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夫人摔碎第五隻花瓶的時候,談夫人終於開口製止。


    “來人,把兩位夫人分開。”


    兩位夫人眼下已經沒了夫人樣,楊氏的發髻被於氏扯成了麻花,於氏的衣裙被小四郎扯的稀爛,地上一片雞零狗碎,原本或站著或坐著的看客們自動退避三舍,生怕被波及。


    沈令菡被談讓拉到門外,躲避滿天飛的碎片,楊氏扔完了整花瓶,於氏就撿碎的繼續砸,砸出來的全是細小的瓷片,一不小心就能濺一身。


    “小麻雀,一會兒等收拾幹淨了你再進去,我去送送陸兄,傍晚之前會回來。”


    “嗯,我知道了。”沈令菡轉而對陸行歉然道,“陸公子實在對不住了,我舅母那人說話不太過腦子,其實並無惡意,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陸行一副深受打擊的倒黴樣,倒不是因為於氏那幾句話,而是談韻的態度。


    方才他心跡被戳穿後,談家大娘向他投來了十分不友善的眼神,總結起來說,那眼神跟於氏的話基本一個意思。


    人家沒瞧上他。


    “弟妹有心了,我沒往心裏去。”


    周璞拍拍陸行的肩頭,“陸兄啊,天下芳草多的是,咱不難為自個,以你這條件才學,還能配更好的。”


    越說他越傷感,眼巴前瞧上的跟滿世界的芳草畢竟不一樣,求而不得加撿不起來的自尊心,如同叫人一悶棍打落穀底,一時半會緩和不過來了。


    交淺言深,談讓沒什麽好勸的,況且他也不會勸,他對於倒黴境遇隻有一種處理方式,那就是裝聾作啞當全世界都是死人,但顯然,人家不會這樣。


    “陸兄,咱趁今日無事,不如去寺院處瞧瞧。”


    “我跟你們去。”周璞又來湊活,“阿讓,以後我沒事就去你那混了,還能給你打個下手什麽的。”


    陸行低頭耷拉腦的,“如此也好。”


    沈令菡對著他們的背影歎氣,心說這叫什麽事,這陸公子可真夠倒黴的,怎麽就看上談韻了呢?


    她第一次見談家大娘,就知道她是個心氣兒高的,別說小小刺史府,怕是琅琊王府都是抬著眼睛瞧的,更別說陸行本身沒什麽出挑處,單從樣貌看就不是一路人。


    轉身回到屋裏,侍女們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秦氏扶著嬌花一樣脆弱的楊氏坐下,勸道,“瞧瞧這怎麽話說的,親家夫人,今日這事就到此為止,府上亂的很,就不送客了。”


    “呸!”於氏扯扯衣裙,“誰稀得你們送,一個兩個的,都不是好人!還有你,”她瞅了沈令菡一眼,“白眼狼,就知道看熱鬧。”


    然後搖頭擺尾氣鼓鼓地走了。


    楊氏捂著腦門直哼哼,她臉上被抓了幾道杠,整個花容失色,還不讓收拾,預備等著談政回來瞧。


    “四妹還是先處理一下傷口吧,要是進了髒東西,以後要留疤就不好看了。”


    一說髒東西,楊氏想起於氏那長指甲,頓時一陣惡心,“我知道了二姐,我這就回去,哎呦頭好暈。”


    兩個侍女攙扶著,她都站不穩,軟腳蝦似的,孱孱弱弱地走了出去。


    談夫人道:“這兩日就不必她來請安了,養好身子再說。”


    孟氏道:“我瞧她最近都不大精神,也不愛走動,不知道是不是動土鬧的。”


    四院裏移栽花木的事是過了明路的,所以大家都知道,但是否宜動土就不知道了,也不知三夫人這話打哪裏說起的。


    秦氏眼觀一圈,“若真與此有關,倒是該先停了好,再請個郎中來看看妥當。”


    “兩位夫人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沈令菡說,“那日我給大家送魚湯的時候,四房大門就一直關著,我還當四夫人飯用的早,已經歇晌了呢,原來是身體不舒服呀。”


    幾個夫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各自想的甚。


    談二忽然插嘴,“哎?你們瞧見沒有,方才那個陸公子瞧大姐的眼神可有點熱乎啊!”


    沈令菡心笑,她有時候分不清二娘是真傻還是大智若愚,這時候點破,談韻肯定要膈應死。


    果然談韻對二娘狠狠翻了個白眼,“你什麽眼神,他瞧誰不跟做賊似的。”


    “噫?大姐你不是一直在看書嗎,怎麽注意人家眼神的?”


