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官之後,宋銘便擺出一幅要頤養天年的模樣,搬到了郊外別莊。他沒帶任何人人,不過臨行前,宋子諫怕父親一個人孤單,遂把長子清哥兒強行塞了過去,美名其曰請


    父親抽空指點下。


    別莊裏的日子起初真有幾分逍遙,每日早起打一套拳,沐浴更衣出來,清哥兒也醒了,祖孫倆一起用了膳,一個去書房,一個去學堂。清哥兒的文武師父也一道來了。


    這麽過了幾日,宋銘開始覺得無所事事,渾身不得勁。於是清哥兒倒了黴,他的教育工作被祖父接了過去。


    這待遇,可是他父親叔叔和姑姑都沒有過的。哪怕是最重視的嫡長子宋子諫,宋銘也沒有手把手教導過,哪有這功夫,至多也就是隔三差五考查一下。


    宋清小朋友為此殊榮表示受寵若驚,可三天之後,隻覺得生不如死。


    宋銘慣來高標準嚴要求,哪怕在隔代親的作用下,自覺已經對大孫子降低要求了,可架不住宋小朋友才四歲。


    發現大孫子不高興之後,宋銘沒有繼續降低自己的標準,隻是允許他完成功課後可以去別莊外麵玩一個時辰。


    別莊外有山,有河,還有千畝良田。


    清哥兒終於敗在玩的誘惑下,咬著牙努力學習。


    宋銘笑了笑,這一點倒是隨了他爹。每天下午那一個時辰,就是清哥兒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他會和附近佃戶家的孩子一塊兒上樹掏鳥蛋,下水抓螃蟹,宋銘從來都不阻止,隻是多給他安排了幾個身手敏捷


    的護衛。


    這一天,清哥兒把自己玩得最好的小夥伴領了回來。


    這個小夥伴身份有些特殊,他是魏瓊華的嗣子魏德。


    宋銘看著眼前有些怯生生的小男孩,放柔了神情:“去玩吧。”


    清哥兒便歡快的帶著小夥伴去看他的小馬駒了,前兒他大字描得好,祖父獎勵他一頭小馬駒,和他一樣高,可神氣了。


    ——


    小太子坐在他爹脖子上,把他爹當馬騎,笑得見牙不見眼。宋嘉禾笑眯眯的看著魏闕駕著兒子在屋子裏來回繞圈子,剛剛小家夥走得快,不小心摔了一跤,把額頭磕紅了,哭哭唧唧怎麽也哄不好,魏闕隻能拿出殺手鐧來,小太子


    果然瞬間破涕為笑。


    若是叫外人見了這一幕,少不得把眼珠子瞪出來。就是宋嘉禾也想不到魏闕會這麽疼孩子,細想想又開始心疼。大抵是幼年缺憾,讓他格外重視血脈。


    “好了,要玩瘋了。”宋嘉禾拍拍手:“歇一會兒。”


    小太子扭著胖身子鬧脾氣,很快就被新端上來的糖糕安撫了,抱著一塊糕點啃得滿臉都是,估摸著是餓了。


    “我想著出一趟宮,去看看祖母和父親。”算算也有一個月沒見了。


    魏闕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低頭給小太子擦臉的宋嘉禾沒有看見。


    “是好久沒出去了,順道還能出去散散心。”


    魏闕是個行動派,第二天下了朝,就帶著娘兒倆出發。


    一家三口換了尋常裝扮,宮人侍衛也隨之一變,看起來就像是普通富貴人家帶著家丁出門。


    小太子趴在車窗上,驚歎連連的望著沿街景象,他話說的還不利落,一激動就隻能咿咿呀呀了。


    其實他也不是第一次出宮,可誰叫年紀太小,記性不好,先頭見過的他早忘光了,眼下看什麽都新奇,恨不得從窗口爬出去才好。


    扶著他的魏闕一個眼色下去,就有人去買東西,一路走來,凡是色彩鮮豔被小太子指過的都被買了回來,糖葫蘆,小泥人,大風車,小陀螺……小太子看花了眼,簡直玩哪一個都不知道,明明做工比宮廷內造不知差了多少,他卻稀罕的不得了。自己玩不夠,還要拉著魏闕和宋嘉禾陪他玩,不陪,他還要不高興地


