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東去港閘並不遠。


    陽縣的經濟再好,也不過就是一個小縣城,地理上並不大,從城東開車到港閘,隻要不堵車,半個小時一定能到。


    我們在車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劉小虎跟我埋怨他哥是個為了錢,可以不顧正義的爛警察,我覺得這話評價劉勇倒是挺合適的,聽得直樂嗬。


    “小虎,你和你哥哥是同父同母的額親兄弟吧,你們倆性格怎麽能差那麽大啊。”


    劉小虎單純的就好像一張白紙,而劉勇就不同了,這家夥精明狡猾又油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陽縣這個地方,他作為楊旭豢養的警務人員,竟然連楊旭也敢騙。


    “我哥那人,他心眼兒壞。我就不同,我小時候就在少林寺學功夫,佛祖天天熏陶我,我怎麽可能會變成他那樣呢。”


    “那你們父母都不管你們麽?”


    “父母,我爸爸媽媽都不在了。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十多年前……”


    我拍著他的肩膀,低聲道:“抱歉兄弟,這事兒你不想提就別提了。”


    “那道不是,我在少林寺修行這麽多年,已經可以放下執念了。十多年前,陽縣城四個區的霸主曾經打過一場架,為了爭城東那一塊的地盤。當初打得不可開交,陽縣的街頭天天都能看見人打架,鬧出了好幾條人命過。我爸爸當時也是一個小頭領,就帶著人去打架,有去無回。我媽和我爸的感情很好,她想找人幫我爸報仇,沒想到讓人給騙了,那人隻是想要霸占我媽而已,後來她受不了那樣的侮辱,就自殺了。”


    劉小虎說得非常平靜,就好像是在說一段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過去一樣。


    不過,劉小虎今年還不到二十歲,十幾年前,他還隻是小屁孩兒呢,可能還不記事。


    我真沒想到劉小虎的身世這麽淒慘,本來我覺得我的童年就夠陰暗的了,和劉小虎的一比,立刻沒那麽可憐了。


    我不知該怎麽安慰劉小虎,他單純的時候跟個二百五一樣,可一旦固執起來,又像一頭牛一樣,誰也勸不好他,誰也拉不回來。


    原康道:“十幾年前,陽縣的黑勢力鬥爭鬧得很大,死掉的不止有參與打架鬥毆的黑社會,還有普通老實百姓和打黑的警察。那是一段很黑暗的日子,還好一切都過去了,現在四個勢力互相牽製著,雖然沒有一個新的崔士丹能合並四股勢力,但現在這樣互相不打擾也不錯。”


    我對疤臉崔士丹的崇拜之情又多了一分,原來我隻知道疤哥厲害,但現在我親自領教過陽縣各勢力的真實實力以後,我才真的了解到了,崔士丹那何止是厲害!


    我問原康:“陽縣不過就是一個臨海的小縣城而已,怎麽這麽多江湖勢力都劇集在這裏啊?”


    “嘿,遠哥你這問錯人了,這個問題你得問我,康哥在部隊的時間長,他對江湖上的事兒還不如我清楚。


    其實風馬燕雀,金皮彩掛,評團調柳,外八門內八門,放在老年曆間,都是一群可憐的窮人為了混口飯吃,抱團取暖的組織罷了。


    江湖上的門派,哪怕是自稱名門大派的門派,裏頭都是窮人多。窮人為了活命,不得不幹一些下九流的事,為了不讓欺負,就互相幫忙,有點兒像現在的公會,放在以前就是門派。


    江湖江湖,大江大湖。哪兒有飯吃,江湖兒女就會往哪兒聚。你覺得陽縣的江湖人多,可是你去北京看看,去上海看看,那兩個地方的江湖兒女更多。


    你別以為江湖中各大門派的人都跟武俠電視劇裏那樣,天天什麽事都不用幹,隻要背著一把劍行俠仗義就可以了,身上的銀子永遠也用不完,有時候劇情需要了,還能掏出一點兒接濟別人。


    你看我們真正的江湖人,你別說是讓我接濟別人了,我養活自己都有困難,不缺錢,誰混江湖啊。


    有空你去殺門打聽打聽,如果給他們一個帶養老保險的國企工作崗位,你看他們幹不幹,是個裏麵有八個立刻就背叛殺門。


    你問為什麽江湖人開始往陽縣湧,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個地方有錢掙,江湖人就都來了。不止他們來了,你也來了,大家來這個地方的目的是一樣的,就是掙錢。”


