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服毒自盡的消息沒多一會兒就傳遍了整個談府。


    沈令菡正在給談讓喂藥,聽聞愣住,“你說三夫人服毒?”


    小苗剛從小檀嘴裏聽來的消息,轉頭就跟令娘匯報,“是啊,小檀姐姐這麽說的,府裏都傳遍了呢。”


    怎麽可能呢?楊氏自盡倒還說得過去,三夫人這好端端的為什麽想不開?


    沈令菡直覺這裏頭有事,怎麽就趕在阿讓中毒這個當口服毒了,難不成那傷藥跟她有關?


    她專心喂完了藥,再三確認他暫時沒問題了,便準備去大房看看,畢竟家裏死了個夫人,如何都得過問一下。


    “小苗,你幫我看著阿讓跟小寶,我過去看一眼。”


    “哎,您放心吧姑娘。”


    沈令菡一路上都聽下人們在議論三夫人,說是大夫人去了三房,沒多久三夫人就服毒死了,好像是因為三夫人犯了什麽忌諱。


    她大概明白了,談樾給的傷藥應該是三夫人那裏得來的,也就是說三夫人意圖要害的是談樾,卻誤讓阿讓用了,所以她這算是畏罪自殺?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不是這樣簡單,三夫人不像是個沒腦子的人,把毒下在傷藥裏,不是明擺著不打自招嗎?


    此時整個後院都鬧哄哄的,談遜知道了孟氏服毒的消息,當即就去大房討說法,連上職的談政都驚動了,趕回來處理家務。


    孟氏的屍體眼下就擺在大房,是談遜親自抱過來的,一副要訴狀鳴冤的架勢。


    而趙氏坐在正屋一派端正,手裏照舊捏著佛串,一點被質問的惱怒都沒有。


    “阿遜你這是做什麽,你母親剛剛故去,這樣抱來抱去的,豈非不敬?”


    談政也怒:“你跑來大房鬧什麽鬧,還不把她抬回去!”


    談遜壓抑著哀傷,悲極而笑,“怎麽,之前一家人不是其樂融融的嗎,死人跟活人的待遇就差這麽多,竟是不能過來這邊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


    “父親啊,您自己瞧瞧我娘這樣子,像是自己服毒自盡的嗎,您好歹也是一郡之長,處理過刑案吧,分得清自殺跟被害吧,要分不清,就先找個仵作來驗屍看看怎麽樣?”


    孟氏的死相確實不大好看,盡管在大家回來之前,趙氏已經做主給修飾過了,勉強修出了幾分安然的意思來,但孟氏一雙眼如何都閉不上,那兩隻眼珠子像是要爆出眼眶,極像是要來索命的鬼,看一眼便要做噩夢。


    不過除此之外,她身上倒是沒什麽傷,頭麵也齊整,不像是遭受過虐待的。


    可自己服毒的人大都心甘情願,死相不會這麽猙獰,不過郎中也說了,有時候毒性發作的時候是會比較痛苦,不排除死相難看的可能,至於驗屍是決然不可能的,就算孟氏是被殺的也不可能,談家丟不起這臉。


    談政看一眼就覺得慎得慌,轉而去問趙氏,“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氏先歎氣,“這事說到底都怨我,起先是三郎那裏出了事,因為用了孟氏的傷藥而中毒,我去看了,人差點兒就過去了,三郎這孩子一路過來不容易,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對得起他母親。”


    “後來三郎脫險,我便拿著那傷藥去孟氏屋裏質問她,老爺您也知道,她當年也是因為給了林氏一盒藥膏子才導致林氏險些小產,我倒不是質疑她的用心,而是說她吃虧不長記性,每次都弄一些不明來曆的方子給家裏人用,裏麵的成分都難說,萬一出點事,她不是出力不討好嗎?”


    “大概是我說的狠了些,她一時想不開就……哎,她當時特別慌張,說對不起林氏跟三郎,怕夜裏夢見林氏來質問她什麽的,我當時勸了她,說心不虧不怕鬼敲門的,別自己嚇唬自己,誰知道我離開沒多一會兒她就服毒了。”


    趙氏越說越自責,悲痛欲絕地捂著心口,“我一直當她是個明白的,哪知明白人也有糊塗的時候,不怪阿遜怨我,我沒照看好他娘,害他小小年紀就沒了娘。”


    此時沈令菡正好進門,一看趙氏這個樣子,便後悔過來淌混水,這明擺著又是一出家族大戲。


    “老三媳婦你來的正好,我沒來及過問三郎,他眼下可穩了?”趙氏一臉關切,“老爺您是沒瞧見,濃黑的血足足淌了大半盆,看的人心裏發顫,也得虧老三命大,真是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


    沈令菡忙躲到周顏那邊,回了句,“母親惦記,阿讓吃了藥,說是脫離危險了。”


    “那就好那就好。”


