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瑤坐在休息處,捧著一杯白開水,時不時地小唑一口。


    休息處位於二樓正廳位置,緊鄰樓梯,能看到一樓、二樓進進出出的所有人。


    她注意到方思齊低著頭從許攸寧辦公室出來後直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不多時,三五士兵敲開她的辦公室門。


    一刻鍾後,這些士兵抬著兩個大箱子走了出來。


    方思齊緊隨其後。


    盡管她低著頭,舒瑤還是看到了她臉上掛著的淚痕。


    哭了?


    發生什麽事了嗎?


    舒瑤眼神一直追隨方思齊,直到看著她下了樓梯,走到院子,箱子被塞進車裏,然後她驅車離去。


    方思齊這是走了?


    舒瑤暗自吃驚,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她猜想,方思齊的離開可能跟麗都的那把火有關,但至於是什麽關係,卻怎麽也捋不出頭緒。


    一名士兵踱步而來,他站在舒瑤麵前,衝她敬了個禮,“舒小姐,我們司令有請!”


    舒瑤抬頭看去,見著士兵竟是剛剛他們談判結束出來後,在許攸寧耳旁低語說話的那個,猜想他肯定方思齊為什麽會離去,便道:“我剛剛看方副官收拾東西離開了!”


    那士兵對視舒瑤一眼,簡單“嗯”了一聲,便做指引示意舒瑤隨他去許攸寧辦公室。


    舒瑤又問:“方副官的離開與麗都起火有關嗎?”


    本在大步前行的士兵猛地駐足,他轉回事,先是盯著舒瑤看了半晌,帶著幾分威脅語氣道:“舒小姐,您最好還是不要過問方副官的事!免得司令不高興!”言畢,竟轉身離去。


    舒瑤沒料到士兵會給出這個答案,她想追問到底為什麽不能問方思齊離開的事,但這話一時間如鯁在喉,她幹張張嘴,沒發出半個字。


    許攸寧辦公室裏。


    士兵在帶舒瑤進來後,便退了出去。


    舒瑤注意到,地上散落著幾隻杯子的碎片,看樣子是在跟方思齊的爭吵中扔下來的。


    她想著便要上前收拾,剛邁了一步,記起自己早已不做丫鬟了,沒有必要再許攸寧麵前表現自己體貼大度的一麵,便收回腳步,站在了桌前。


    她看著許攸寧靠在椅子上,那雙長腿搭在桌子上,眼眸緊閉,眉頭緊鎖,一臉痛苦的樣子。


    怎?方思齊離開你舍不得了?


    許是感應到了舒瑤的腹誹,許攸寧突然睜開了眼,見舒瑤站在桌前,挑眉道:“剛剛在會議室,你似乎有話要說?”


    舒瑤一愣,方才記起剛剛在會議室跟秋仁甫、司長宗討論賠償時,她曾幾次試圖插話,卻未找到合適的機會,沒想到這種細微的舉動竟被許攸寧察覺到,“奧!是有話要說!”


    她說著,就手插口袋,掏出一張銀票,放在了許攸寧的大長腿旁,她動作輕緩,一臉慎重,宛如一不小心,那張銀票就會突然消失似的。


    許攸寧垂眸,看著舒瑤小心翼翼的樣子,他記起舒燕琬把賣身契推到自己麵前的畫麵,這對母女在有些地方還真像。


    “這是什麽?”許攸寧明知故問。


    雖然答應過母親,要盡快離開香城,但麗都著火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舒瑤不想逃避,更願意承擔相應的責任:“我就隻有這麽多錢了,欠你的我會慢慢還的!”


    許攸寧故作恍然明白,“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賠償麗都的損失。”


    舒瑤點點頭。


    許攸寧嘴角上揚,“與其賠錢,倒不如繼續跟我合作!”


    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合作?


    舒瑤不解,微皺眉頭。


    許攸寧看出她的不解,“就是沒必要賠償的意思!”


    “不,有必要,我是舞廳的負責人,舞廳發生火災,自然與我管理不到位有關,我願意承擔相應的責任,隻是這錢……我現在隻有這麽多了!”舒瑤低著頭,語氣有些哽咽。


    麗都舞廳是她夢想成真的地方,現如今舞廳沒了,但她的願望還在,既然願望,她就該繼續做點什麽。


    “我說不用你賠償了!”許攸寧把腿從桌子上收回,把銀票輕輕推到舒瑤麵前,“已經有人替你付過錢了!”


    有人替我付過錢了?誰?


    舒瑤驚愕地瞪眼眼睛。


    許攸寧拉開抽屜,把舒燕琬的賣身契拿了出來,推到與銀票並排的位置。


    舒瑤伸手拿起,當認出是母親的賣身契後,幾乎脫口而出:“不可能!”


    “燕姨賣身於我許家三年,用來還麗都的損失!”


    “不可能!”舒瑤咬牙低吼,她抬起頭,把賣身契拍到桌上,母親最在乎自由,怎會賣身給許家,一定是許攸寧玩的手段,她想著轉身奪門而出。


    母親那麽盼望離開香城,她怎會賣身於許家呢。


    母親最反對自己跟許攸寧、沈涵飛扯上關係,對自己籌建麗都舞廳也頗有怨言,她那麽期望早日離開香城,怎會把自己牽連其中,還賣身於許家呢。


    一定是許攸寧玩得手段,她不信,她要找母親問個清楚。


    出了司令府,舒瑤一路狂奔,不管不顧地奔向南門樓子,顧不得哨兵的阻攔,直接衝進許家老宅。


    “母親!母親!”