    談韻:“……”


    談夫人嗬斥談二,“沒頭沒尾的,休要提這話,姑娘家的名聲,豈是隨便能議論的。”


    “這有甚,郎才女貌不是挺好的嗎,哪裏丟人了,不信你們看,陸家很快就會來提親了。”


    談韻扔下手裏的書站起來,義正言辭,“反正我不稀罕這個陸公子,什麽正經人上來就盯著陌生姑娘瞧,我寧願不嫁人,也不會答應這樣的親事。”


    “阿韻,哪裏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回去看你的書!”秦氏嗬斥道。


    “母親,我先告辭了。”談韻拿起書,跟談夫人告了罪,氣呼呼地走了。


    趙氏兀自念著阿彌陀佛,“今日罪過,我得去跟菩薩告罪,你們且先退下吧。”


    等這邊一散夥,談二趁沒人管她,跟著沈令菡跑了。


    “令娘令娘,我可算自由了,今天能去你院子裏蹭飯嗎?”


    沈令菡牽著她的手,“好啊,你天天去都沒事,人多吃的熱鬧,我跟你三哥巴不得你去呢。”


    “唉,父親在的時候,我哪裏敢啊,好容易趁他今日不回家,我才能過去的,你以為我不想啊,三哥做的飯可比廚子做的香多了。”


    “那你今日就多吃點,你三哥不回來,我一個人吃不完。”


    “沒問題!”談二拍著胸脯,那架勢能吃一鍋肉,“令娘你說,我方才是不是多嘴了,大姐她肯定生氣了,可我覺得那個陸公子跟她挺配的啊,她這人眼眶子也忒高了。”


    還不是一般的高,沈令菡笑笑,“這原也不是能強求的,看不上也沒有法子,姻緣事誰也說不準的。”


    “那倒也是,我就是跟她說不上話,其實我倒是想勸勸她,人有時候還是實際點好,萬一將來不如意了呢?”


    二娘果然還是有她的聰明之處,很多事情比一身才情的談韻看的明白。將來即便有那家世好的人選,人家大概也要挑一挑嫡庶,在談家隻看學識,在別家還是要講身份。


    “二娘,你心裏這樣有譜,可是對將來嫁人有了數?”沈令菡故意逗她。


    談二炸毛雞似的後退兩步,“我有屁數,我還小我不著急,你不要跟我說這個,我一點都不想考慮。”


    “聽你這話,不像沒考慮過什麽的呀?”分明想的還有點多。


    “啊啊啊你還說,反正我不想出門子,雖然家裏人嫌棄我笨,但我還是在家裏舒坦,大不了以後跟你們過。”


    二娘這傻姑娘,可能是從小被打擊的沒了自信,認為嫁哪去都要遭人嫌棄,所以從不奢望什麽家世樣貌,聽她自嘲的時候覺得通透,其實怪心酸。


    沈令菡想安慰兩句,搜羅半天沒找到合適的,索性先不提了。


    回到院子裏,她先去看看鍋裏的菜,一碗紅燒肉,還有一碟菜,一碗湯,做的跟人一樣賞心悅目。


    “哇!”談二瞪圓了眼流口水,“這都是我三哥做的嘛,他不在家還給你提早做好了?”


    “嗯,是啊。”沈令菡一邊說,嘴角不自覺勾起笑意。


    “這也太叫人羨慕了吧?嗚嗚,這樣的夫君給我來一打,不,一個就夠了。”談二恨不得趴在灶台上哭一場,“說真的令娘,我頭一回這樣強烈的羨慕你,誰能想到三哥他,他他他是這樣的呢?我以後要是能有個給我做飯的夫君,哪怕他是個窮光蛋我也認了。”


    “你方才不是還不考慮嫁人嗎?”


    “呸呸呸,這話我收回,要有三哥這樣會疼人的,我一準嫁,以後找夫君就照著他這樣的找!”


    沈令菡心裏美滋滋的,也不知道為甚美,而且人家談小讓以後還要娶別人,根本沒她什麽事,但就是抑製不住想笑。


    以後能找個談小讓這樣的夫君也不錯啊,哪怕醜點也行。


    待下午的時候,沈令菡獨自出門,準備把嫁妝給賣了,順便找泉哥商量一下往後開鋪子的事。


    前幾天她跟談小讓一同出來問過價,選了兩家價格合理的,今日再去抬一抬,擇高價出了。本想把泉哥一起帶著充門麵,結果沒找到人,所以她決定自己去。


    “陳掌櫃,我又來打擾您了。”她進了一家收賣鋪子,上來先客氣道。


    “呃……”陳掌櫃先愣了一下,仿佛在考慮自己最近什麽時候見過她,“哦,是令娘啊,你一下子長這麽大,我差點沒認出來。”


    沈令菡心裏一怔,他這話什麽意思,幾天前她才來過,不至於幾天功夫她就長變樣了吧?


    “您是貴人事忙,我前幾日才來過的您不記得了,找您變賣家事兒的。”


    陳掌櫃一拍腦門,“啊!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不好意思啊,最近是比較忙,給忘了。”


    “那也沒關係,我今日是誠心來賣的,您看上回的價格還能不能再議?”


    掌櫃麵露為難,“小令娘,我之前跟何東家也算熟,便跟你直說了吧,上回的價格非但不能再提,還要降不少,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這價格怎麽還說變就變了呢?怕不是有人在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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