣氛一度變得十分微妙,微妙的眾人想忽視都不成。


    “還請禦醫為蘇姑姑開藥方。”宋嘉禾出聲打破了平靜。


    正不自在的粱禦醫順勢退下去開藥方。


    宋嘉禾讓人奉上一個紅封,然後命人送了禦醫離開。


    “姑娘,這事?”青畫欲言又止的看著宋嘉禾。宋嘉禾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多嘴,到底在蘇清月院子裏頭。想起蘇清月,宋嘉禾眉心蹙了起來。她那反應,想讓人不留意都難,看來,受到的驚嚇不小。原本想娶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無法生育,嫁給別人日子不好過,可眼下她有了治愈的希望。可偏偏已經朝她透過話,但是她又沒答應,這不上不下,不尷不尬的,想想的就頭


    疼。


    再回到屋子裏,蘇清月雖然不再白著臉,可臉上的笑容裏帶出了幾分勉強。宋老夫人似無所覺,樂嗬嗬道:“可見是菩薩顯靈了,改天我得去皇覺寺還願。”宋老夫人雙手合了合,笑道:“禦醫的話,你也聽見了,好生休養,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我這一顆心也算是落回肚子裏。”


    蘇清月嘴裏發苦,比吞了黃蓮還苦。宋老夫人與宋嘉禾一走,蘇清月就癱軟在床,彷佛被人抽走脊椎一樣,她木木的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宋老夫人是不是改變主意了,反正她也沒答應,完全可以當沒說過


    這話的。柳條看她模樣,把屋裏伺候的人打發了,隨後走到床邊柔聲勸慰:“姑娘莫急,禦醫隻說你照這樣下去能痊愈,可沒說你現在已經痊愈了。”柳條咬了咬牙道:“奴婢想著,


    姑娘這一陣的藥最好別吃了,等您出嫁後,咱們再好好調養也來得及。”隻要姑娘這毛病不好,宋家就得為她負責到底。


    蘇清月顫了顫,猶豫:“萬一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以後治不好了怎麽辦?”


    柳條垂了垂眼,沒吭聲。治不好,也比嫁不了的好。如何取舍,她想自家姑娘心裏肯定有數。


    蘇清月咬著下唇,眼底浮現劇烈的掙紮。


    宋嘉禾扶著宋老夫人回到溫安院,端了一杯熱茶給她。


    宋老夫人抿了一口熱茶,搖頭一歎:“這事給鬧的?”又恨:“那幾個禦醫可真夠行的!”


    宋嘉禾也覺得這事亂七八糟了。


    宋老夫人看向宋嘉禾:“若是依著你,你會怎麽處理此事?”


    宋嘉禾遲疑了下,慢慢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一口唾沫一口釘,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萬萬收不回來的。”把人給架起來了,再放下去,這事太不地道。


    宋老夫人又是一歎,可不是這兒理嗎?


    “隻是啊,我有些擔心,都說為母則強。”宋嘉禾笑了笑:“若是擔心我們幾個,祖母大可不必如此,我們兄妹幾個又不是逆來順受的傻子。我覺得吧,這到底是父親後半輩子的事,還是得以父親的意願為主。隻要


    他高興就成,日後給我們添幾個弟弟妹妹也挺熱鬧的。”辛苦操勞這麽多年,宋銘也該享享福了。


    這話,宋老夫人聽了熨帖:“你們都是好孩子。回頭我和你爹商量下吧。”也是她急了,哪好和宋嘉禾說這些話的。


    宋嘉禾笑吟吟的:“我爹這麽大個人了,您啊,就別操心了,讓他自己愁去,您隻管享福。你這樣我心疼。”女人都有出嫁從夫二嫁從己的說法。


    宋老夫人笑罵她:“你倒是不心疼你爹。”


    “誰讓我更心疼你呢!”宋嘉禾理直氣壯。


    宋老夫人虛虛點她,心裏比喝了蜜還甜。


    祖孫倆閑話兩句,宋嘉禾告辭離開。


    約莫半個時辰後,朱嬤嬤進來,低聲說了什麽。


    隨著朱嬤嬤的轉述,宋老夫人臉色逐漸難看,自打存了讓蘇清月嫁給老二的心思,她就在蘇清月那院裏插了人。


    眼下朱嬤嬤說的就是那人傳過來的消息,蘇清月不想把病治好。為的是什麽宋老夫人心知肚明,看來她倒是鐵了心的想嫁老二,可這手段……


    宋老夫人拿起桌上的佛珠慢慢轉著,一出又一出的,蘇清月在她這的印象直線下降。不管怎麽樣,蘇清月身邊那個叫柳條的丫頭不能留了,哪哪都有她,不是個安份的。


    正思索著,小丫鬟進來報,靖王來了。


    宋老夫人心情好轉了幾分,算算有兩天沒過來,是該過來了,小兩口正如膠似漆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讓暖暖過來。”


    宋嘉禾去而複返,不過魏闕還未到,他要先去向宋老爺子請安。


    兩人習慣性的討論了今日朝中動向,說完正事,魏闕漫不經心的說了一聲:“祖母近來有些不適,傳信召姑姑回京。”宋老爺子神色一整:“太後哪兒不舒服?”若是不嚴重,何至於將千裏之外的魏瓊華召回來,宋老爺子越想越擔憂。忽然反應過來,若是情況嚴重,他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


    聽到。


    “老毛病了,就是為了姑姑的事鬱結於心。粱禦醫給開了幾服藥,略有好轉。”魏闕微笑道。宋老爺子眯了眯眼,慢慢道:“那就好,明兒我讓老婆子進宮請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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