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讓趁著午時休息的功夫,去茶肆見周璞,他請的名醫到了。


    “阿讓,你可算來了。”周璞出來接他,警惕的四下看看,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你最近是不又讓周覽盯上了?”談讓無語,“你這個樣子一看就不幹好事,生怕人家不注意你似的。”


    “他最近才沒空管我,為了孟琪的事,整天挨罵不說,還不能出門,別提多解恨了。”周璞一樂,“不是,你有沒有良心,我這樣還不都是為了你,不是怕你有心裏負擔嘛?”


    “謝謝你,我好得很。”


    其實談讓心裏一點不平靜,隻是不想在周四麵前認慫。


    他以為這輩子最不在意的就是一雙眼睛,可現在卻成了他的一塊心病,想要治好又害怕治不好,他不知道林氏到底動了什麽手腳,更擔心周璞請個半吊子名醫來,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周璞請來的還真不是什麽半吊子,不過眼下他們並不知道而已。


    四公子一個沒人脈沒勢力的可憐蟲,哪裏有能耐請什麽名醫,此人是他在洛陽城的時候偶然遇見的。


    原因嘛——有點難以啟齒,因為周璞以前有痔瘡的毛病,不大好意思找熟悉的郎中看,就去外麵醫館找,誰知道遇上的全是庸醫,毛病沒治好不說,還坑了他好多錢。


    心灰意冷的周四公子準備自暴自棄不治的時候,被路邊一個算命的搭訕了,該神算子不僅一口道出他多年的困擾,還給了他一副良藥,吃了沒幾天,病好了。


    於是在周四心裏,這就是神醫中的神醫,埋沒在算命行業裏的神醫。


    他覺得談小瞎子的眼睛跟他的痔瘡有共通之處,那就是不能叫太多人知道,這種偷偷摸摸的毛病就得找這種神叨叨的人看,往往有奇效。


    談讓現在是看不見,如果他看見了神醫的模樣,可能會當場吐血,然後再把周璞打吐血。


    神算子神醫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奔波,衣衫襤褸發髻如鳥窩,身前油跡斑斑,這身衣裳看起來至少一年沒換了。


    他此時圍著一桌子菜,吃的滿嘴流油,顧不上抬頭看一眼,“小郎君先等我一等,我——嗝,吃飽了才有力氣看病。”


    談讓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他嘴裏的大蒜味,懷疑他吃了蒸肉。


    周璞尷尬的撓撓頭,“啊哈,七先生他一路奔波勞累,肯定餓了,不急不急,阿讓你吃沒吃,要不也吃點?”


    談讓盡量讓自己保持微笑,吃,吃你個腦袋!


    好好一個清雅的茶肆,愣是給開了葷,酒肉之氣叫人心生煩躁,談讓此時徹底不抱什麽希望了,隻是礙著周四的麵子沒走人。


    默念了幾遍清心咒後,神醫終於吃完了,打了個飽嗝兒,味道一言難盡。


    “這位郎君是哪兒不好?”七先生先往他屁股上瞅了一眼,“也生了痔瘡?”


    談讓:“……”


    周璞拚命朝他使眼色,意思是別把他的醜事抖落出來。


    可七先生大概是吃多了迷糊,沒能意會他的深意,“看不出來不是我的毛病,這種病得走兩步才能判斷,你真以為我眼睛能穿透你的褲襠啊,沒那麽神奇。”


    周璞此刻隻想去死。


    “七先生,我這兄弟是眼睛不好,您往上看。”


    “眼睛不好啊。”七先生睜大了眯眯眼,端詳談讓的臉,“這郎君長的不錯,我怎麽瞧著眼熟啊。”


    “不是,七先生,您……”周璞跟他擠眉弄眼,“嚴肅點。”


    “哦,眼睛不好,說實話真沒看出來,這麽自然,那肯定不是天生瞎。”


    總算說了句人話。


    見談讓沒有開口的意思,周璞替他說:“是後天的。”


    “小郎君來半天了,不說說怎麽回事嗎,我歲數大了眼神不像以前那麽好,得望聞問切才行,你要是打心眼裏不想治,咱就別費功夫了,我從哪來回哪去。”


    談讓直接伸出手,“那你看吧。”


    意思就是不想說。


    七先生倒也沒再廢話,專心提他診視起來。


    “嘶……”七先生皺了皺眉頭,“誰給你喝的藥?”


    談讓一怔,“怎麽?”


    “阿讓你原來是喝藥啊?”


    “別打岔。”七先生問談讓,“最後一次喝是什麽時候?”


    “月餘。”


    “這就對了。”


    什麽就對了,周璞聽的一頭霧水。


    談讓卻聽懂了他的意思,藥效已經過了,真正失明的原因不是藥。


    “我就說看你眼熟。”七先生也不切脈了,直接話聊,“那人是你娘吧,這方子還是我給她的。”


    “??”


