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頭發幹,沈令菡就睡著了。


    對於自己洗個頭都能睡著這回事,她短暫的檢討了一下,最終歸結為——成親是個體力活,後來發現談小讓沒笑話她,於是心安理得的睡去。


    睡意來臨前,她心裏又默念一遍,他是個好人。


    談讓就沒有她這樣舒服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疼痛感尤為強烈,腦袋像是要炸裂一樣,他兩手交疊在腦後,盡量心平氣和的閉著眼。


    沒多久,複又睜開,曜石一般的眸子在漆黑的屋子裏更加灼亮,裏麵像是燃了火。


    嶄新的紅幔圍繞在四周,有那麽一丁點的月光透進來,映照的鬼影重重,怪不得小麻雀不喜歡紅色,大晚上的是有點瘮人。


    明日還是換了吧。


    厚重的床幔還很悶人,他拿手指輕輕挑開一道縫,看看睡地上的家夥,細微的鼾聲,四仰八叉的睡像,腦袋都移出了界外,被子也踢了半邊,這睡相很叫人眼饞。


    哎,到哪都能睡的香甜的人最可氣了。


    他揉揉緊繃的眉角,坐起身,輕手輕腳下來,走到她跟前蹲下,聽聲音就知道睡的不能再死了,他用小指尖撓撓她的鼻頭,見她毫無反應,不由失笑。


    他輕輕抬起她的頭放到胳膊上,另一隻手托著腿,費了一點力氣才把她抱起來,看著挺輕巧個人,沒想到特別有分量,一看平時就沒難為自己吃。


    屏氣把她放到床上,他才輕輕輸了口氣,幫她蓋好被子,拉上床幔,怕她悶著,特意留了縫,一係列動作下來,身上出了一層薄汗。


    長久不在暖和屋子裏過冬的人,乍然進了熱地方是不大習慣,她肯定也熱了,不然不會踢被子。


    他用涼水沾濕了帕子頂在額頭上,緊繃感稍有緩解,躺回地鋪閉上眼,感覺比在床上躺著的時候好多了。


    這才是屬於他的睡覺方式,薄薄的被褥,堅硬的地板,睜開眼就能看到窗外的樹,以及某些時候會出現的人影。


    翌日一早,沈令菡猛地睜開眼,眼珠子轉了轉,發現自己睡在一隻紅燈籠裏。


    這顏色實在太影響心情了,一看見它就能想起於氏吐瓜子皮的樣子。


    “阿讓?我什麽時候睡床上來的?”


    她穿好衣裳下床,發現地上的被褥都收好了。


    談讓倒了杯冷茶端來,“自己夢遊記不得了?”


    “夢遊?”


    她還有這毛病?


    沈令菡狐疑的看著他,見他眯眼笑著,不像是糊弄她的樣子,於是半信半疑的接受了自己夢遊這回事,“我夢遊的時候,沒幹什麽奇怪的事吧?”


    “那倒沒有,沒耽誤睡。”


    “這樣啊。”她一口喝光了一杯水,拿袖子擦擦嘴,“把你擠下去了不好意思啊,我這就給你收拾房間去。”


    “不著急,吃過飯再說。”


    早上開了房門,便有喜娘進來收拾,默默收走了床上幹淨的喜巾。


    沈令菡忙著洗臉啃點心,瞅了一眼,並不知道那是什麽玩意,也就沒在意,隻惦記著把屋裏的紅布都給收了。


    “對了阿讓,要不要去前院敬茶啊?”她隱約記得好像是有這回事的。


    “不想去可以不去的。”


    “還可以不去啊。”她琢磨一下,“我還是去吧。”


    談小讓在這家裏過的無所無謂,禮節方麵自然是可有可無,但頭一天過門就這麽冷著,總歸不太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麵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而且她還想著給談讓暖暖場子,既然搬進了正經的院子裏,便不能像他原先被遺棄在小偏院裏那樣跟家裏遠著,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難免叫人說不知道好歹,況且現在她來了,兩人一起跟家裏對立就更尷尬了。


    “那我陪你去吧。”談讓說道。


    噫?談小讓開竅啦!


    不,他肯定是怕她尷尬。


    因為嫁妝嫁衣的事,談家人看她不順眼是一定的,這場子是暖和還是更僵不好說,不過好在她這人從不知尷尬為何物,再冷的場子都能迎著笑臉上,


    “你不用勉強啊阿讓,我沒事的,什麽大風大浪我都見過,小事。”


    談讓居然無言以對。


    最終兩人一起去前院敬茶,時間已經不早了,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兒婦敬茶通常要趕早,談讓覺得沒有睡覺重要,故而沒叫她,可談夫人卻是老早就等著的。


    論理談讓得喚趙氏一聲母親,所以這算是談家第一杯媳婦茶,談夫人挺放在心上的,談政就不情不願。他一早起來就要去上職,是趙氏好說歹說才留下,可是坐了半天沒等著人,心裏的火更大,氣呼呼走的。


