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廳的氣氛,在舒瑤說出這句話後,迅速凝固。


    許攸寧的臉色明顯地僵硬起來,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原本就帶著無奈的臉上更像是浮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土。


    “天啊!不,秋小姐,您可不要這麽任性,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不要開玩笑啊!”維克托驚呼道,他不願接受自己謳歌的愛情故事,會以這種方式結束。


    舒瑤看向維克托,“謝謝你維克托先生,但我真的不能跟他跳這支舞,尤其是他妻子還在場!”舒瑤說著,便徑直穿過人群,一把逮住蘇瑾的胳膊,將她推到許攸寧身旁。


    “天啊,他竟然有妻子!”


    “我差點被這個故事感動哭了,結局怎麽會是這樣!”


    舞廳裏的輿論導向突然變化,許攸寧深情的形象瞬間從雲端墜落泥淖。


    “舒瑤……”許攸寧終於鼓起勇氣,他往前一步,想解釋幾句,卻突然意識到吧台位置站著個穿著一身黑色綢緞衣服的東北人,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目光不在舒瑤跟自己身上,而是一直落在蘇瑾身上。


    不好,蘇瑾被孫國權的人盯上了。


    “彼岸花不歡迎你們,請你們馬上離開!”舒瑤咆哮道。


    馬上走,不要再在彼岸花逗留!


    許攸寧看到舒瑤眼睛閃著焦急。


    對,是焦急,不是憤怒。


    她十分迫切需要自己離開這裏。


    她,也察覺到孫國權的人注意到了蘇瑾。


    “滾啊!聽到沒有!”久等不到許攸寧的行動,舒瑤跟瘋了一樣,她一躍跳出舞池,直奔吧台,抄起一酒瓶子,就朝許攸寧砸去。


    許攸寧不再遲疑,拽著蘇瑾有些狼狽地出了彼岸花。


    舒瑤站在台階上,不停地揮舞著衝著許攸寧嘶吼道:“許攸寧,你給我聽著,你既然已經娶妻,就不要再來騷擾我!”


    “許攸寧,你給我聽著,不是你不娶我,而是我不要你了!從今往後,你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再在彼岸花看到你一次!休怪我不客氣!”


    她表情肅穆,莊嚴卻又堅定。


    許攸寧沒做一點遲疑,拉著蘇瑾上了車。


    舒瑤看著車子疾馳而去,方才無力地靠在牆壁上。


    剛剛的表演,傾盡了她所有的優雅。


    舒輕語尖叫著從舞廳出來,她撿起舒瑤掉到地上的酒瓶,狠狠地朝許攸寧車子離去的方向扔去,“這個陳世美,還敢來請你跳舞,怎?他還盤算著讓你當他姨太太!真不要臉,他把你當成什麽了!”


    小賈也跑出來,與舒輕語一起扶著舒瑤進入了彼岸花。


    入目,維克托一臉吃驚地看著她。


    他隻聽到酒瓶落地的聲音,以為是舒瑤扔出去的。


    維克托為舒瑤一係列的舉動感到震驚跟失望。


    他難以置信地捂著自己的頭:“哦,不,秋小姐,你一定是喝醉了……”


    舒瑤明白維克托為什麽會這麽說。


    縱使自己不想卷入許攸寧的生活,但精於待客之道的她,斷沒有當著客人的麵把許攸寧和他妻子趕出去的道理。


    “秋小姐,你控製不住自己的性情,會把彼岸花給毀了的!”見證過彼岸花輝煌的維克托倍感心痛,他無奈地坐到吧台處,拿起剛剛點的酒一飲而盡。


    舒瑤豈會不知這麽做對彼岸花的影響。


    她這些年秉承著“和氣生財”的原則,縱使麵對秋盛譽、柳石頭之流,也沒把自己折騰成潑婦。


    但除了把許攸寧和蘇瑾趕走,剛剛的她別無他法。


    她看到了許攸寧跟小賈之間的小動作,看到蘇瑾在彼岸花裏尋找東西,更看到那些東北人的蠢蠢欲動,她怎會允許自己坐視不管。


    她救過李四虎!


    救過許默然!


    麵對陌生人,她都樂意伸出援手,更何況是許攸寧呢?


    “維克托先生,對不起,讓您失望了!”舒瑤攥緊拳頭,朝維克托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從樓梯方向傳來,就看劉茂帶著他的那幫弟兄衝了下來。


    劉茂用玩味地表情打量過舒瑤,隨後,一招手,眾人便衝出彼岸花。


    一輛吉普車,呼嘯著跟著許攸寧兩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舒瑤的心懸到半空,祈禱著不要出任何事。


    卻說有些狼狽離開彼岸花的蘇瑾跟許攸寧。


    “你要做什麽?我們為什麽要離開,情報呢!我們還沒弄到情報!”坐在車廂裏,蘇瑾壓著聲音質問許攸寧。


    許攸寧卻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你可以再激動點!“


    蘇瑾不解,詫異地看著許攸寧。


    後視鏡裏一道刺眼的光芒射來,她趕緊回頭看去,卻見有輛吉普車緊跟著他們。


    許攸寧再次道:“你的丈夫都在深情款款地邀請別的女人跳舞,你卻表現得風淡雲輕一點也不在乎,這不符合常理!”


