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在吃早飯時,蘇瑾便偽裝出得了風寒的樣子。


    於是許攸寧很自然的便以要給蘇瑾買藥離開了許家。


    為避免暴露行蹤,他沒有開車。


    離開許家後,先去藥店給蘇瑾抓了幾服傷寒的藥,順著藥店前麵的街,晃晃悠悠前往約定的地點。


    書店已經看,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新到《紅樓夢》、《孫子兵法》。


    許攸寧巡視一下四周,確定安全後,方才進入書店。


    老板坐在一摞書後,見有人進來,抬起頭掃視了一下。


    這是個四十出頭的男子,戴著一頂黑色瓜皮小帽,一副黑框眼鏡架在鼻子上,他打量著許攸寧:“先生要找什麽書?”


    許攸寧提溜著著草藥,掃視一圈書架,問:“有《草帽》嗎?”


    老板再次打量一番,“《草帽》沒有,魯迅先生的《彷徨》倒是剛上市,要看嗎?”


    這算是對上暗號了。


    於是許攸寧點頭,“可以,找來看看!”


    “新出的書還沒擺在架子,先生裏麵稍等,我給您找找!”老板站起來,引著許攸寧往裏麵去。


    許攸寧大步跟去。


    挑開店麵跟裏間之間的布料,卻見正前方是一矮榻,榻上擺著一方小桌,桌兩旁是兩個蒲團,桌上放著棋盤、棋子,一切看起來倒更像是消遣待客之所。


    許攸寧詫異,扭頭再次問老板,“這裏果真有《草帽》嗎?”


    他將草藥放在桌上,手臂微微彎曲,摸向位於腰間的手槍,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采取行動。


    老板抬手示意許攸寧不要著急,他往前一步,手在塌上那方小桌下按了一下,“呼”一道門就出現在平整的牆壁上。


    許攸寧抬頭看去,卻見裏麵是一暗格。


    格子不大,也就兩尺見方,頭頂一個小窗戶,正好跟裏間的窗戶重回,早上的陽光投進來,在地上留下一算盤那麽大的地方。


    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男人背對著他。


    “人已經在裏麵等你很久了!”書店老板的聲音響在耳邊。


    許攸寧打量著這男人的背影,腦中閃出一個名字。


    他將手從腰上拿開,拎起草藥進了暗格。


    隨著他的進入,書店老板再次關上了暗格。


    “你來了?”那黑袍男道。


    許攸寧一皺眉,聲音跟他去前線時在電話裏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劉兄,是你嗎?”許攸寧索性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是我!”劉漢卿沒在繼續偽裝,轉回身,“你果真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許攸寧“嗯”了一聲,直接開門見山道:“該怎麽營救‘飛鷹’?請您做指示!”


    時間緊,任務重,劉漢卿也不做耽擱,快速地把營救“飛鷹”的安排告訴了許攸寧:“孫國權是以新娶的姨太太為名囚禁的‘飛鷹’同誌,他的原配夫人是有名的母老虎,為此一直跟他大吵大鬧,孫國權便以待建好新的莊子就將人帶走,來安撫那母老虎!”


    “明晚,孫國權因參加宴會離開府邸,到時,我們的人會配合你去孫府,以將新姨娘帶去建好的莊子為名,帶走‘飛鷹’,並將她送到十八號碼頭,那裏有接應她的船隻!”


    許攸寧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劉漢卿對許攸寧一向放心,也跟著長鬆了一口氣。


    卻聽許攸寧又問:“劉兄,我有一事不解,不當講不當講!”


    “說!”


    許攸寧沉吟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疑問:“你這麽多年,一直躲在暗處,怎麽今天……”


    組織內部一向都是單線聯係,像劉漢卿這種打入敵人內部多年,且位高權重的共產黨員,知道他身份的人屈指可數。


    這種人隱藏極深,身上也背負著終於的任務,除非,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急需一位信任的同誌來接替他繼續完成任務,否則,絕不會暴露自己。


    劉漢卿看著許攸寧閃動的眼眸,明白他已經將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十天前,根據叛徒提供的情報,孫國權整理出了一份國民政。府內部三人的地下黨名單,我位列榜首,這些年我謹慎處事,他費勁心機竟沒找到半點把柄!我、你還有蘇瑾的名字,都在‘飛鷹’手裏的那份名單上,一旦泄露,後果不堪設想,經曆過去年的大屠殺,滬上地下組織已經遭受了嚴重的破壞,已經不允許再被重創,這次營救‘飛鷹’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劉漢卿緊緊地握著拳頭,長歎一聲,“我這次不惜暴露身份主動約你見麵,是想,若我遭遇不測,請你一定想辦法進入南京方,繼續完成我未完成的任務……”


    劉漢卿字字句句充滿了一個共產黨人的慎重,許攸寧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劉兄,我們會順利營救出‘飛鷹’,你也會全身而退!”


    劉漢卿卻搖了搖頭,表示不可能。


    他看著許攸寧,嘴角湧起一抹苦笑:“明晚,孫國權要參加的宴會是我的訂婚宴!”


    許攸寧一怔,劉漢卿要訂婚了?


    劉漢卿早已結婚多年,夫妻一直伉儷情深,並育有一雙兒女,但在去年回老家時,他的妻子跟兒女遭遇不測,下落不明。


    許攸寧以為他是個深情的,竟這麽快又要娶妻,是為了這次任務故意這麽安排,還是早已暗度陳倉。


    “我這邊舉行著訂婚宴,那邊‘飛鷹’卻被人劫走,這麽巧合的事,孫國權定會咬著我不放的!”


