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讓盯著地上的談政,一點要叫郎中的意思都沒有。


    談政喘著粗氣,手指著談讓的臉,“所以,所以那文書是你換的!”


    總算還沒糊塗到底,最後關頭倒是想明白了。談讓沒有否認的意思,蹲下來直視他,“你說是就是吧,如果這麽想,能讓你舒服點的話。”


    舒服個屁,談政就差吐血了,他慪了一口老血在心裏,完全想不通他是怎麽做到的。


    “你,你究竟是誰!不可能,你怎麽可能……”他依舊不能相信三郎有這麽大的本事,這件事本身的震驚程度比談樾背叛他還強烈。


    “你可把我問倒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誰,要不您以後有機會問問我娘?”談讓輕笑,“不過她也未必肯告訴你,她這輩子最惡心的人就是你,怕是不想搭理你的,不過這有什麽重要嗎,您也沒把我當個人看,管我是誰呢,你說是不是?”


    “噗……”談政一口血噴出來,談讓閃身躲開,一點沒沾到。


    “哎呀,我媳婦給買的衣裳呢,你可別給我弄髒了。”談讓換到另一邊蹲著,捧著臉看他,“這就承受不住了啊,就這樣的承受力,怎麽鬥的過談樾呢?別灰心嘛,你不是還有個兩個親兒子麽,談遜好歹還是站在琅琊王這邊的,雖然投靠了周齊,總算是跟你一個立場,反正周覽不成事,支持周齊沒什麽不好啊。”


    “哦,還有小四郎,可惜你沒好好教他,挺機靈個孩子就被大夫人教傻了,您看他傻乎乎的時候,就沒想過什麽?”


    談政感覺自己有點言語失靈,想說話說不出來,隻能瞪著眼,似乎要瞪出來似的。


    “您一輩子活成這樣,也挺不容易的,幾個子女都不在身邊,在身邊的指望不上,如花似玉的夫人接連香消玉殞,倒是一個菩薩心腸的大夫人活的挺好,可能是應了那句善有善報?”


    談政不知道能否聽懂,當然聽懂了也無法表達,他已經說不出話了,他糊塗了一輩子,不在乎將死的時候能不能想明白,或者明白不如不明白,糊塗著死了比較好。


    但是他沒死成,卡在明白了卻又死不了的折磨中,注定活多久就要被折磨多久。


    談政被抬回談府的時候,家裏剛剛經受過一輪抄家洗禮,不過抄家的人比較給麵子,沒弄的像土匪進村似的,除了損失了錢財,沒遭其它殃。


    如果說被查沒家財的時候,談夫人尚且心平氣和,但在看見談政口眼歪斜被抬回家的時候,那張溫善慈祥的臉皮便如何也撐不住了。


    “怎麽回事?”趙氏險些站不住,“啊?老爺這是怎麽了?”


    談讓跟在後麵道:“郎中說是中風,可能是被刺激的。”


    罷官抄家是夠刺激的,人上了年紀,什麽都有可能,中風很正常。


    趙氏張著嘴,完全說不出話,她或許心裏有疑竇,但是抓不住摸不著,老爺好好從家裏出門,回來就成了這樣,就好像出門不小心被人捅一刀,被馬車撞一下,都屬於天災人禍,除了怨天尤人,怨命有此劫,並不知道該去懷疑誰,也不知從哪裏懷疑。


    “你怎麽不好好看著你父親!”憋到最後,也就隻有個三郎能埋冤。


    談讓抱歉道:“怪我沒好好看著他。”


    趙氏:“……”


    三郎是個三腳踹不出屁的,指望他說清楚根本不可能,何況還瞎。再說又是抄家又是應付宣判官的,府衙裏肯定有好多事,談讓顧不上也正常,談夫人自己還是不應付了好半天。


    所以她連怪罪都無從下手,隻能悲痛又心急的跟著進屋,照看半死不活的談政。


    “老爺到底如何了,可還有救?”


    郎中搖搖頭,“我醫術有限,老爺深度中風,能撿回條命已是萬幸,卻是不能保證他好起來,後半輩子可能就這樣了。”


    趙氏眼前一黑,“談樾呢,快去給談樾送信,讓他回來想辦法,讓他去洛陽城請名醫!”


    談讓道:“已經派人去送了。”


    長子不在,家裏的頂梁柱又倒了,談夫人即便再強勢也沒了主心骨,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能依靠的就隻剩了個三郎,這是她做夢都沒想過的。


    不過她眼下還沒有談政那樣絕望,因為她知道長子近在眼前,隨時都能回來主持大局,心裏尚且有底。


    她擺擺手,“你去忙吧。”


    談讓的確有事要忙,眼下內史府的公務都要他來做,還要給談政跟何有誌善後。他從正房出來,匆匆去自己院子,想要看一眼小媳婦再走,結果她不在,說是去了都尉府。


    在談讓回來前不久,去都尉府照顧老夫人的小苗忽然跑回來,跟沈令菡說何家被抄了。


    “姑娘,您快去瞧瞧吧,家裏一團亂,老夫人一口氣沒上來,就要不好了!”