    蘇瑾微怔,剛剛在樓上與方思齊針鋒相,突見舒瑤跟許攸寧被一群外國佬圍在一起起哄,舞廳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她結束跟方思齊的對質,下樓來尋找情報。


    全然沒意料到自己已經被那些人盯上。


    “對不起!”蘇瑾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許攸寧瞥了蘇瑾一眼,前方已經到了法租界巡哨亭,過了那裏,便離開租界了。


    可身後那群東北人的車距離越來越近。


    許攸寧決定賭一把。


    他把小賈塞給他的紙團快速地塞進座椅的角落,“吱”得一聲停下車,衝著蘇瑾大吼道:“你還想怎麽樣,為了跟你結婚,我已經做了陳世美,她等了我六年,我難得連一支舞都不能跟她跳嘛!”


    蘇瑾一愣,她可從來沒約束過跟舒瑤的見麵。


    此時,跟在他們後麵的車緩緩地駛過。


    蘇瑾瞥一眼,認出是那些東北人。


    說時遲那時快,蘇瑾的表演欲望一下子被激發,她拍著車窗大叫道:“跳舞?我看你是舊情複燃吧!別以為我好欺負,明天我就回南京,你不是還念著你賤女人嘛,咱們離婚!”


    “老大,那女人真的好可疑,抓人吧!”負責剛剛盯著蘇瑾的那個小嘍囉,就坐在劉茂身旁,他手指著蘇瑾忙不迭地說道。


    劉茂握緊拳頭,仔細回想著昨天在包廂裏,他偷聽到的張琪跟許攸寧爭吵的內容。


    這個叫蘇瑾的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方昌翰的外甥女,跟那個租界聯絡員方思齊還是表姐妹,若就這麽貿然將人抓走,真有什麽後果,可不是他能承擔的。


    “不抓,先把人盯好了!走!”劉茂思考過,做出了最終決定。


    “是!”開車的應了一聲,一踩油門駛出了租界。


    看著東北人的車徹底消失,許攸寧才長鬆了一口氣,重新發動了汽車。


    這一路上,兩人都壓製著自己的情緒,整個車廂的氣氛如烏雲蓋頂,直到回到許家,蘇瑾才主動開口,打破了凝重。


    “都怪我,若不是我急於尋找情報,也不會犯下這種錯誤,我會向組織檢討的!”她坐在桌前,聲音顫抖,“怎麽辦?沒有孫國權府裏的地圖,我們沒法開展接下來的行動!”


    一想起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造成,蘇瑾滿是愧疚,她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收音機,再過一會兒,組織就會發布新的命令,沒拿到孫國權家的平麵圖,如何營救“飛鷹”。


    蘇瑾氣惱地握著拳頭,越來越恨自己。


    “不必難過,我已經拿到了!”許攸寧終於說話了,他朝蘇瑾伸過手。


    蘇瑾一愣,認出他掌心裏放著紙團。


    那一瞬間,她好似看到了寒冬臘月雪地裏的梅花,整個事件突然鮮豔了起來,她接過紙團,小心翼翼地打開,孫國權家裏的平麵圖便完整地呈現在她的麵前。


    卻見“飛鷹”標注的位置竟然是間臥房。


    “怎麽會把人囚禁在臥房了?”蘇瑾難以置信。


    難怪她一直找到不任何關於“飛鷹”被關押的線索。


    許攸寧沒有說話,抬起手腕指給蘇瑾看時間。


    已經到了收聽組織命令的時間。


    蘇瑾收起紙團,走到桌前,打開收音機,開始記錄組織傳遞的命令。


    紙上記錄了長長的一串數字,蘇瑾對照密碼本進行翻譯。


    她將翻譯好的情報遞到許攸寧麵前,上麵寫著:巳時書店,病人草帽相見!


    病人是許攸寧的代號,這是約他淩晨十點在滬上唯一的書店,以草帽為信號見麵。


    已經約著見麵了,多半是已經準備好如何營救“飛鷹”了!


    蘇瑾在確定許攸寧看到情報後,轉身便點燃了信紙,“好,你去見麵,我給你打掩護!”


    接二連三經曆的這幾件事,讓蘇瑾徹底放下了對許攸寧的不放心,她甚至認為,許攸寧比她更能勝任這份工作。沉著冷靜,


    許攸寧“嗯”了一聲,並徑站在窗前,他打開窗戶,午夜深秋的冷風颼颼地往屋裏吹著,長廊上的燈籠被風吹的左右搖擺,吹得許攸寧的心宛如也跟著搖擺起來。


    一個清晰的聲音,在他耳旁冒出:舒瑤是知道自己身份!


    一瞬間他那顆抽空的心,瞬間豐盈了起來。


    雀躍、興奮卻又忐忑。


    他愛的人,剛巧也跟他誌同道合!


    這是一件多麽讓人興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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