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秋盛譽並不知道,他帶來的這幾個年輕人把許常德推到河裏的事。


    非但這事不知道,他更沒注意到許常德在廳裏。


    就見他大步邁進廳,朝坐在第三張椅子上的秋仁甫的三姨娘一指。


    三姨娘便乖乖地站了起來,給他讓了位置。


    隨著秋盛譽的落座,坐在他下位的那些姨娘也都識趣地站起來,帶著自己的丫鬟躲了出去,如此一來,原本有些擁擠地廳堂,竟然空了下來。


    以前舒家來討要說法時,秋盛譽都不敢冒頭,現如今卻不同了,舒燕琬都回來了,舒家到底想怎樣。


    他為表示自己對舒家的不屑,秋盛譽在坐穩後,還一抬胳膊,示意白晉軒也坐下,“來,白兄坐!”


    白晉軒一進正廳就注意到廳裏一眾女眷裏有個老頭,更注意到那老頭身後站的是舒瑤。


    嗬嗬,還以為你攀許攸寧這高枝能有多大的出息,弄來弄去還是給人當丫鬟啊,還是給個老頭當丫鬟!


    他本不想坐,畢竟正廳裏正在處理的是秋家的家務事,但在看到舒瑤後,他變主意了,不加思考直接落座。


    賤人,看見嘛,賤命永遠賤命,而我,到哪都是少爺!


    非但他落座,他還招呼陳芳菲坐下。


    若他們真能助秋盛譽攆走方琦,秋盛譽納陳芳菲為妾也是遲早的事。


    但陳芳菲卻不是個武斷的,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舒瑤的手段,況且,她了解過,今天舒家跟秋家的矛盾,是因為十幾年前的一樁舊事,聽說是舒家的女兒嫁到秋家後,就被人冤枉,最後連同那剛生下孩子一塊被攆走。


    她曾聽她娘說過,當年舒燕琬就是因為剛下完孩子被夫家傷透了心,才流落香城的。


    一筆寫不出兩個“舒”字,舒瑤又出現在現場,怎麽會這麽巧合。


    陳芳菲猜想,莫不是被秋家攆走的就是舒燕琬吧。


    而那個孩子就是舒瑤!


    若是那樣的話,舒瑤豈不是秋家的大小姐!


    正妻生的嫡長女,就連秋盛譽都得低她一分。


    接二連三領教過舒瑤,為避免最後傷及自己,陳芳菲這次給自己留了個心眼,她沒坐到白晉軒身後,而是低著頭,規規矩矩地站在了秋盛譽身旁,宛如一個貼順的丫鬟。


    秋盛譽見陳芳菲此舉,還真是個知分寸的,尤為高興,暗道在處置了方琦這個賤人我,本少爺就納你當姨娘。


    想罷,他朝對麵一掃,見是刀白蓮等婦人還有一個不知道哪來的老頭,不由地冷笑,“舒家沒人了嘛,每次不是女人就是老人!再不濟就是出了嫁的姑娘,舒家的男人呢,咋?都死絕了!”


    這話一出,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刀白蓮拍椅子站起來,“無需男人出手,舒家的女人就能鏟平你們秋家!秋盛譽,我念是小輩不與你計較,你最好給我道歉,否則,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好啊,一起算,我還能怕你們不成!”秋盛譽壓根沒把刀白蓮放在眼裏,“你們不就是覺得我父親把舒燕琬攆出府虧了嘛,可你不要忘記,當年事情發生後,是舒燕琬自己在休書上簽的字,沒人拿著手逼她寫,橫豎她跟秋家已經沒關係了,況且她現在也回來了,人也好好的,你們這是無理取鬧!”


    “秋盛譽,你說這話是代表你,還是代表你父親!”刀白蓮怒目相視。


    豐振芬卻沒那耐心,“嫂子!你別跟這不當家的人廢話,我先把秋家砸了再說!”


    她說著,轉身就要舉起自己坐著的椅子,刀白蓮抬手製止,“弟妹,稍安勿躁,咱們先把事情理清,免得被人說咱們無理取鬧!”


    舒瑤看著自己這兩位舅媽,先前她隻覺得刀白蓮性子豪爽,沒想到二舅媽也是個暴脾氣,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聽大舅媽這話,好似今天他們來秋家,不僅僅是為母親啊,難道這裏麵還有旁的事。


    秋盛譽也聽出刀白蓮話裏的玄機,驟然沒了剛剛的氣勢:“理清?有什麽好理清的,舒燕琬人都回來了,我父親當年也給她寫了休書,舒家、秋家算是徹底一刀兩斷,你們還想做什麽!”


    “做什麽?秋盛譽,我先問你,你能不能替秋仁甫做主,若是可以,那咱們就聊聊,若是不可以,你立馬滾蛋,讓秋仁甫回來!”刀白蓮不想浪費口水。


    秋盛譽氣得臉漲紅,這話什麽意思,嫌我不如我爹唄,想我是秋家長子,以後我爹死了秋家的東西都是我的,你竟敢質問我能不能做主,“怎不能,我就能代表我爹!”


