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誌被帶走的時候,正在家裏大魚大肉,一聽抓他的人是洛陽城的督查官,差點兒把骨頭吞了。


    “幾位差爺有話好說,大過年的,我到底犯什麽事了?”


    然而沒人理他。


    何有誌心裏更忐忑了,琢磨著難道是談讓給他修改官評的事露餡了?還是賄賂談內史的事讓人知道了?


    等到了府衙,他沒見到談讓跟談政,被單獨帶去審問。


    楊大人坐在案前親自問話,他先打量的何有誌兩眼,從感官上看,第一印象非常爛,“何都尉,何都尉?”


    “啊?”何有誌心裏有鬼,高官麵前不敢抬頭,跟個見了貓的耗子似的瑟瑟發抖,“大,大人有何指示?”


    楊大人抿著唇,臉色不太好,沒見何有誌的時候,他還覺得這裏頭可能有什麽貓膩,見了之後才知道,官評上打差等都抬舉他,能做官到現在,肯定少不了上官的維護。


    也就是說,談政無論如何都跑不了一個隱瞞包庇罪。


    於是便不跟他浪費時間,“你家鋪子今年可有繳納稅金?”


    何有誌的汗刷就下來了,問題來的猝不及防,他不知道怎麽說,“自,自然是交了的,內史大人可是親自查的,我哪敢不交。”


    “你交了多少可有根底?”


    “有,有。”


    這個何有誌不怕,他每年都不忘偽造一張。


    楊大人翻查他往年所交稅金的憑據,發現一個問題,“你眼下所有的藥材鋪子跟布料鋪子可是你自己的?”


    “當然是我家的,這個不能有假。”


    “可為甚藥材鋪子今年交的比往年多了足足五成,您家藥材鋪子生意竟是這麽好?”


    啊?何有誌懵了,他說的都是啥意思?


    “這,這些都是我家婆娘在打理,我不是很清楚。”


    藥材鋪子的收益沒有布料鋪子好,但今年交的稅金卻都差不多,比對以前的看,布料鋪子倒還算正常,唯獨藥材鋪子多的出格。


    至於原因,自然是因為何有誌不知道該交多少合適,布料鋪子裏有孫掌櫃,交多少稅他有數。但藥材鋪子裏卻沒有了劉掌櫃,何有誌怕麻煩,索性就偽造了兩張數額差不多的憑據。


    “這兩家鋪子的商戶主人是何秀秀,是你什麽人?”


    鋪子要過戶,得有何秀秀親自來才行,沈令菡沒這個權利,所以當時轉讓給於氏屬於私下轉讓,隻潦草寫了一張轉讓書。隻是這轉讓書沒什麽實際作用,雙方相安無事也就罷了,一旦有了什麽糾紛,隨時都能反悔。


    比如,何都尉以勢壓人霸占外甥女家產之類的,隻要稍微一查,全琅琊郡的人都能作證。


    “是我家長姐。”


    “她人可在此地?”


    “不在,是我家外甥女做主轉讓給我的。”


    楊大人皺起眉,人家鋪子之前一直很好,為何會忽然轉讓,還是在鋪主不在的情況下,這裏頭明顯有事啊。


    他腦子轉了個彎,問何有誌,“你如何看待你的上官談內史?”


    自然是小氣吧啦又不通情達理,整天假正經。何有誌一邊腹誹一邊歌功頌德,“我們談大人清正廉明關愛下屬,是我見過最好的上官。”


    “……”楊大人扶額,“那你可知道,為何他會給你最差官評?”


    什麽玩意?何有誌無法淡定了,那狗官到底給他評了最差等,而且談讓也沒依照約定幫他改,他被耍了!


    他現在處在極度憤怒與極度絕望的複雜情緒中,預感自己可能要完了,所以決定也讓那倆父子不好過,於是話風忽然一轉,“大人,談大人他誣陷我,他自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欺上瞞下濫用職權,收了我的賄賂還騙我!職責內的事都推給下屬去做,那官評根本不是他寫的,是談主簿的手筆,談主簿他就是見不得我好,就是記恨我婆娘占了他媳婦的鋪子!”


    楊大人:“……”


    何有誌說完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啥,然後猛的捂住嘴,隻想抽自己個嘴巴子。


    遇上這麽蠢的家夥,楊大人表示很欣慰,因為距離他回家過年尾巴的希望又近了一步。


    事情基本已經有了眉目,不過那官評居然是出自談讓之手,倒是有些不好辦,聽上麵的意思,是要提拔談主簿的。


    楊大人再次麵見談政,就何有誌交代的事情跟他們對口供。


    談政聽完了眼前一黑,他預料那蠢貨嘴裏吐不出象牙,但也不用這麽找死吧,把大家都賣了對他有什麽好處?


