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德大戲院裏一片狼藉,馬向陽正指揮著下人收拾殘局。


    他是聚德大戲院名義上的老板,本想借著曆小坤來香城演出大賺一筆,卻沒想到遭遇了這種不測,戲院的工作人員更是因勸架都掛了彩,為不耽誤今晚的演出,他隻得喊來家裏的家奴收拾大戲院的殘局。


    “老爺!”一個書童模樣的小孩跑來,“門口來了個學生模樣的姐姐,說有辦法日後不再出現昨晚的事!”


    女學生?


    嗬嗬,許攸寧都沒辦法解決,一個女學生能有什麽高論,馬向陽麵露不屑,本想著開口把人趕走,卻又存著萬一這女學生真有好辦法的僥幸,畢竟現在受了西洋教育的學生,一個個能耐可是不小。


    “先讓她到門房等著!”


    小書童應聲跑開。


    馬向陽繼續指揮家奴,“哎呀,一個個沒吃飯怎麽的,那麽大張桌子歪那看不著啊,趕快給我抬走,還有那幾張碎了的椅子腿,都沒法用了還留那做什麽……”


    馬向陽越想昨晚的事越氣,聲音不由地越來越大,卻聽剛剛那小書童的聲音又響起來:“老爺……”


    “老爺什麽老爺,喊什麽喊,看不著正忙著嘛,不是讓你把人領門房去嘛!”馬向陽衝著小書童就一頓咆哮。


    小書童當下便嚇得眼淚汪汪,他眼眶含淚,哽咽著說道:“老爺,後門來了輛車,說是許司令,讓您過去迎接……”


    馬向陽一聽許攸寧來了,當下就換了副嘴臉,“許司令來了怎麽不不早通報!”他整理一下衣服,撒腿就朝後門跑去,全然忘記還有人在門房等著。


    許攸寧是從警局直接過來的。


    許攸寧知道舒瑤現在在沈家,又聽說沈涵飛是家裏出事才著急離開的,兩者一聯係,他很輕鬆就猜出所謂“沈家出事”定與舒瑤有關。


    一想到沈涵飛急匆匆離開的狼狽模樣,許攸寧忍不住樂出聲來。


    他全然忘記自己先前因為舒瑤上沈涵飛的車氣得發瘋,他笑得有些幸災樂禍,敢招惹舒瑤那個小辣椒,沈涵飛你就等著雞犬不寧吧。


    他本想著再警局等著看沈涵飛的好戲,但左等右等沒見到人回來,這決定到聚德大戲院看看。


    許攸寧是香城軍部司令,更是許家大少,除了這兩層身份,他還有一層鮮為人知的身份——聚德大戲院的大股東,這也是許家在香城經營的唯一產業。


    知道這個身份的人不多,也就平時跟在他身旁的那個副官。


    昨天這副官過生日,許攸寧特許了他帶著三五貼心的同事去聚德大戲院看戲,不想卻與沈涵飛的手下發生衝突,這副官因知道聚德大戲院是許家產業,不想鬧大,以免給許攸寧惹來麻煩,便欲退出,卻被當成軟柿子拿捏,被打成了重傷,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這副官跟在他身邊多年,一向盡職盡責,千裏迢迢跟著他來到香城,卻在自己的地盤上出了不測,許攸寧怎能咽下這口氣,所以,一怒之下,方才親自去了警局找沈涵飛理論。


    “許司令,您來了……快,快雅間請!”馬向陽一溜小跑,直奔後麵,雙手親自拉開車門,彎腰等著攙扶許攸寧下車。


    許攸寧見他殷勤地著實可憐,便抬腿下了車,“雅間不是昨天都砸了嘛!”


    “剛剛收拾好了,收拾好了!”馬向陽一臉諂媚,彎腰邀請著許攸寧往二樓雅間走,“許司令,您咋想起走後門了呢!”


    “我倒是想走前門啊,你看看,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都在討論昨天的事,我還有臉走前門嘛!”許攸寧朝前門方向一抬下巴,沉重說道:“我聽說,你出一百塊大洋尋能人異士,可有來毛遂自薦的?”


    “呃……”馬向陽想說還沒找到能人異士,突然記起剛剛小書童來報說有個女學生說有主意,於是趕緊道:“倒是有一女學生來,說有主意,正在外麵候著呢,許司令,要不您親自來盤問?”


    許攸寧眉頭一挑,“聚德大戲院既然由你經營,我沒有參與的必要了,更何況現如今又與警察局鬧出這種事……由你全權負責吧!”


    說話間,許攸寧已經上了二樓。


    馬向陽依舊一臉卑躬屈膝,他彎身做指引,許攸寧隨他進了雅間。


    一進雅間,許攸寧倒也不客氣,彎身直接坐在了雅間上位,“你去問一下那女學生,她何高見,若真的可行,速速向我匯報,我在這等著!”