    她尋遍許家老宅每一個角落,到處呼喚著母親,卻始終沒人回應。


    管家拉住她,吞吞吐吐地暗示:舒燕琬不在許家老宅了。


    舒瑤不信。


    她如行屍走肉般在母親的房間裏遊蕩,試圖從房間裏找到一絲蛛絲馬跡,但一切的一切都告訴舒瑤,管家說的是真的:母親非但賣身於許家,此刻更不在許家老宅裏。


    她無力趴在母親睡過的床榻上啜泣,她恍然記起,今天早上,母親還給她掖被子時,握了一下她的手,哽咽勸:“瑤瑤,我的好孩子,我今日一去,不知何時才能見麵,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她當時迷迷糊糊的,以為是在做夢,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並昏昏沉沉睡去。


    原來,那竟不是個夢,是母親在她自由的最後時刻對自己的勸慰。


    舒瑤突然意識到,重生回來,她所有的信念,竟然都在母親身上,母親走了,她的心也飛了。


    母親不要她了!


    恍然間,她意識到窗外有人影閃動,是母親回來了,舒瑤不管不顧地飛撲出去,拽著那身影道:“母親,你不是想早點離開香城嗎?怎……”怎麽能賣身給許家呢!


    但她話並未說出口,便梗在了喉嚨,因為那個人影並不是母親。


    許攸寧道:“她已經離開香城了!”


    舒瑤不語,隻是抬頭看著許攸寧,她眼神迷離,像個無知的孩童,沒有一絲一點的精神。


    母親走了,她的心徹底空了。


    許攸寧見她這幅模樣,明白舒燕琬的離開對她打擊不小,他有些心疼,甚至有些後悔讓舒燕琬去滬上,許攸寧有千言萬語想勸說舒瑤,但那麽話在出口之前卻像迷了路。


    末了,他道:“她說,她知你想成一番事業,她也知你不想再麗都留下遺憾,她願意用她的自由成全你!我在書房等你,你若想明白了來找我,也不枉費燕姨的付出!”


    他不再看舒瑤,而是幹脆地轉過身,留舒瑤一人在房間裏呆愣。


    有些道理,任何人幫不了,隻能靠自己繞出來。


    舒瑤站在房中央,一動不動,隻盯著床上母親臨走之前給她掖過被角的被子。


    從正午時分,站到日落西沉,最後體力不支趴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了眼,看到一展搖曳地燈光在她身旁的桌子上跳躍,她緩慢直起身來,就見身旁的桌子上還放著一碗粥,舒瑤盯著那碗粥看了一會兒,隨即伸手拿來,一口氣喝光。她簡單梳理了一下頭發,跟沒事人似的下了床,直奔許攸寧書房而去。


    許攸寧的書房按得點燈,燈光黃燦燦的灑在地板上,比傍晚的陽光還要燦爛,他靠著椅背,手拿一本兵書,見舒瑤進來,抬眼看了看,低下頭繼續看書。


    舒瑤站在他麵前,道:“我想明白了!”


    許攸寧沒抬頭,隻是“嗯”了一聲。


    舒瑤又道:“下麵我該做什麽?”


    許攸寧依舊沒抬頭。


    舒瑤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無奈隻得道:“我按您說的做!”


    許攸寧這才抬起頭,道:“你在白家當丫鬟時,沒人知道舒瑤是誰!”


    “你籌建麗都時,有三五人知道你舒瑤。”


    “麗都大放光彩,舒瑤這個名字成為香城響當當一號人物。”


    “現如今麗都失火,全城卻都皆知舒瑤!”


    “這是個笑貧不笑娼的世道,不管你是好名外揚,還是歹名遠播,隻要百姓的輿論裏你,你便在這世道上占了一席之地,滬上劉祥坤好捧角兒,鬧得是妻離子散、家財散盡,卻成為名聲遠播的捧角兒大家,不管是誰的戲,隻要他到場必定大火,各大戲院每有新人登場必要請他到場!三教九流,上流宴會他也是座上客!活得倒也有滋有味!”


    “不管是司長宗還是秋仁甫,甚至消防局對於麗都的這把火都心存愧疚!”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把火為你堆積了人脈與名聲,你若不好好利用,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燕姨!”


    許攸寧一番長篇大論,他把書放在一旁,看著舒瑤,“你可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舒瑤點頭。


    麗都已成過去,但難能可貴的是她因此獲得了人脈、名聲跟經驗,她若還想著有朝一日在自己的舞廳翩然起舞,必要好好利用這些,也不枉費母親為讓她心安,不息賣身許家替她還債。


    “謝許司令點播!”舒瑤抬頭,閃著眼眸,她看著許攸寧,等著許攸寧接下來的安排。


    “三日後,秋仁甫在家裏要舉行一場宴會,你來做我的舞伴!”


    許攸寧挑眉看著舒瑤。


    驗證舒瑤跟秋仁甫關係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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