    沈令菡記掛著外祖母,衣服沒來得及加一件就出了門,“怎麽回事,談家也被抄了,是不是舅舅犯什麽事連累談內史的?”


    小苗說:“我具體沒聽明白,說了好多罪證,就記得說是霸占民財不交稅金之類的,哦,好像還賄賂過談內史,今年的考評給作了假。”


    那倒是說得通了,怪不得談家也遭了連累。


    然而到了之後才知道,何家遠比談家要慘的多,裏裏外外一團亂,這是正八經的抄家。老遠就聽見於氏在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強烈。


    “你們這些天殺的狗官,憑什麽搶我的首飾衣裳,我要去告你們,我閨女可是琅琊王側室,你們就等著掉腦袋吧!”


    “哎哎別動我那箱寶貝,我的娘,那是好幾百貫打的櫃子,你輕點,別給我磕了角……”


    何有誌蹲在地上抱著頭,唉聲又歎氣,“你還顧得上那些破東西,都不是你的了,你管它有沒有角,還不去看看咱娘。”


    “放屁,那就是我的,遲早讓閨女給我要回來,誰還顧得上那老東西,要死不死的累贅,再說了你怎麽不去看,那是你娘!”


    何有誌心虛的要命,“我,我不敢去。”


    他把家給敗了,官丟了,怕老夫人直接掐死他。


    沈令菡打外頭進來,聽見於氏那話,火氣一下就上來了,最近小苗天天來看老夫人,說入了冬之後,屋裏連炭火都沒有。她提了好幾次,說要把老太太接走,但於氏死活不讓,有一陣子還不讓小苗進門。


    但是她沒有立刻上前跟於氏算賬,打算先去瞧瞧老夫人,可不想她剛進來,於氏就從地上站起來,指著她罵,“好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攛掇你男人給你舅舅下套,你心怎麽那麽惡毒呢你,你早就惦記著霸占我們家了吧,整天裝的天真爛漫,比誰都能算計,跟你男人一樣不是好東西,現在怎麽著,回來看熱鬧啊,滾滾滾,我們這裏容不下你!”


    沈令菡皺眉,這又是從哪說起的,但不管從哪說,她罵了阿讓就是不行,於是當即懟回去,“你不交稅金跟阿讓有什麽關係,舅舅他一個都尉,是阿讓隨便就能套住的嗎,難不成舅舅當官無能,也是阿讓教的?倒是您自己,老夫人病著居然不聞不問,就憑你方才說那句話,落到這步田地也該!”


    “你聽聽何有誌!”於氏簡直要氣瘋了,“你聽聽你外甥女說什麽了,她說你活該,我就說她男人是頭披著羊皮的狼,裝的一臉仁義,看著好說話,就是欺負你傻,那金子就是他讓你送的吧,這不是下套是什麽!”


    阿讓讓送的?沈令菡不知道這事。


    “也,也不是他讓送的。”何有誌支支吾吾的說,“那不是你說送金子有誠意的嗎?”


    “放屁!他不讓你去求談內史,我能讓送金子嗎?”


    何有誌心裏還是很感激談讓的,他後來才知道,那什麽督查官糊弄他,其實人家談讓根本就給改了,害得他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實在是可惡又可恨!


    可沈令菡卻聽進去了,阿讓為什麽要讓舅舅去賄賂談大人呢?


    “我不聽你那套!”於氏過來擋在沈令菡麵前,不讓她進,“這裏容不下你內史夫人,趕緊給我滾,就先讓你男人得瑟兩天,等我去見了琅琊王側夫人,有你們好果子吃!”


    內史夫人又是怎麽回事?沈令菡正納悶的,於氏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地上。


    “姑娘!”小苗眼疾手快地扶著她,對於氏道,“您怎麽還推人呢?”


    “我沒打她就不錯了,再不滾,我放狗咬她!”


    “舅母您也講講道理好吧。”沈令菡站正了,盡量心平氣和,“現在不是吵的時候,外祖母她身子不好,您能不能先顧著人命啊?”


    “我呸!我家都抄了,管她死活,她爛在裏頭也是我家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滾滾滾!”


    於氏又要來推她,小苗擋在前麵,結果被她推了個大跟頭,於氏不解恨,一腳踹向了小苗的小腹,“讓你們心黑,讓你們來裝好人,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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