    談讓一向平靜的臉也露出了驚訝,如果他沒胡說八道,那是不是證明有救了?


    原來母親是跟他學的,世上居然有這麽巧的事。


    “你可別高興太早,我的方子我不見的能治,你吃了這麽多年,難說。”


    “不是跟這藥沒關係嗎?它藥效已經過了吧?”談讓問。


    “先不說藥的事。”七先生沉吟,“她封住了你眼睛的經脈,得先衝開才行,先能看見再說吧。”


    “阿讓能看見啊,那太好了。”周璞高興的很,他一直以為小瞎子是有什麽要緊的毛病,沒想到三言兩語的就能看見了。


    “你以為跟治痔瘡一樣輕省嗎?”七先生瞅他一眼,“少說得小半年吧,唉麻煩,早知道能遇上她兒子,我就不教她了,還得我來收爛攤子。”


    “……”


    談讓現在還跟做夢似的。


    “這樣吧,你先給我找個落腳地方,以後小郎君每隔三日來一回,至於藥裏的毒性如何去除,我還得再想想,但是不一定想的出來。”


    “……那,那想不出來怎樣?”周璞比談讓還忐忑。


    “能怎樣,等死唄。”


    周璞:“……”


    七先生歎氣,“這藥可致人暫時失明,但喝多了照樣能真瞎,有可能我針灸半年,你還是看不見,這也是難說的。”


    敢情白高興了,小瞎子還不一定能看見。


    “那他到底會不會死啊?”周璞不放心的追問,想說如果七先生救不了,他豁出老臉也得去洛陽城找禦醫。


    “哎呀,死不了死不了!”七先生沒好氣,心說他活該長痔瘡,話真多。


    死不了就好,大不了一直瞎,反正他現在也是瞎的,周璞放了心,立刻吩咐人去安排住的地方。


    “小郎君你先不忙走,我給你紮兩針試試。”七先生把談讓摁在座位上,從身上的破口袋裏掏出一把子針,隨便擦了擦就紮上了。


    談讓下意識繃緊了身體,他自從做了那個噩夢,就對針有心理陰影,而且這七先生下手沒輕沒重的,有點疼。


    “七先生,你跟她——我娘,什麽時候認識的?”


    七先生紮完了針才開口,“你如果是她親生的,那就是懷著你的時候。”


    “?”談讓懵了,“你說她那時候有孕?”


    “我不至於連有沒有孕都看不出來吧?”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您能仔細想想那是什麽時候嗎?”


    七先生上了年紀忘性大,更不愛動腦子,煩躁的抓抓腦袋,“記不得了記不得了,哎呀煩,那時候兵荒馬亂的,我連飯都吃不飽,要不是看她可憐,我才懶得救她。”


    兵荒馬亂?談讓想了想,估摸著應該是前朝滅亡,今上奪江山的時候,大約就是十六七年前,算算日子,那個孩子很可能是自己。


    當然,不排除孩子沒了的可能性。


    “我當年可是廢了吃奶的勁兒保住了她的娃娃,她倒好,生下來就給灌瞎藥,早知道她打著這個目的,我肯定不教她。”


    如果那個孩子就是他,那生父是誰?


    談讓努力回想著林氏的隻言片語,想找出些許端倪,可是他腦子現在一團亂,什麽也想不起來。


    “七先生,我最近偶爾有感光,不知道算不算是好現象?”


    “什麽都有可能,有些情況我自己也不能預料,有些外部刺激可能會起一些效果,但肯定不治本,你還是老老實實聽我的。”


    “那就多謝七先生費心了。”


    總算沒白跑一趟,遇上七先生是他沒想到的,七先生認識母親更是不可思議,談讓仿佛摸到了前路的一絲光明,一切不再那樣黑暗迷茫。


    送走七先生後,談讓跟周璞商議解救二娘的事。


    “你說什麽?”周璞一臉見鬼的表情,“那丫頭是腦子不好嗎,嫁給周榮都不滿意,她還想上天當仙女啊?切,夠自不量力的啊!”


    談讓笑,“你確定他倆合適?”


    “我……我有什麽不確定的!”周璞抬高嗓門,“那樣的女人誰娶誰倒黴,但凡有自主權的男人肯定都不能選她,嫁個洛陽第一美男就等於是修了幾輩子福了,她居然還要跑,腦子擠了吧!”


    “那沒轍,你說合適不管用,二娘不喜歡,我這個當哥哥的總要幫忙拉一把,你就說幫不幫吧?”


    “哎呀幫幫幫,你開口了我還能怎麽辦,不就是攔路搶人嗎,雇兩個土匪完事,但我可說好了啊,成不成不能保證,有沒有意外也難說,你讓她自求多福。”


    談讓拍拍他的肩,“雇人的話仔細點,別露出馬腳,我看好你。”


    周四公子這張嘴大概是開過光,說什麽來什麽,談二差點就沒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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