    “你看你都要訂婚了,為了我那新嫂子你也不會出事的!”許攸寧擠出笑容,寬慰劉漢卿,“不知新嫂子是哪家的姑娘啊!”


    劉漢卿苦澀一笑,“看來,你沒有看今天的新聞報啊!”


    這是已經登報宣傳的意思了。


    既然劉漢卿不願意說未婚妻的信息,自己找份報紙來看便是。


    孫國權現如今警惕性很高,一般的宴會根本不足以讓他離開府邸,看來,為能能救出“飛鷹”,劉漢卿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


    許攸寧心中有幾分苦澀,“新嫂子知道你的身份嗎?”


    劉漢卿搖搖頭,卻又點點頭,“知道,又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氣,對即將開始的行動充滿了擔心:“我出事後,孫國權定也會為難她,屆時還希望你與蘇瑾能為她奔走相告啊!”


    劉漢卿說著就朝許攸寧一抱拳,隨後竟打開了暗格,直接邁步走了出來。


    沒等許攸寧緩過神來,他竟已經挑開布料到了書店中。


    許攸寧疾步欲追,卻記起忘記拿草藥,轉身拿回來。


    等他走到裏間後,卻聽書店門被拉開,劉漢卿已經大步離去,回頭看那暗格,竟不知何時已經合上,平整的牆壁上沒有半點縫隙。


    一切,像是許攸寧做了一個夢一般。


    店老板拿著一本書疾步走到他麵前,“先生,這是您要的《彷徨》,我剛給找出來!您看還滿意嗎?”


    許攸寧接過老板遞來的書,卻未看一眼,而是反問道:“有今天的新聞報嗎?給我來一份!”他說著,就從口袋裏掏出銀元,遞向店老板。


    “有,有,有!您這邊請!”老板忙不迭地接過銀元,引著許攸寧往店門走。


    兩人走到櫃台前,老板彎身拿出一早在報童那買的報紙,遞向了許攸寧。


    許攸寧用小拇指勾著草藥,快速地翻閱著報紙,很快一條讓他震驚的消息躍進眼中:著名經濟學家劉漢卿與“舞廳皇後”秋盛瑤的訂婚宴,於十六日在彼岸花盛大舉行!


    劉漢卿訂婚對象是舒瑤!


    這下許攸寧明白,劉漢卿為什麽會說在他出事後,要自己跟蘇瑾奔走相告。


    舒瑤果真卷進了這場是非中,許攸寧一陣心亂意麻。


    ……


    舒瑤與劉漢卿即將訂婚的消息,在整個滬上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接到訂婚宴請柬的孫國權,第一時間調查了劉漢卿這些年跟舒瑤的互動,確定兩人是有一定感情基礎後,隨後便立刻向薑外義做了匯報。


    作為劉漢卿的故友,已經秋仁甫的老同事,薑外義指示孫國權如期出席訂婚宴。


    得到孫國權會出現訂婚宴的回複後,劉漢卿如釋重負,並給許攸寧再次下達了詳細的營救計劃。


    劉漢卿這廂忙碌著。


    舒瑤那邊卻在被家人輪番勸說著。


    舒家人對她突然要跟劉漢卿訂婚的事,表示出強烈的反對。


    舒瑤低著頭,坐在大廳裏,接收著大家的輪番轟炸。


    舒輕語反應最為激烈,她拿著報紙,指著上麵劉漢卿刊登得明晚在彼岸花舉行訂婚宴的消息:“我說表妹,這嫁人可不是兒戲,你怎說訂婚就訂婚了!”。


    舒長尊也拍著桌子表達著自己的不同意:“瑤瑤,你究竟在想什麽,劉漢卿當年跟秋仁甫做過同事,年紀足可以當你父親!你竟要嫁給他!還登報做宣傳,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以後,若他先你一步離去,你怎麽辦?”


    “是啊,瑤瑤,那許攸寧是另娶了妻子,你也不能這樣就把自己嫁了!”刀白蓮也上前勸說,她嫌舒輕語揮舞著報紙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煩,一把拽過,“你說,你嫁就嫁吧,還登報做宣傳,全滬上都知道你要嫁給一個足可以當您父親的人!”


    麵對親人們的指責,舒瑤表情卻很淡然:“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許家幫我討要說法,不就許攸寧登報對拋棄我另娶進行道歉嘛,我登報嫁劉漢卿,也算是異曲同工,也算是讓他丟了臉!”


    “那能一樣嘛,許攸寧是風流倜儻、年輕有為,劉漢卿呢,一條腿都邁進棺材,我的好表妹,你就算要報複許攸寧,也不能找個黃土埋半截的人嫁啊!”舒輕語又開口,她還想再說什麽,卻聽一直沉默地舒燕琬竟然開口了。


    “瑤瑤,你想好了?果真要嫁劉漢卿嗎!”


    她的眼裏含著淚水,嘴角有些抽搐,“你若真的想嫁,我支持你!”


    舒瑤抬起頭,看著母親那張蒼老的臉,心中忽然一陣悲涼,可事情已經進行到這一步了,她沒有反悔的餘地,更不允許她反悔。


    舒瑤把臉側到一旁,不去對視舒燕琬,用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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