    聽許攸寧下了這命令,馬向陽不敢耽誤,趕緊退出,匆匆下樓。


    戲院的雅間都是半包圍的,坐在裏麵可以直接看到戲台,自然也能看到門房,許攸寧瞥眼向下看,見馬向陽急匆匆地朝門房跑,便猜出那個獻策的女學生還在門房待著。


    暗道是,若不是自己恰好出現,估計馬向陽才不會把那女學生當回事呢,他不禁想起這幾日傳到他耳朵裏的風聲,說馬向陽在戲院賬目上大動手腳,每年向許家交的盈利不足真實盈利的百分之十。


    看來,可以趁著這次軍警鬧事,把這廝從戲院老板的位子上拉下來。


    雅間門口傳來聲響,門簾被一雙小手拉開,隨後就見那小書童端著茶盞進來,許攸寧眼神朝門口一撇,就見小書童雙手顫抖,走路不穩,他趕緊把目光從一樓收回,往前一探身,自己接過了茶盞。


    孰不想,這時的舒瑤正由馬向陽指引著從門房出來,而許攸寧因探身接茶,自然沒有看到這一幕。


    舒瑤由馬向陽指引著從門房去了戲台後麵一處房裏,房間角落裏堆著幾個木箱,看上去像是裝唱戲行頭的箱子。


    “怎麽稱呼?”馬向陽指引舒瑤落座後,開口問道,他見舒瑤身形小巧,長相出眾,越發不認為這女學生會說出什麽可行的計劃,所以連茶都沒吩咐人給倒。


    在他看來,不在門房裏問話,已經是對舒瑤最大的麵子了。


    “我姓舒!不知掌櫃的貴姓?”


    “鄙人姓馬,是這大戲院的老板!”馬向陽鼻孔向上,壓根沒正眼看一下舒瑤。


    舒瑤坐在馬向陽對麵,她掃一眼馬向陽麵上的表情,便看出這男人深情裏對自己的不屑,這種人生性狡詐、虛偽,為不如自己的主意,平白無故打水漂,她主動開口問:“馬老板,果真能給戲院提出好意見,有一百塊大洋的獎賞?”


    “那還有假!”馬向陽依舊沒看舒瑤一眼,拿出文玩核桃,把玩起來,其實呢,他本就不想解決軍警之間的矛盾,仍舊這出資的是許家,自己不過是空手套白狼,虧是虧許家的,自己怎麽都是白賺,傳出白塊大洋尋主意,不過是做給許攸寧看看。


    “你有什麽主意盡管說,若是可行,自然少不了你一分錢!”


    舒瑤輕聲道:“可行不可行,有什麽衡量標準嗎?”


    她這話一出,原本垂眸玩核桃的馬向陽猝然抬起頭來,他聽出了,舒瑤語氣雖然輕緩,但這話卻是綿裏藏刀。


    “舒小姐,您什麽意思,我這偌大的戲院,還能騙你一黃毛丫頭不成!”馬向陽一拍桌子,“你要說就說!不說拉倒,好走不送!”


    一見馬向陽這態度,舒瑤倒也不意外,這種鼻孔朝上家夥,不打交道也罷,“既然如此,那我也隻好走了!”


    一邊是許攸寧、一邊是沈涵飛,沒一個是她想招惹的,若不是看在那一百大洋的份上,舒瑤才不屑參合呢,更何況這個馬老板又是這副嘴裏,自己的主意真可行,也拿不到錢,一走了之,還落了個清閑,走就走,誰怕誰啊。


    舒瑤站起身來,朝馬向陽一鞠躬,隨後轉身就要往外走。


    馬向陽本想用剛剛的嘴臉詐一下舒瑤,卻沒想到舒瑤還是個脾氣倔的,一想到許攸寧還在雅間等著他回話,他當下慌了,朝著舒瑤大喊道:“你回來!”


    不管真有用還是假有用,至少得用話向許攸寧匯報啊。


    舒瑤卻像沒聽到似的,繼續抬頭往前走,轉眼間就到了舞台旁。


    馬向陽急了,放下合同,大步追去,“這位學生,您不要著急嘛,可行不可行,總得說說看嘛!”


    “馬老板,這話是沒錯,但若我的主意明明可行,你到時卻說是您自己想出來的,那我找誰說理去!看來,咱們是沒有緣分合作啊……”舒瑤態度明確,作勢又要走。


    馬向陽一邊拉住舒瑤的衣服,一邊抬眼望向二樓雅間,壓下聲音問:“那你說,咱們該怎麽合作!”


    舒瑤一聽馬向陽故意把聲音壓低,猜出他是怕被人聽到,索性她說話時,故意抬高音量:“先交定金,然後我白紙黑字把主意寫下來給你,你簽字畫押,實施後可行再付剩餘的錢!”


    馬向陽真害怕許攸寧突然從二樓探出頭,然後這女學生再把前因後果說一番,自己肯定少不了被許攸寧訓一頓,“好好好,按你說的來!”


    他連聲答應著,並拉著舒瑤又進了後台。


    許攸寧坐在雅間裏,輕抿一口茶,恍然間感覺好像聽到了舒瑤的聲音,抬頭朝戲台放下看去,隻見戲台跟後台之間的布簾搖動,卻沒有舒瑤的身影。


    出現幻覺了?他放下茶盞,癡癡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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