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三天,將天地萬物銀裝素裹,宋嘉禾裹著狐裘歪在榻上賞雪,小幾上的紅泥小火爐裏煮著清茶,正優哉遊哉著,就聽見青畫稟報:“姑娘,八姑娘


    來了,氣呼呼的。”


    話音剛落,踢嗒踢嗒的腳步聲就傳來,顯見的主人心情不佳。


    望著腮幫子鼓鼓的宋嘉淇,宋嘉禾好笑:“是誰惹咱們八姑娘生氣了?氣得嘴巴都能掛油壺了。”


    宋嘉淇更氣了,憤憤地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真討厭,枉我以為她是好的,哪想她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說誰呢?”


    宋嘉禾坐起來,親自沏了一杯茶給她:“新送來的普洱,我嚐著不錯,正想派人給七叔送一些過去,待會兒你帶點走。”七叔最喜歡喝茶,尤其鍾愛雲南普洱。


    “三表——太子送的。”宋嘉淇硬生生改了口。


    宋嘉禾笑著點了下頭。


    不想宋嘉淇又陰了臉:“我不是去參加盛靈芝生日宴嘛!結果倒好,倒叫我聽見她在跟她表妹說小話。”


    宋嘉禾十分配合地問她:“說什麽啦,瞧把你給氣得?”


    宋嘉淇氣咻咻,張了張嘴,突然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宋嘉禾瞅瞅她,笑:“我來猜猜,是不是說三表哥的。”


    “你怎麽知道的?”宋嘉淇大驚。


    因為你都寫在臉上了啊。


    反正都猜到了,宋嘉淇頓時口齒伶俐起來。


    原來是盛靈芝和她表妹在背後嘀咕魏闕這太子之位來得不正,故意讓鷸蚌相爭,然後漁翁得利。講真,其實宋嘉禾也有點懷疑,不過她並不想深究。自古以來,奪嫡之爭都充滿了爾虞我詐,便是順水推舟了又如何,魏閎造反是事實,魏廷有不臣之心,結黨拉派也是


    事實。青史上記載的也是魏閎妄圖弑父殺君,魏闕撥亂反正。


    “合著惡人有惡報,太子沒被燒死就成了幕後黑手了。”宋嘉淇老大不高興。


    “嘴長在人家嘴上,犯不著跟她生氣,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那場動亂裏空出不少位置,不過盛家不升反降,自然存了怨氣。她那表妹是不是姓謝?”


    宋嘉淇點頭。


    “那就對了,謝家和肅郡王有些曖昧,雖然沒被問罪,可也丟了實職,能不生氣嗎?”


    這兩家都沒從這場權力更迭之中占到好處,心裏自然不痛快。“活該他們不受重用,虧得我還把盛靈芝當朋友,以後我再也不和她好了。還有六姐,下次你遇著她,千萬別給她好臉色看。”她過去時還問她六姐來不來呢!她再傻也知


    道盛靈芝想巴結她姐,她心裏頭不大舒服,卻也知道這是人之常情,畢竟她姐身份擺在那。


    宋嘉禾從善如流的點頭:“好,都聽你的。”


    宋嘉淇這才高興起來,複又得意:“我踢翻一個花盆走了出去,那兩個人嚇得,臉色慘白慘白的,腿都要軟了。哼,一群膽小鬼!”


    想起那畫麵,宋嘉禾忍俊不禁,說壞話還被人給抓了正著,這可就尷尬了:“所以你就中途回來了。”


    “對啊,我還向盛夫人告了一狀,回頭有她們好受的。”宋嘉淇臉色好轉。


    宋嘉禾朝她豎了豎大拇指:“真厲害!”


    “姑娘,八姑娘,太子和衛國公來了。”


    宋嘉禾納悶,父親怎麽會和魏闕一塊兒過來。


    整了整衣裙,姐妹倆相攜前往客廳。


    魏闕一把扶住要行禮的宋老爺子和宋老夫人,溫聲道:“都是自家人,舅公,舅婆無須行此大禮。”


    宋老爺子與宋老夫人便也順勢站直了身子。


    宋嘉淇拿眼偷偷打量他,五爪金龍的繡紋,看起來威風極了。


    宋嘉淇以前有些怕他,後來因為宋嘉禾的關係不怎麽怕了,可現在他做了太子,好像又有點怕他了,這麽想著,不由得同情她姐。


    宋嘉禾可不知道她腦袋瓜裏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要知道,非得踹她,見天兒瞎琢磨。


    “馬上就是晚膳時分,太子若無事,不妨留下用膳。”宋老爺子熱情留客。


    魏闕含笑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他在宋家留飯也是司空見慣的,不過今兒倒是做太子之後的第一回。又道:“今日過來是有件要事與您二老商量。”


    二老,宋嘉禾狐疑了下,又看向隨著魏闕一起來的宋銘,不知怎麽的眼皮跳了下。魏闕過來找祖父再正常不過,可有什麽事要找祖母?