    我眯起了眼睛,掙錢可以啊,但怎麽掙錢,真的是誰的錢。


    這些江湖人來陽縣是擺攤做生意來的,還是有人出了錢,把他們都雇到了這裏,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兩種掙錢方法還是不一樣的。


    劉小虎的一席話給了我不少啟發,江湖人,說到底是在江湖上討生活而已,隻要有錢,他們什麽都願意幹。


    那不管有多少江湖人在陽縣聚集,我都沒什麽好怕的。不管他們是為了小葉子而來,還是為了王劍鋒而來。他們都有同樣的軟肋——錢,都能被錢擺平。


    而能被錢擺平的問題,就不能算成是問題。


    我們坐了二十幾分鍾車後,車子進入了港閘區,路邊小店的抬頭從城東區變成了港閘區,建築物的風格也豁然一邊,從精致漂亮的房子,一下子變成了灰蒙蒙的小破樓,路邊賣東西的大爺一直盯著我們,那眼神有點兒滲人。


    進入港閘以後,原康就把車速放慢了。我們的車子行駛在農民城之中,道路兩邊的商鋪的店主,都站在路邊沉默而詭異地看著我們,好像向我們在行一種很詭異的注目禮,看的我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咽了咽口水,直覺感覺這些人不對勁,就催道:“快點兒開出去,這裏說不定有王劍龍的眼線,我上次一進港閘區,王劍龍立刻就知道了,他的眼線到處都是,跟天羅地網似的。他們不認識原康,但認識我和劉小虎,要真讓王劍龍的眼線看見,那就麻煩了。我們是來查走私的,他們到時候就有警覺了。”


    原康哦了一聲,反問道:“你確定,這兒真的有王劍龍的眼線?”


    “十有八九,不能不重視。”


    我話剛說完,車子竟然靠邊停下了,原康把車停在了一家川菜館的門口。


    “我在四川當的兵,我特別喜歡吃四川菜,走,肚子都餓了吧,我請你們吃點兒。”


    我低吼:“你幹嘛呢,現在是吃飯的時候麽?我們不能在這裏停留,會出大事兒的。”


    劉小虎也附和道:“是啊康哥,這樣王劍龍的人一定會來找我們麻煩的。”


    “王劍龍本人都在你們手上呢,還有誰敢來找你們的麻煩?他的那些小弟不想要王劍龍的命了麽。”


    我急道:“好歹你了你是特種兵,你怎麽就不想想,他們認出我們來了,聯想到我三番兩次來港閘,不就能猜到我們有可能是來調查走私船隻的。打草驚蛇,他們一定會把走私品藏好的,咱們不就什麽都查不到了。”


    原康解開保險帶,趴在方向盤上認真地聽我講了一會兒。


    “行了,別多慮了,既然你記得我是特種兵,那就聽我的。今天我帶你來,就是為了借你這張熟臉,我自己一個人來,還擔心王劍龍的人認不出來我呢。走吧,下車吧。”


    原康開門下了車,留下我和劉小虎兩個人在車裏麵麵相覷。


    “現在怎麽辦?”劉小虎把手一攤,“遠哥,我聽你的。”


    原康到底是想幹什麽?他現在做的事,不完全是在打草驚蛇麽。


    他是不清楚王劍龍的實力,太輕敵了,還是了解所有的事,可是根本不在乎。


    事到如今,我也隻能靠原康了,我把心一橫,道:“走,下車!我也餓了,我看看原康到底給我們準備了什麽菜!”


    這家川菜館不大,不過看著店麵挺幹淨的,主要是做火鍋的,原康直接就點了一個火鍋。


    我拿著筷子,不停地回頭往外看,弄得劉小虎都奇怪了,問我怎麽了。


    我皺著眉頭道:“我覺得外麵少說有一百雙眼睛在盯著我看,剛才我們下車的時候,你又不是沒看見,那麽多人盯著我們,見鬼,肯定有眼線。”


    原康慢條斯理地說:“吃你的菜吧,你以為你是天仙啊。這兒是小地方,來了外人,大家習慣會多看兩眼,我還有在裏麵發現可能是眼線的人。”


    “康哥,你要找那個幹嗎?”劉小虎問。


    “港閘的三個碼頭你知道有多大麽,我們三個人搜一整天都搜不完。我們這樣沒頭沒腦地去找,絕對不可能找到的,所以我要借幾個人給我帶帶路。可惜啊,帶路的人還沒有出現。”


    我恍然大悟,驚愕道:“你就是想打草驚蛇!”


    “早就跟你說過了,我就是在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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