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射過來的目光如劍,煞氣森森,蘇清月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下意識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兩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沒入衣


    襟內。


    蘇清月小聲抽泣起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宋老夫人冷冷地一勾嘴角:“知道還是不知道,撬開那丫頭的嘴,也就一清二楚了。”


    蘇清月臉色一白,指尖輕輕的痙攣。


    宋嘉禾細細的觀察著她的神色,沒有錯過一分一毫。


    進來時看見斂秋那一瞬,蘇清月臉上隻有茫然與尷尬,並沒有恐懼。


    反倒是那個丫鬟柳條,大約是猝不及防,露出一抹緊張之色,卻又轉瞬既逝,心理素質倒是不差。


    可隨後,在宋老夫人把話挑明之後,蘇清月也開始緊張起來。宋嘉禾暗想,蘇清月也許真的不是主謀,但是若說她全然無辜也不可能。


    事實與宋嘉禾的猜測相差不遠。


    蘇清月並不知道柳條背著她具體做了什麽,可她從柳條的異常中,察覺到她似乎在計劃著什麽。


    林氏病了,林氏病重,林氏病的越來越重,最後,林氏就病死了。


    再後來,宋子諺出了意外,她救了宋子諺。


    宋銘願意娶她。


    這一切都跟做夢似的,蘇清月好幾次都忍不住掐自己,懷疑這是不是在做夢。


    柳條笑盈盈的恭喜她。


    望著柳條明媚的笑臉,蘇清月很多話想問,可又不敢問,她怕問出來之後,就什麽都變了。


    她把所有的忐忑與擔憂都壓在心底,若無其事的準備著不久之後的婚禮。


    可是轟隆一下,一個驚雷劈在她頭頂,所有的美好都毀於一旦。原來柳條在背後為她做了那麽多事,原來,她一直以來的擔憂不是胡思亂想,都是真的。


    蘇清月木愣愣的站在原地,隻覺得置身在白茫茫的霧氣之中,放眼望去都是一片刺眼的白。看不見丁點希望,她該怎麽辦?以後她要怎麽辦?宋家會如何對待她?那廂,被壓下去審問的柳條依舊嘴硬,直到動了刑,終於在痛苦之中承認,她無意中得知斂秋對林氏的怨恨,所以刻意接近,聯合她一起毒害林氏,不過這些蘇清月毫不


    知情,她所做的一切都瞞著蘇清月,蘇清月丁點不知道。


    至於宋子諺墜馬,那真的是一場意外。她隻是計劃著讓蘇清月近宋銘的身,製造讓宋銘不得不娶蘇清月的意外,但是她找不到機會。她從來不曾想過從宋子諺身上下手。


    反複審問,柳條都是這個說法,朱嬤嬤想大概就是這樣子了,她又回到正屋,附在宋老夫人耳邊,低聲將審問來的結果告訴宋老夫人。


    蘇清月惶恐不安地望過來,身體忍不住開始顫抖。


    就見宋老夫人勃然變色,抄起一隻茶杯扔在蘇清月腳邊:“你還敢狡辯,柳條已經招供,你什麽都知道。為了上位,你竟然如此不擇手段,我真是看錯了你。


    “不是的,”蘇清月瘋狂搖頭,嘶喊:“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她嚇得癱軟在地,覺得兩隻腳成了麵條,軟得厲害。她隻能手腳並用的爬到宋老夫人麵前,攥著她的裙擺,痛哭流涕:“幹娘,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會做出這種事來


    的,我要是知道我肯定會阻止她的。”宋老夫人定定的看著她:“你的貼身丫鬟謀害了林氏,你差一點就要得償所願嫁給老二,你在這跟我說你不知道,你糊弄鬼去呢!”宋老夫人一腳踢開蘇清月:“念在這些年


    的情分上,我不要你的命,隻是從此以後,你與我們家恩斷義絕,你好自為之。”


    蘇清月駭然的睜大雙眼,嚇得幾欲魂飛魄散:“幹娘,幹娘,您不能這樣對我,你讓我以後怎麽辦。幹娘,我真的不知道,您不能這樣對我,您這是逼著我去死啊。”


    蘇清月哆哆嗦嗦的抱住宋老夫人的小腿,哭的語無倫次。天大地大,可除了宋家,她還能去哪。要是宋家不管她了,她一個弱女子在這世道要怎麽活下去。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林氏因你而亡,你覺得我們宋家還能容得了你。”宋老夫人冷酷道:“出了這樣的事,難道你還指望著我們家繼續迎娶你進門?”“不可能!”一直沉默不語的宋嘉禾突然出聲。林氏因她而死,哪怕蘇清月全然無辜,她也不可能接受這個人做她繼母,取代林氏的地位。林氏再不是,也是她生母,要真


    讓蘇清月得償所願了,他們兄妹幾個幹脆一頭撞死算了。蘇清月滿臉絕望地哀求:“幹娘,我救了諺哥兒,是我救了諺哥兒。為了救他,我遭了那麽大的罪,我差點就不能做母親了。幹娘,我是無辜的,您不能用別人的錯誤來懲