    這時辰幾位夫人已經齊聚一堂,花團錦簇的在一塊說話,順道等著新婦來。


    秦二夫人先開口,“都沒行周公禮,還是個娃娃呢,睡一會不打緊,她母親不在跟前,想來也沒人與她說道禮儀,回頭慢慢教就是。”


    “二姐就是好說話,換做一般的人家,不笑話她沒有禮道才怪,怪不得老爺生氣。”四夫人楊氏氣鼓鼓的,一臉的不待見。


    談夫人道:“還是個小姑娘,慢慢教不打緊,瞧瞧二娘不是也沒起嗎,等過了及笈,自然就知道好歹了。”


    “誰說我沒起的,我早就起來了!”談二路上碰上了令娘,拉著她一起進門,“還把咱家的新媳婦帶來了。”


    “呦,三郎也來了!”三夫人孟氏眼尖,一眼先瞧見站在門外的談讓,“怎麽不進門呀?”


    說的好像他想進就能進來似的,興許她自己不記得了,談讓四五歲那年年節,談樾特意領著他到正屋來磕頭拜年,孟氏嘀咕了一句他穿的髒,談政就愣是沒讓他進門,隨意打發了幾個銅錢就讓他回去了。


    從那以後,談讓就再也沒踏進過正院。


    不是他自卑,也不是他知道好歹,是他不稀罕再來。


    談夫人也往門外瞅了一眼,“瞧瞧,快進來吧,外頭怪冷的。”


    沈令菡被談二拉著,沒留意談小讓站在了門外,頓時怪自己粗心,她知道他可能不愛搭理這群人,可這樣門裏門外的隔著,總叫人覺得心酸,憑什麽他就該在外頭。


    她反回去拉著他進屋,“阿讓,有我呢,進來就是。”


    談讓便也沒有推拒,進來就隻站在一旁,並不多言。


    他常年這副冷冰冰的模樣,大家也都習慣了,也不指望忽然就能客客氣氣的說話。


    秦氏先來拉著沈令菡的手,“瞧瞧這可人疼的,進門就知道護著夫君了,夫人這下放心了,小夫妻感情很好呢。”


    “是很不錯。”談夫人笑著點頭,“快上些茶點來,早上沒來及用飯吧?”


    “還沒呢母親,是我不懂事,起晚了。”沈令菡接了杯茶,這就跪在蒲團上,“晚是晚了些,可茶還暖著,您受累喝一口啊。”


    “瞧瞧這會說話的勁。”秦氏笑道。


    談夫人那萬年平和的臉上也見了笑意,接過熱乎乎的媳婦茶,連說了幾個好。


    談二過來打趣道:“母親,令娘模樣好又會說話,可比我討喜多了,往後您眼裏可別隻有媳婦沒有閨女,您都沒對我笑過呢!”


    談夫人笑睨她,“知道自己不足,往後還不改正。”


    “模樣是改不了了,嘴笨也就是笨了,都是天生的,哪裏能改好,像是二夫人這樣的巧嘴,令娘這般的機靈,那都是羨慕不來的,我認命了。”


    “你倒是會破罐子破摔!”


    惹的大家直笑。


    笑聲裏夾雜了一聲不和諧的嗤笑,楊氏說道:“既然這樣知好歹,昨日怎就不知道顧一顧談家的臉麵,老爺為了你,不知道丟了多大臉,我活這麽大,還沒見過不穿嫁衣進門的新婦,你家要是沒有,早言語一聲,我們替你備著也好。”


    沒穿嫁衣進門的婦人多了去了,若不是談內史講究,這幾個側室誰還能著紅嫁衣進門不成,楊氏拿這個來說事,可就有點打自己臉了。


    不過她說的倒也沒錯,昨天是沒少丟臉,沈令菡自己可以心安理得,但成親畢竟不是她自己的事,若三從四德的論究起來,她這個樣子首先就算失德,也不怪談內史不待見她。


    “四夫人說的是,我並非有意,昨日出門前才發現嫁衣不能穿了,這才失了禮數。”沈令菡抱歉道。


    她總是笑盈盈的可人模樣,抱歉的話說的叫人不忍心責怪,楊氏撇撇嘴,就是看不慣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明明占理,說多了倒顯得自己小氣,委實不甘心。


    而四夫人這副恃寵而驕的樣子,談二就一直瞧不上,想起她昨日往過道上擺樹枝的事,頓時替令娘不平起來,“令娘不過是叫家裏人坑了,有苦說不出,可昨日她幸虧沒穿繁瑣的嫁衣蓋著頭,不然走到後院走廊裏,肯定要摔跟頭的。”


    眾人麵露不解。


    談二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誰這麽缺德冒煙,在四夫人跟三哥院子之間的路上擺滿了帶刺的枝子,還有石頭泥巴,我瞧著,好像都是以前小花園子裏的花枝子,這肯定是見不得平了花園子的人使的壞,你們是沒瞧見,別提多氣人了,我昨日幫著清理,紮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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