    他對此無力辯駁,督查官已經派人去府上找賄賂證據了,如果那點土特產算是證據的話,那他就是人贓並獲,至於代筆之事,那更反駁不得,因為給談讓當筆杆子的小吏業已招供。


    談讓道:“內史大人公務繁忙,那官評雖為下官代述,但都是根據大人的意思來寫的,有執筆小吏可以作證。”


    談政對三郎一點懷疑都沒有,他隻懷疑是上麵有人故意動了手腳來陷害他。


    楊大人在審問過執筆小吏後亦排除談讓的嫌疑,因為府衙裏的人都知道談主簿平日不動筆,他根本寫不出跟談政一模一樣的筆跡。


    至於是誰動了手腳,那就不是他關心的了,反正肯定找不出來,也就是說,這罪名實打實得落在談政頭上。


    楊大人頗為遺憾:“既如此,談內史可要有心理準備,待我上報之後,不日便會有判決。”


    談政此時雖有後怕,但並沒有十分悲觀,有人借機整他,無非是降一降官職,回頭及時走動走動,他還能去別的地方繼續當官,過兩年照樣升。


    故而倒也平靜,“有勞楊大人了。”


    督查官辦完了差,匆忙回了洛陽城,不過談政目前處於被監管狀態,所以時時都有人盯著,行動受限。


    而情況遠比談政想的嚴重的多,家裏搜出了何有誌給的金子不說,還質疑他的生活過於奢侈,生活排場遠遠高於他的身份地位。


    他計劃著去信向談樾救助,誰知監管之吏太過盡責,竟是一點空子都鑽不得。他在家裏急的團團轉,隻能跟談讓商量,“你看如何才能私下給你大哥報個信呢?’”


    談讓麵色依舊平靜,“不妥,如此必定會連累大哥。”


    談政更灰心了,因為三郎說的很對,如果有人要陷害他,肯定等著揪他的小辮子,他不能再連累老大。


    “那要不找找琅琊王?”


    談讓好險才忍住沒刺激他,“恐怕躲不過監管之人。”


    他想說的是,琅琊王如果有心幫他,根本用不著他操心,問題是,人家肯不肯管,或者說,琅琊王有可能管不了。


    最近談政把琅琊王得罪的差不多了,正對他有意見的時候,出麵幫助他的可能本來就小,何況現在洛陽城是河間王的天下,琅琊王未見得能伸的進去手。


    談政坐在椅子上頭疼,他現在被困在琅琊郡,跟外界聯係不上,完全不知道是誰在整他,更是無從下手,萬一錯過了最佳的挽救機會,後果便不敢想。


    “三郎,以你看,那官評是誰動的手腳,我到現在還不能相信,有人能將我的筆跡模仿的分毫不差,我幾乎看不出來哪裏不一樣。”


    談讓微微一笑,“說不定是親近之人,如果外人單憑幾個字就能模仿一個人的筆跡,未免過於難了。”


    談政猛地抬起頭,眼神裏似有驚恐,因為他方才忽然想到一個人,一個能模仿他筆跡,並且還有機會動手腳的人——談樾。


    不可能,他心裏下意識地先否認了這個荒謬的念頭,談樾是他最鍾愛器重的兒子,是這世上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再說他想不出來談樾有什麽理由這樣做。


    但談讓這句提示卻一直揮散不去,談政像是中毒了一樣,腦海裏時不時就會冒出這句話來,弄的他心神不寧。


    除了最親近的人,還能有誰模仿他的筆跡呢?


    一直到過了十五,談政心心念念的談樾沒能回來一趟,他心裏開始慌了,因為越發不確定談樾到底安了什麽心,便是再忙,過年過節的也能抽身回來看看,更不提家裏還有事。


    難道他也被限製行動了?


    在談政惴惴不安中,洛陽城裏終於來人了,這次可不是處處都給留著麵子的楊大人,而是一個嚴肅至極的宣判官,進了內史府後一句多餘的寒暄都沒有,直接命令談政跪地聽判。


    “琅琊郡內史談政,因收受賄賂包庇屬下,容忍何有誌這等官蟲欺壓良民敗壞官場風氣,特罷免其琅琊內史一職,所有非法家財盡數查沒。”


    談政眼前一黑,居然罷官了?


    這些所謂罪名,隻要稍微走動走動,根本就不叫個事,真要較真起來,哪個當官的沒幹過,怎麽會處置的這樣嚴重。


    而更讓他震驚的是,下一任的琅琊內史,居然落在了他家三郎,談讓的頭上。


    這怎麽可能呢?談讓無論如何都沒這資格,是誰在抬舉他?


    難道說這次小題大做的罷官,就是為了把談讓捧上去?


    談政頓時恍然大悟,他不可思議地看向一臉平靜的談讓,眼睛裏似要噴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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