    罰我啊。”“要不是因著你救了諺哥兒這一茬,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的待在這,”宋老夫人陰沉沉的看著她:“別在我跟前裝無辜,你無不無辜,你心裏清楚的很。你可以散步自己為了諺哥兒傷了身子的流言,故意倒掉禦醫開的藥,好讓我們家虧欠你,我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件事,絕不姑息,柳條是跟著你一塊長大的貼身丫鬟,你們朝夕相伴


    ,她做什麽,你能毫不知情,你騙鬼呢!來人,帶她回去,收拾好行李就送她回蘇家。”蘇清月委頓於地,似乎難以相信慈眉善目的宋老夫人會如此冷酷無情,直到幾個婆子上前來抓她,她劇烈掙紮,拳打腳踢著不肯離開,嘴裏不斷反反複複哭訴:“我不知道


    ,我什麽都不知道,幹娘,您不能這樣對我的。”可絲毫沒有阻礙她被硬生生拉出溫安院的結果。


    宋老夫人歎了一口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慢撚著佛珠。


    “終日打雁被雁啄,這回是我識人不明,引狼入室,害了你母親。”


    宋嘉禾輕聲道:“這是一場意外,誰也預料不到的。”細說起來,人是宋銘引進來的,可這能怪他嘛?


    誰能知道看似對林氏忠心耿耿的斂秋,居然會聯合外人害林氏,其中也有他們的疏忽大意。


    還有蘇清月,誰又能想到,她會對宋銘執念這麽深,更想不到她身邊那個不起眼的丫頭,居然會這般心狠手辣。


    幸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否則如若林氏地下有靈,隻怕得死不瞑目。萬幸,事情沒有進一步惡化,要是等蘇清月過了門,解決起來才叫麻煩。


    宋老夫人苦笑著搖了搖頭,忽爾又正了神色:“這家裏的下人也該查一查,該裁的裁掉。像斂秋一大家子,是不能留了,萬一有哪個心懷怨恨,又是個隱患。”


    林氏之前就犯了這種錯誤,為此付出了性命的代價,他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宋嘉禾點頭附和。


    宋老夫人幽幽道:“這女人之間爭鬥的慘烈程度其實和朝堂上的男人也不遑相讓,雖然看起來更溫和一些,可到了關鍵時刻,照樣是你死我活。日後你也要留個心眼。”


    宋嘉禾心有戚戚。


    祖孫倆細細說著話,這件事讓宋老夫人頗受觸動,忍不住就對宋嘉禾諄諄教導。


    再說蘇清月,她被朱嬤嬤一把推進屋裏:“姑娘趕緊收拾行李。”說著她關上了房門,帶著兩個魁梧的婆子守在外頭。


    蘇清月就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椎骨,癱軟在地,淚如泉湧,好像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盡。


    流到喉嚨發痛,眼角發幹,蘇清月再是哭不出來。她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衝到牆角的黃花梨木大木箱前。


    箱子裏麵放著她這段時間緊趕慢趕出來的嫁衣,是她和柳條一起縫製的。


    蘇清月輕輕的摩挲著大紅色的嫁衣,腦中回放著縫製這件衣裳時的點點滴滴,明明清晰猶在昨日,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


    她馬上就能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她會為他生兒育女,會做一個賢妻良母。


    沒了,都沒了,什麽都沒了。


    蘇清月埋在嫁衣裏失聲痛哭,哭聲淒厲悲涼,透著刻骨的絕望。


    守在門外的朱嬤嬤聽到裏頭傳出啪嗒一聲。


    兩個婆子也聽到了,皆是一驚,下意識就要推門進去,卻在看清朱嬤嬤神情那一刻,收住動作。


    朱嬤嬤神色平靜,如同老僧入定。


    兩個婆子聽著裏隱隱約約的聲音,臉色逐漸凝重微微透著蒼白。


    片刻後,朱嬤嬤從外麵推開了門,入目的就是一雙輕輕搖晃的紅色繡花鞋,上頭的珍珠又大又圓,還是她親自送過來的。


    略略抬眼,就看見了吊在懸梁下的蘇清月。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的兩個婆子,也不禁嚇了一大跳,血紅血紅的嫁衣深深刺痛兩人雙眼。


    朱嬤嬤輕輕一歎。她猜到蘇清月肯定接受不了的打擊,也承受不住這種後果,自我了斷,是她最有可能的選擇。


    可這又能怪得了誰呢!


    當年她兄長在眾目睽睽之中將她托付給宋銘,宋銘不能寒了下麵將士們的心,所以答應下來。


    宋老夫人也是真心憐惜她,身為宋家幹女兒,隻要她安分守己,榮華富貴,錦繡前程唾手可得。


    及至後來出了諺少爺的意外,她落得個不孕的結果,後半生無依。宋家也拿出了十足的誠意補償和感激。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林氏動了害人的心思。


    不知情,騙誰呢!隻怕還暗暗的推波助瀾了,眼淚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好生安葬了。”下輩子別再這麽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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