    聞言,宋老爺子抬手一引:“殿下,這邊請,咱們進內細說。”


    魏闕對宋嘉禾微微一笑,笑得別有深意。


    宋嘉禾捂了捂眼皮子,好像跳得更快了。


    ——


    一行四人在廳內落座。


    寒暄幾句,魏闕進入了正題,他是來商議婚期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他先去了宋銘那裏。不過宋銘想著,女兒是老兩口養大的,怎麽著也要問過二老的意思,於是他和魏闕一塊過來了。


    宋老爺子捋須而笑,魏闕親自過來,而不是讓宗人府出麵,可見其誠心。


    “不知今年有哪幾個好日子?”


    魏闕笑道:“我令欽天監合過八字,算出來四月初九是今年最好的吉日。”


    四月初九,宋嘉禾三月裏出孝,一個月後出嫁,可真夠急的。


    不過宋老爺子也能理解,魏闕他都二十好幾的人了,翻過年宋嘉禾也十八了。


    “雖然有些匆忙,不過我萬不會讓表妹在儀程上受委屈,”魏闕看著宋家三位長輩:“父皇身子虛弱,我也是怕。”


    怕什麽他沒說,大家心知肚明,要是皇帝駕崩,雖然魏闕可以以日代月,可也沒有在父親熱孝內娶妻的,好說不好聽,起碼得等上一年。


    宋老爺子倒是讚同的,不過他沒出聲,而是看向了宋老夫人。宋老夫人緩緩點了點頭:“既然是最好的吉日,錯過了也可惜。”反正是要嫁的,也沒必要在這兒為難他。嫁妝什麽的早就給孫女準備好,就是沒想到會以太子妃的身份嫁


    過去,還要再加厚兩成,這些準備起來倒也方便。


    魏闕起身朝三人做了一揖,鄭重道:“多謝舅公舅婆成全,您二老放心,我定然會將表妹愛若珍寶,不叫她受半點委屈。”


    宋老夫人和顏悅色的看著他:“老身相信殿下一定會好好疼惜暖暖的。”


    ——


    宋嘉禾去廚房轉了一圈,吩咐他們做了幾個菜,便離開了。


    半路遇上找過來的小丫鬟,道是魏闕找她,宋嘉禾便隨著她去找魏闕。


    遠遠的就見他春風得意,不禁好奇,笑問他:“這是遇上什麽好事了,心情這麽好。”要知道他情緒向來內斂。


    魏闕牽著她的手進了涼亭,含笑道:“的確是件大好事兒。”


    宋嘉禾歪了歪頭,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


    魏闕注視她的雙眼,慢吞吞道:“方才我與你祖父他們商定了婚期。”


    婚期,宋嘉禾愣了一瞬:“什麽時候?”


    “四月初九。”


    “這麽快!”宋嘉禾脫口而出。


    魏闕危險的眯了眯眼:“嫌快,你還想要我等多久?”


    宋嘉禾打了個哈哈:“沒沒沒,我這不是太驚喜了嗎?”


    魏闕微笑著摸摸她的頭頂,目光灼然:“暖暖,知道我等這一天等多久了嗎?”


    宋嘉禾似是被他燙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扭過頭,臉慢慢的紅了。


    魏闕低低一笑,笑聲愉悅。


    這邊宋嘉禾一出孝,宗人府令恪王親自上門與宋家定了婚期,後腳,喜訊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翌日,尚衣局的曲嬤嬤帶著一群宮人來到承恩公府,為宋嘉禾量體裁衣,趕製太子妃禮服。這是大秦建朝以來頭一次迎娶太子妃,雖有前朝舊例可循,可曲嬤嬤是個心氣高的,想設計出一套不落窠臼的禮服,成為後世之表率,想到以後曆代太子妃都要以她的禮


    服為版本,曲嬤嬤便心潮澎湃。


    萬萬沒想到,好不容易製定了草圖,臨時又發生了變故,太子喜服用不上了,因為皇帝禪位了。


    皇帝病情突然加重,整整昏迷了三天,禦醫都已經跪下請罪了,駭得宋太後撅過去好幾回。


    幸好吉人自有天相,三天後皇帝醒來,精神和身體大不如前,連說話都有些吃力。


    太醫院正硬著頭皮道皇帝勞心太過,最好靜養。受傷之後,皇帝雖然不能臨朝聽政,隻能命魏闕監國,可還是會問詢朝事。他是個權欲旺盛的,作為開國皇帝,怎麽可能不戀棧權勢。否則他也不會在感覺到魏闕的威脅


    之後,把魏閎和魏廷拉出來平衡勢力。魏闕的確是他中意的繼承人,但是他並不想在自己未老之時就讓繼承人威脅他的權威。可惜玩火自焚,現在說什麽都悔之晚矣。縱然皇帝不甘心,可比起權勢,他現在更想活命,所以不得不退位做頤養天年的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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