    拍手蹬腿。


    在小太子清脆的笑聲中,一家人抵達西郊。


    來之前他們並沒有通知宋銘,宋嘉禾想給宋銘一個驚喜。


    結果宋嘉禾發現,驚喜沒有,隻有驚嚇,被驚嚇的那個人還是她。


    碧波蕩漾,綠樹成蔭,芳草萋萋。


    男子英武俊朗,女子嫵媚風情,不遠處是兩個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


    這畫麵,怎麽看怎麽歲月靜好。


    宋嘉禾眨了眨眼,又使勁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眼睛花了,父親和長公主?


    小太子跟著他娘眨了眨眼,當即咯咯笑了起來,笑得宋嘉禾回了神。


    宋嘉禾發現魏闕一臉的平靜:“你早知道?”


    魏闕點點頭。


    “你怎不早說啊?”


    “沒什麽可說的。”兩人恰巧做了鄰居,兩個小孩玩到了一塊,長輩偶爾遇上說幾句話,又沒住到一個屋去,他能說什麽。


    宋嘉禾張了張嘴,調整了下情緒:“咱們還是走吧。”她現在有點兒懵,不知道這是個什麽狀況,怕這麽過去讓宋銘尷尬。


    “嶽父看過來了。”


    宋嘉禾僵住了。


    魏瓊華順著宋銘的視線看過去,也看見了那輛不起眼的馬車,同時看見了拱衛著馬車的人,認出幾張眼熟的麵孔,自然也就猜到裏麵的人是帝後。


    視線一偏,目光落在身旁的宋銘身上,他的神色鎮定又從容。


    魏瓊華笑了笑,就是她自己也說不清怎麽會變成這狀況。


    她來別莊前並不知道宋銘也在這兒,她過來是因為魏德。


    那天,魏德指著她身旁的男子問她:“這是父親嗎?”


    她問他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魏德睜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懵懵懂懂道:“別人都有父親,我是不是也有父親?”


    她竟無言以對,之後他召集魏德身邊伺候的人詢問一番,才知道,魏德在外因為她的緣故被嘲笑過。


    大人不敢對她說三道四,可初生牛犢不怕虎,無知所以無畏。


    她不在乎別人怎麽說她,反正沒人敢在她麵前大放厥詞,上一個敢冒犯她的人已經滾去西北吃風沙了。


    可她在乎魏德,一開始過繼她隻是為了安宋太後的心,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養著養著,慢慢的就上了心。


    所以她帶著魏德來了別莊,她想自己需要考慮下將來,畢竟她也是當娘的人了。


    隻是沒想到會遇見宋銘,兩家中間隔了一裏地,也不知道兩個小家夥是怎麽玩到一塊的,還挺投契。


    偶爾他們會在外頭遇上,遇見了會很自然的打招呼,有時候還會心平氣和的說上幾句話。二人隻字不提從前,就像老友一般寒暄客套。


    這一陣,他們遇到的次數有些多。


    既然看見了,宋嘉禾當然不好再離開,遂帶著魏闕和小太子下了馬車。


    宋銘和魏瓊華要上來行禮,被宋嘉禾和魏闕一人一個扶住了。


    縱然滿腹狐疑,可宋嘉禾隻是若無其事的看著旁邊的魚簍道:“父親今兒收獲不錯。”


    宋銘笑了笑:“要是不急著回去,可以用了晚膳再走。”


    “是我們沒口福了,”宋嘉禾遺憾道:“我們還要去看望祖父祖母。”用了膳就沒時間去承恩公府,離宮太久終歸不好。


    宋銘也沒強留。


    “你們父女好生敘舊,我先走了。”魏瓊華淺笑自若,揚聲喊魏德。


    魏德依依不舍的拉著清哥兒的手:“明兒下午我再來找你。”


    清哥兒一本正經地點頭:“我肯定上午就把功課都做完。”宋嘉禾左看看右看看,這叔侄倆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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