    談政一遇上三郎的事就成了鋸嘴葫蘆,話不知道怎麽說好,但心裏大抵是有些愧疚的,尤其是在趙氏“意有所指”的描述中,他聽出了些許眉目。


    孟氏故技重施,要害林氏不算,還要來害老三,這件事在他心裏已經站住腳了,故而孟氏是不是自殺都不重要,其心本就可誅。


    再加上家裏最近有些傳言,說上次三房因為小寶跟三郎媳婦的事丟了顏麵,私下裏可能不太痛快,更有人說孟氏對三郎進府衙不太滿意,畢竟談遜為兄,卻依舊在學堂讀書。


    這些事一疊加,動機就算是足了,何況那傷藥是賴不掉的,的確是孟氏之物,有動機有證據,便是升堂斷案,這也等於結案了。


    “嗬嗬,”談遜冷笑一聲,“就這您也說得出口?您跟我娘關起門來,誰知道說了些什麽,我娘這個人我還是了解的,無論如何也不會自殺,也別說她是畏罪,她有沒有罪還不一定!”


    “你還想做甚!”談政瞪他。


    “這藥是我娘給大哥的,大哥轉送給誰我管不著,但誰能保證他沒動手腳?我娘就是再蠢,也蠢不到把罪證交給別人的地步吧,別說三郎沒死,他就是死了,我娘也得查清楚是誰坑她的再死,就這麽不聲不響的自殺,你們誰敢說這是正常的!”


    沈令菡聽到這裏,居然也傾向於相信談遜,孟氏的確死得太“及時”了,阿讓剛出事,她就服毒自盡,這就等於把罪扣在自己頭上,是個人就不會這麽傻。還有談夫人那些說辭,從道理上講是站不住的,死無對證的官司,自然是任由活著的人捏造。


    可這事還是雲裏霧裏的,首先孟氏主動送藥給談樾就很蹊蹺,說她沒什麽歪心思,沈令菡都不信,其次談樾把藥轉送給阿讓,是故意還是隨手——不好說。


    難道他猜到了孟氏的心思,故意把藥給阿讓試?看起來也不像,談樾一手栽培阿讓,可不是為了叫他試藥吧。


    沈令菡徹底糊塗了,這家裏一層一層的陰謀讓人瞧不分明,實在頭大。


    “這藥原本是給老大的?”談政不知道還有這層緣由,心裏開始不淡定了,孟氏害老三跟害老大可不是一回事,對老大下毒手,那就等於在謀這個家。


    一直沒開口的談樾說道:“的確是我轉送給三郎的,那晚我聽聞三郎在外頭遇襲,便去看他,我擔心他那裏沒什麽好藥,便把藥給他留下了。”


    “遇襲又是怎麽回事?”談政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假的一家之主,家裏什麽事都不知道。


    談樾便不肯細說了,隻道:“是遇上了賊人,怕您擔心就沒說。”


    這話一聽就假,談政何時擔心過三郎,談樾不肯說明真相,隻有一種可能,是不能當著屋裏的人說。


    談政看看兩個兒子,似乎明白了什麽,老大那晚上分別去找了老二老三,說明老三遇襲肯定跟老二有關。


    談遜這會兒卻沒拿談樾的好,自己認了,“大哥,我原來竟是不知道,您才是這家裏最會演戲的,不用替我瞞著,是我要害老三沒錯,我就是不待見他,從小到大都不待見,更別說他現在羽翼豐滿,跟東海王勾結著不幹好事,我替家裏除害沒什麽錯。倒是大哥您,從小兄友弟恭的照顧人家,可到了要試藥的時候,卻毫不猶豫的拿他來試,或者幹脆,那毒就是你下的呢?”


    談樾皺眉,“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三弟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你怕是對他有什麽誤會。”


    “你不用替這個逆子解釋!”談政打斷他們,“他自己心術不正,卻到會說別人,都是被他娘教壞的。”


    在談政心裏,老大心善,老三不成事,根本不可能像談遜說的那樣,所以這一切隻有可能是這母子倆自作自受。


    一旦死了的人屬於自作自受,那就半分不值得可憐了。


    “都還愣著做什麽,還不把孟氏收殮了發喪!”


    這種麵目可憎的婦人停在家裏,根本就是有辱門楣,自然是直接打發了的好。


    談遜卻冷笑道:“如此做賊心虛的把我娘打發了,不怕夜裏做噩夢嗎,不怕別人戳脊梁骨嗎?”


    “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老東西,你活該糊塗一輩子,我就這麽說了吧,我娘是不會白死的,這個家裏不待見她,我帶她走就是,用不著你們假惺惺!”談遜抱起孟氏,一臉煞氣地往外走。


    他遲早要讓談家付出代價!


    “老大去攔下他,不能讓他出去鬧事。”談政氣地渾身發抖,“來人來人,都給我攔住二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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