    “好,既然能代表,那咱們就說說!許老先生,還望你能幫我們做個見證!”刀白蓮應聲,並轉身朝許常德一揖。


    許常德點頭,“老朽自然保持公平公正!”


    “多謝許老先生,那我就把我們今天來秋家的要求說說……”


    “慢著……”


    刀白蓮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秋盛譽給打斷了,卻看他一臉不屑,從椅子上站起來,吊兒郎當地走向許常德,“敢情你不會舒家人啊,哪來的許老先生,陪給我們秋家當說客嘛!來人啊,把這老頭給我攆出去!”


    他並不認識許常德,自然不知道許常德的身份,更想不到,眼前這個不起眼的老頭,桃李滿天下,就連當今的大總統都是他的學生。


    胡星娘見兒子挑釁許常德,嚇得魂都要飛了,她趕緊上前,“許老先生,他還是個孩子,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她抓著秋盛譽的胳膊,就要往回拽。


    秋盛譽一把推開胡星娘,“娘,他一外人,你怕他幹嘛,這是秋家,我說了算!來啊,把這老頭給我抬出去!”


    他衝著自己帶來的那幾個穿運動衫的年輕人喊道。


    年輕人沒有動。


    “愣那做什麽,還不給我把他抬出去!”秋盛譽又吼道。


    那些年輕人還是沒動。


    誰敢動彈啊,這老頭不就是在護城河邊被他們推到河裏的那個嘛,看他那樣子指定已經認出我們來了,誰敢在這時候上前自找麻煩啊。


    “好啊,你們一個個拿錢不辦事的!”秋盛譽氣得衝著為首的年輕人喊道,年輕人把頭一低,沒任何回應,秋盛譽趕緊自己被架到了半空,他氣得快要喘不上氣,難不成這姓許的老頭還真有點能耐。


    “你這死老頭,等收拾完舒家,再來收拾你!”他衝著許常德叫囂著,然後一屁股坐回自己位置,衝著刀白蓮嚷嚷:“說,你到底要說什麽?”


    刀白蓮真不想跟秋盛譽囉嗦,一個連許常德都不認識的毛頭小子,怎能做了秋仁甫的主,無奈,她剛剛已經答應要說要求,她也隻能開口:“我們今天來秋家,為的是兩件事,第一件,當年孩子姑姑是被蒙冤離開的,我們要求秋家登門道歉,並把當年汙蔑孩子姑姑的人繩之以法,第二件當年跟孩子姑姑一起離開秋家的,我們要求秋盛瑤認祖歸宗……”


    聽到刀白蓮的話,秋盛譽仰頭大笑,“認祖歸宗,哈哈,你們若不提這事,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當年舒燕琬是帶走了個孽障!這麽多年,那孽障還活著啊,想回來,沒門!”


    “秋盛譽,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秋仁甫的!”刀白蓮質問。


    秋盛譽毫不隱瞞自己的真實意圖:“我的意思就是我爹的意思!我告訴你們,想讓那孽障回來,門都沒有!”


    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豐振芬徹底忍不住了,她再次站起來,朝著許常德一抱拳,“許老先生,我徹底忍不了,秋家讓這個狗雜種出來,明擺著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以前是孩子姑姑生死未卜,還想著秋家能幫著尋找,誰曾想,這些年秋家都不管不顧!現如今孩子姑姑回來了,我們也該好好算算這筆賬了,秋仁甫不出來,讓這毛頭小子出來,也不嫌磕磣!許老先生,您是老撮合我們解決這問題的,秋家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用顧忌了!”


    豐振芬說完,抬起椅子,一下就砸在了地上,“稀裏嘩啦”椅子碎了一地,她還嫌不過癮,直衝上位,就要砸桌子,“秋仁甫啥時出來,我啥時停手!”


    “潑婦!潑婦!”秋盛譽蹦起來大叫,他上前要攔豐振芬,可他那小身板壓根不是豐振芬的對手,不過輕輕推了一下,便摔倒在地,還正好摔倒了白晉軒麵前。


    秋盛譽頓感顏麵無存,對舒家的恨再增一分。


    胡星娘趕緊上前,一邊扶兒子起來,一邊又讓丫鬟去聯係秋仁甫。


    秋盛譽一聽,直接把胡星娘推開,“找我爹幹什麽,秋家遲早是我的,誰也別想來分家產,別說我爹死了,就是現在,他活著,秋家也是我說了算!”


    他這話剛落下,卻聽門口傳來洪亮一聲,“畜生,你說什麽!”


    秋仁甫筆挺地站在門口。


    “你是盼著我死,好接管秋家是不!”


    他這話宛如一盆冰水,直接把秋盛譽澆醒,“不,爹,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在您不在滬上的時候,我幫著操持!”


    他踉蹌地跪在秋仁甫麵前,不停地解釋,但他的解釋,在剛剛的叫嚷下,顯得蒼白無力,秋仁甫往前一步直接把他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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